潘静安不管他的话,自顾自的寻了房间去睡觉,盘账时有外人在算怎么回事。
直到天擦黑,门被轻轻叩了几下,他才幽幽醒转。无语引着他到了茶厅,随后便退下了,茶厅里只余楚州和一人。
他睡的浑身酸软,兴致骤起,嚷嚷着要去骑马打猎。
楚州和刚盘完帐正目胀头晕着,算了算也有段日子没骑马了,便也应了。
他一听楚州和答应了倏地精神了,当即便敲定了明日晨起便来寻他一起去城东林子。
已到了晚饭时辰,潘静安辞别后,楚州和也回了家陪着乔湘云用完了饭,随后拿出了那枚天珠。乔湘云笑着笑着眼圈却忽地红了,楚州和见状逗她,“就这么感动啊?”
乔湘云红着一双眼睛瞪他。
楚州和轻笑,“好了,送给你是希望你开心,哭什么。”说着给她擦了一下眼下的泪珠。
乔湘云泪落得更厉害了,“不复,你怨不怨我?”
楚州和顿了少顷,随即又笑开了,“你把我生得这样俊,我有什么好怨的。”
乔湘云虽是女子,却有着寻常男人都少有的坚毅大气,甚少有流泪示弱的时候。今日生辰蓦地被勾出了柔软心肠,被楚州和这样一搅,那婉转心绪尽数被推诿回去,当即便被哄笑了,“贫。”
她擦干了泪,好好的收了天珠,又问道:“这九眼天珠珍贵无比,哪里得来的?”
楚州和依旧笑得不羁,“静安帮我寻来的。”
乔湘云叹了一声,“这孩子品性极好。”
楚州和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饮了一口茶,“明日约了一起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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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哥,慢点!等等我!”潘静安今日换了利索骑装,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楚州和在他的哀叹声中终于大发慈悲的停了下来,他太久没骑马了,一上来就驭的猛了些。
“楚哥跟我走,今日我喊了李青山、周知徽他们,我们去找他们汇合。”潘静安赶上了他,气喘吁吁的冲他说道。
楚州和拽着缰绳,眼睛发亮,笑意佻达,“不必,城东集合便可。”
潘静安见他又要走,在马鞍上歪了身子便攀了过来,拉着他的胳膊不许他走。
“到了城东再跑马,城内咱们慢慢走一会儿。”
见楚州和不为所动他攀的更紧了,“走吧,昨个我都给他们说好了,他们正等着呢。”
楚州和嫌他拽的紧,他此时已歪离了马身,强行挣脱恐会让他坠马。
无法,只好答应。
潘静安笑得狡猾,慢慢地把自己收回了马背上,“好,楚哥跟着我。”
楚州和不耐的轻点下巴。
潘静安在心底盘算着时间,领着楚州和在街上踱步。楚州和几次险些失去耐心,但潘静安机警得很,一直堵在他的右前方,防着他偷跑。
楚州和今日为了方便骑马,穿得也利索极了,上身只着一件单衣,下身裤子收紧在筒靴里。
他承了楚将军威猛的体魄,又随了乔湘云明亮摄人的面容,本就模样生得极好,现今在马上坐着更显得高大俊逸。握着缰绳的手臂劲长,肩平体阔、身形端直,在人堆里打眼极了。
街上的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悄悄瞅他,只是他的表情过于臭,无人敢看的久了,都是匆匆瞥一眼便低下了头。
只一眼,便足矣让人红了脸。
潘静安领着他过了长街、又绕进了胡同道,他心中存疑,这路根本不适合过马,潘静安这约的是什么鬼地方?
