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和自然也听到了马车的声音,也意识到了身侧的潘静安已经停了下来,他抑住了下意识的转头动作,却又几乎不受控得偏了一下头。他眼光毒辣,只一眼就看清了那玉簪,随即便收回了目光。
“看清了,扶二爷刻的。”
潘静安激动的回头质问:“不是!谁问你簪子了!”又被入目的血色激了回去。
楚州和笑的轻佻,“看清了。”
潘静安刚转身站稳,就急着吐槽,“您屈尊只微微偏了那一侧头,能看清什么?”说着撇了撇嘴,“至多看到人的背影。”
楚州和还未接话,他又急着探问道:“和你想的一样吗?”
他哼笑一声,“没想过。”
潘静安不信,“从你看见她头的一个刻件开始,到现在七八年了吧。天天看她的东西没想过她的人?”
楚州和自幼时便浸在芳宝斋,被大小宝物熏成了一个眼光独到的鉴赏家。头一回见扶皇玉的刻件是在八年前,彼时扶皇玉刚开始刻玉,彼时楚州和新开了几家芳宝汇。
不知是谁送来的贺礼,包裹严实,还塞了高支棉花防碰撞。祁山小心的打开后便呈到了他桌前,他随手掀开,古朴的木盒里盛放着一枚绿翡材质的微闭目玉佛雕像。
此枚玉雕不过五公分大小,一掌便能握下。他自盒中取出,迎着光端详。此块玉雕以他见遍了名家佛雕的眼光来说,笔锋处理的稍显粗糙了些,但那佛像低眉敛眸间的慈悲神态可谓是传神极了。
因着这股神韵,那略带粗糙的处理反而演变成了孩子气的浑然天成,好似此玉石生来便是此佛像模样,这番恰到好处使得这佛像带了丝神性。
他被这玉上的矛盾气息勾起了好奇心,让祁山携了玉去打听,此物出自谁手。
祁山出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带回了消息。这是扶家小女扶皇玉的玉雕。
城内尽处是她的传闻,不消深探,一问便知。
他更加讶异,接过了玉看着那刀锋走势,这刀功根本不似传闻中的小女儿家!
细细看后,倒真与扶二爷的雕刻风格有些许相似,大刀阔斧一气呵成。这雕工自然是比不上扶二爷,但不处理的刀势细看下反而更加震撼逼人,收势处的寥寥几刀,既干脆又内敛。
妙。
他难得提了句,“不错,”稍了稍又夸了句,“稀奇。”
七八年,说长稍纵,说短累久。他产业越扩越大,芳宝汇、当铺、典当行,所有能收着她玉雕的地方都得了他的话,“留着。”
他留着她的许多玉雕,亲眼看着那雕工一年年地愈发精湛,乔湘云与潘静安皆知他留存了一架子她的玉雕。他平日里端的轻佻模样,万事淡泊不留心,哪里见他这般过,他们逮着机会便要揶揄几句。他也不反驳,由着他们调侃。
楚州和此时已经解杀完,去到了上游处洗手。
潘静安听见了动静,忙伸出了一只手挡着眼睛,绕过了那解杀现场跟了过去。
楚州和洗净了手,见潘静安依旧颇有求知欲的盯着他,他漫不经心的撩起一捧水,扬声大笑道:“之前天天想,夜夜想。”说着把水撒向了潘静安,潘静安被兜头泼了个正着。
他猛的一愣神,在泼来的水中抓住楚州和的那句浪荡话,“我靠!楚哥你的君子作风呢?”
楚州和散漫地往回走着,“我什么时候是君子了,咱们两兄弟可常年稳驻纨绔榜啊。”
潘静安心中想着,那是你给外人的做派。
潘静安没反驳这句话,只挑他上一句的用词,“之前?之后呢?不想了?”他又不解道:“咱今儿可看见了,虽说和传言中那清冷人不一样,但她也很漂亮啊,天真娇漫,惹人欢喜。”
楚州和捡起了刀,又放进河里冲了冲,难得给潘静安解释了一句,“我欣赏她的手艺,时常看这她的刻件揣摩她的心中所想、下刀灵感,倒是从没想过她长什么样儿。如今你领我去看过了,那之后再想就不礼貌了,不合礼。”
潘静安嘟囔道:“你还怪起我来了。”
楚州和答的快,“不是怪你,”忽地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几乎叫人听不见,“只看玉雕就行了,其他的念想本就不该有。”
随即他笑了笑,又拍了拍潘静安的肩膀,“知你好意,但我们今日属实冒犯了。”
潘静安也叹了一口气,“我实在有点好奇,再加上想领你去看看。其实到了地我心里就有些不舒坦了,咱们什么混蛋事都干过,但从没当过这偷窥的鼠辈啊。幸亏咱们是出了胡同兜头碰上的,那就不算窥视。”他嘿嘿笑着,为他二人强行开脱着。
楚州和听的好笑,挖苦他,“潘安,宽于律己,你做的很好。”
潘静安被他说的几欲脸红,“那你说怎么办。”
楚州和收了笑,“不怎么办,回头碰上了道个歉就过去了。”
她虽无知无觉,却也不该被如此冒犯。
潘静安灵光一现,“现今玉雕大会的请帖应当已经发了出去,等在会上遇见,我当面道个歉。”
下个月便是一年一度的玉雕大会了,这倒是个机会。
潘静安兴奋的说完又忽地消沉了下去,“往年我爹应该也都邀请她了,她从没去过。”
楚州和当然知道,她只去过一次,雕出的花瓶现如今还在他的家中摆着。
“无碍,今年应当会有所不同。”
潘静安忙问为何,不待楚州和回答,捡柴的几人已经回来了。他们自不会再他们面前讨论这些,忙收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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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扶玖玉去了店里送了那只雕好的墨梅笔筒,又取回了玉雕大会的请帖,让丫头拿着分院派发了。玉雕大会倒是坚锲,纵是扶家几年不去,这请帖也从没少过。
张越止没看,直接让胡叔收了起来。
还未到晚饭时辰,扶玖玉却已经在花厅里等着了。她让人去唤了扶桑,扶桑一过来,她便要扶桑一定要帮她劝说扶皇玉参加玉雕大会。
扶桑不解,她神情愤愤,说:“苏家老三在外面满口胡言,说我扶家满门病秧子,拿不出一个人去参加大会。师兄,怎么办啊?”说完这话她的眼已经气红了,又不忘了交代他等会儿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说这些话。
扶桑听了也神情愤懑,他知苏玉遮说这话的意思,不过就是为了激他们。可师娘体弱、扶摇心疾、越止腿伤,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本就是压在他们心间的顽石,他苏玉遮算是捏准了他们的伤口,可着劲儿的往上面埋盐洒石。他们知他的意图却仍无法置之不理,依旧梗着脖子上了套儿。
他拍了拍玖玉的头,“小玖别急,等会人到齐了先不说这个,只提玉雕会,看他们如何打算,然后咱们再一块儿商量。”
扶玖玉红了一双眼点了点头,不说这些话扶皇玉怕是不会参加,但说了这些话无异于诛扶家人的心。她心中焦急无奈下只能寻了扶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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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皇玉曾是参加过一次玉雕大会的。
京州城内,玉无小事。
当年陆老一句“不可估量”,一夜之间扶皇玉的大名传遍京州。“小玉手”、“玉佛手”的名号纷至沓来。
不过大多数却是讥讽,毕竟一个十年未曾出活的闷墩儿。人们提起总会说:“哦 !那位扶家的“玉佛手”啊 ~” 语气浮夸,眼神轻蔑,都不信她能吃得了这个苦,担得起扶家的这副担子。
第一年众人还等着看好戏,不曾想这位有那份天赋不说,竟当真肯下苦功夫。一件比一件雕工扎实 ,众人看着都感叹不已。
她本就灵气逼人,又经最好的玉雕手扶又松教诲。璞玉雕琢成器,明珠尘尽光生,扶皇玉已然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玉雕师。然她年岁太小,又从未参赛留名,质疑声层出不穷,真正坐实“玉佛手”的名号,便是在那次的玉雕大会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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