他虽狐疑却也没出声,跟着潘静安在巷子里七绕八拐。
趟过了狭窄的胡同道到了一条略宽些的甬道,路右侧的一座大宅跃目而入,白墙青瓦、雅致大气。
在甬道的前方停了几匹骏马,看见他二人都扬声打了招呼。
这几人皆是潘静安平日里玩的贵公子们,与他是一丘之貉。家中在京州是能排得上号的显赫世家,自己却无才无德,只知玩乐。以往打猎也是叫上他们,人多些,才更快意,也更安全。
他们喊潘静安为潘少。
起初他们不知如何称呼楚州和,跟着潘静安喊楚哥。后来又觉得他不像是能跟他们称兄道弟的人,他坐在他们其中,虽端的是浪荡公子模样,行为狂放轻漫,却在低眉敛目间显出神色恹恹的抽离。他们虽不知他的出身,却也知他的生意网遍布京州,再加上潘静安对他一直甚是推崇,众人又都喊回了小楚爷。
几人打了照面楚州和便要打马出巷,李青山伸手拦他,“小楚爷,别急,快到了。”
他拧了眉头看向了潘静安,潘静安指了指右侧的宅院,凑近了他小声解释道:“扶宅。玉佛手等会儿会出现。”
他挑眉不虞的看着潘静安,适才他便觉出了不对劲,骑着马却领着他走巷道,感情是怕他走当街看出问题来。
行,算是让潘静安捏准了脾气。
先是把他哄过来,又领着他绕胡同道,把他绕的不耐烦,没心情认路。潘静安心里门清,楚州和信任他,不会深究,只会跟着他走。
他拿起马鞭点了点潘静安的胸口,潘静安笑得狡黠又透着些得意,他知他不会拿他怎么样。
他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呲笑了一声,拽了缰绳驱马先行。他没这等闲心蹲在别家门口枯等,去做那不入流的登徒浪子。
潘静安见他离去,“楚哥,别走啊。”
楚州和倒没生气,只是不愿意做无意义又失礼的事。他扯着缰绳走的缓慢,潘静安跟了上来,不好意思的笑着,“楚哥别生气,我这不是看你特别喜欢……”
话还没说完,被右侧马夫的驭停声打断。潘静安忽地住嘴了,拉停了马全心去看那架马车。
马车装潢古典,被一对骏马拉动着,车身上简约大方,并无繁复的花纹与流苏,车夫叫停了马,车轮与马蹄声一同消逝,马车稳停在扶家门前。有个圆脸小姑娘先掀开帘子下了车,潘静安失望的一叹,不是。
正欲往前走时见那小姑娘又回身做出了迎接的动作,他的眸光又亮了起来。他屏息等着,马车里先伸出来了一只手,手指细长匀称,手部白皙却不精细,潘静安觉得这回准了,玉佛手常年刻玉,手细才怪。
他伸头望去,先下来的小丫头接过那只手迎出来了一位姑娘。圆眼睛、樱桃嘴,甜甜的冲丫头一笑,甚是娇俏灵动。她梳着蝶髻,结髻处系了条月白色的珠花丝带,发髻中间簪了一根粉樱玉簪 ,下方编着几条调皮的辫子,其间缀着几颗珍珠发饰,耳上戴着一对樱花珍珠坠。
传言玉佛手戴着一支扶二爷亲手雕的簪子。潘静安眯着眼细看了簪子,阳光下芙蓉玉精粉莹莹,闪着波光,确是扶二爷的手艺无疑。
豆蔻年华的女孩可爱嫩生,和小丫头一路说说笑笑的进了扶宅。
李青山几人也都出了胡同道策马跟上,马蹄声起落间,潘静安问道:“小楚爷,如何?”
他适才看得分明,楚州和动作轻微的侧了一下头。
他话里的揶揄成分太大,本以为楚州和不会回答。
马踏长街、尘土飞扬,楚州和的声音平稳,“手艺精妙绝伦,其他的……”他顿了顿,“传言不实。”
传言中玉佛手容貌清绝,气质出尘似嫡仙人。
李青山几人听得分明,都扬声调笑,“小楚爷眼光太高了吧! ”
“就是。没想到玉佛手当真这么漂亮。”
“………”
此时已过了长街,进入了人烟稀少的外城道,楚州和策马飞奔,把这些人和话都甩到了身后。
待几人跟上时楚州和已在林子入口处等了一会儿,潘静安埋怨他跑得太快。
他弯了弯嘴角,“太久没跑了,一时有些收不住。”
李青山笑着叫他,“那等会打了东西你来处理。”
楚州和翻身上马,扬唇道:“好。今日谁先猎到野物,我楚州和亲手烤了给他吃。”说着已经冲进了林子里。
几人皆大笑着打马跟上。
林子茂密,纵是熟门熟路也不可大意,楚州和虽骑的快,但也是跑跑停停,等一等几人。
他们也不多猎,每次都是猎得两三只便停手。权当来换个心情放松放松,再吃口野味打打牙祭。
“潘安,弓借我一用。”楚州和待潘静安走近要了他的弓。
潘静安取了弓拿在手里,笑眯眯的看着他,“私自拉你去扶宅的事,你别秋后算账,这弓就给你。”
楚州和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伸了手,“过了,给我。”
潘静安撇撇嘴扬手递了过去,身后的几人也都动作轻缓的跟了过来。
众人进了林子深处后皆没有疾行,都是悄声驭着马,恐惊了猎物。周知徽轻声问道:“小楚爷,潘少,猎到了吗?”
潘静安两手一伸,“没有,”又看了看前方的楚州和,见他已经拉开了弓,他轻笑了一声,“不过快了。”
听见潘静安的“快了”,几人也都看向开了弓的楚州和。
他凝神盯着远处的草间,“倏”的一声,箭出,挣脱弓弦摒出了声响,刺向了林间。
楚州和回头冲他们笑,“这回还是你们烤。”
少年郎恣意的笑着,纵马去捡起了那只后腿中了箭的野兔。
几人都摇头无奈的笑着,没办法,楚州和的剑术精绝,回回都是他先猎到。万幸的是他答应了处理这些野物,这几个都是京州城里富养起来的公子哥,没有谁能受得了刨皮破肚的血腥场面,也只有楚州和能面不改色的处理干净了。
几人又抓了只山鸡便出了林子,找了块平坦地支出了几张坐席,又把马牵去了林边吃草休息。
楚州和拎着猎物去了河边,余下的几人结伴去了周边捡柴。
他拔出插在筒靴里的尖刀,利落的划开了野兔的皮毛,潘静安在旁边看得呲牙咧嘴,一直倒抽着气。
楚州和头也不抬,撩水冲了冲刀子上的血,“看不了就别看。”
潘静安捡了把石子,背对着他往远处河里丢着,“楚哥,怎么样?”
楚州和依旧低头处理着,刀锋划过皮肉的声音压的潘静安不敢回头。他见楚州和不理人,起了坏心思,悄悄地往身后的河里丢了枚石子,楚州和反应极快,听见声音的同时便已转过了头。“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他终于抬头。
潘静安背对着他站着,那道目光刺得他如芒在背,他忍不住的左右顾盼,依旧不敢回头。
楚州和看着他的鬼祟动作,半晌,轻笑了一声,“你们怎么知道她回府的时辰?”
他一出声潘静安才算是舒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里尽是怡悦,“李青山前不久在扶记订了个笔筒,今儿派人去取。派去的小厮说铺子里有个姑娘,伙计们都叫她小姐,他偷着瞄了一眼后就赶紧回去报了。”
楚州和哑然失笑,“行,真有你们的。”
潘静安站累了又蹲下,就是不转过身来看,“ 我这不是看你特别喜欢她的手艺嘛,想着领你去看看,”他背对着他笑的悻悻,“我说了你肯定不去……”蔫蔫的说完这句,他又兴奋起来,“没想到咱们运气这么好,当真撞上了!”
他又揶揄起来,“唉,楚哥,看清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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