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来自方方面面。

不过好在有理查德举荐在前，等过了一会，裴谯真的过来以后，童孟沅的精神反而变得波澜无惊。他手里拿着酒和裴谯在人群中对视了一眼。理查德就一只手伸上去，把裴谯也拉到了自己身边。

“别拉我。”裴谯对他说，“咱俩的事还没完呢。”

他俩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和说会同穿一条裤子也没差了。理查德一听裴谯这么说，面色便在瞬间一僵，但在眼神漂移间，又默默地瞥了童孟沅一眼，两只手悄悄合十。

理查德的新男朋友也过来打圆场，笑着给裴谯新开了一瓶酒。

虽然场上所有人都还笑嘻嘻的，但却怎么都散发着一股若隐若无的诡异气息。童孟沅把酒轻轻放到了吧台上，也准备顺便找个借口就其中脱身了。

他也看出来了。这里也不是安身之所。理查德和裴谯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呢。

“童，别走啊！”一见童孟沅想溜，理查德即刻笑嘻嘻地道，“别走啊，怎么pei一来你就想走？你俩闹别扭啦？”

童孟沅：“……”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点头笑了笑，眼神径直飘到裴谯身上，等他亲自来宣布他俩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分手的消息。

裴谯却不买账，仍直勾勾地望向理查德，说：“我们俩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谯一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来还是很唬人，眼睫向下一压，再看人时就有一种冷森森的压迫感。童孟沅又瞥了他一眼，是真心觉得眼前的这种场景，实在是太怪了。

“你们先叙旧吧。”童孟沅说，“我先走了。”

“童——不要走——”理查德立刻朝他伸手，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嬉皮笑脸的。“这里还有其他的朋友在呢。”理查德朝裴谯看了一眼，真假参半地演道，“你真的要在这里和我决一死战吗？”

裴谯盯着他，像是觉得荒谬地笑了一瞬，才在下一秒闭上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ok，”理查德也借此下坡，揽住了裴谯的肩膀，把他扳向了这里还在场的其他人，没多时两方就又在打哈哈中如火如荼地聊了起来。

“童，MATIO最近不是马上就要有新品上市了吗？”理查德在五六个人的场合里也依旧稳坐钓鱼台，在童孟沅打算趁机溜走的瞬间，就立刻抛了个焦点给他。在场的几双眼睛霎时间又齐刷刷地落到童孟沅的身上来。

“你俩打架也就算了。别牵扯到我啊。”童孟沅立刻道。

他说这话也没多客气，说完就等着看理查德的反应，但听他这么扫面子的拒了一通，理查德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跟着童孟沅笑了两声。

童孟沅即刻间朝裴谯扫了一眼，但裴谯却一动不动，目光始终影影绰绰地望向旁边酒台，就是不回看童孟沅一下。

第三次。不管裴谯有没有看自己，童孟沅都直接伸手过去，朝他露出了一个皮肉不笑地表情，然后才在理查德的欢声笑语里走了。

毛病……

童孟沅当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某一刻，他的手机就忽然弹出来一条大数据帖子：《男朋友很闷怎么办？教你一招……》，童孟沅前面还在刷拍卖会的消息，一看推广又荒谬地笑了。

穆青在这时把之前林天赐要找蓝宝石的公开招募，传了一份完整版过来。

试试呗

穆青看热闹不嫌事大，勾起参考设计那行：《弥散十字架》《珍珠与橄榄》《精金天堂》裴谯，就朝着童孟沅又发来一连串表情包轰炸：神话题材！你的老东家和你最熟悉的主题啊！

童孟沅当然想试，他做梦都想把林天赐也拉成他客户群里的一员，但这种老饕实际上很难打发，从表面上看他们倒是时不时就为喜欢一掷千金，但那也是‘喜欢’。想真正地讨好到他们并不容易。

童孟沅当设计师就属于是大灾大难没有，虽然说不上顺风顺水，但比起绝大多数毕业后必须为了生计考量去资质鉴定或是一线市场的同学来说，童孟沅还能在国际市场上都留下一点的名头，已经算得上是‘天选之子’。

不过就算是这样，在童孟沅后期的设计品里还是被人评价成‘技巧不足，谄媚有余’。

当时刚好杵在灵感低谷期的童孟沅当场心塞，没多久就决定要换一下赛道了。他对设计就这样，有一点小爱，但几年不拿画笔，似乎也没到思念若狂的地步。如果说一点都不想证明，那也不对。

但如果非得让童孟沅去参加某某某竞争激烈的大会取胜，以此才能证明自己的喜爱的话，那童孟沅对设计也就只是那样。

童孟沅在这一方面矜持又矛盾，主要还是真的不想再面对‘谄媚有余’诸如此类的评价了。

你不会是怂了吧？别怂~

穆青用激将法。

童孟沅在枕头堆沉默了一阵。又过了一会，门外忽然有人在敲门。

童孟沅立刻一愣，等从床上下来时，手机上的时间都凌晨了。不知道有谁会在这种时候过来找他？

等童孟沅打开门，一抬头就看见裴谯站在门前，又睁着那双眼睛水光莹莹地望着自己。

他皮肤还白，在整个人都溶于黑暗时，就会显得异常地诡异瘆人，状似马上就要找人来索命的厉鬼。

童孟沅被他盯得心里甚至有点发怵，而后才忍不住问：“你来干什么？”

裴谯在他面前很快又陷入了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当中。他似乎是准备说点什么，可惜出口不能成章，裴谯盯了童孟沅一会，硬是什么都没憋出来。

童孟沅真看不得他如此无助彷徨的狗样，十秒过后就当着裴谯的面敲了敲走廊旁边的墙面，一边发出‘哒哒’声一边给他指条明路，让他滚蛋：“没事就走。”

他对身边人的脾气其实一般，生活里基本不和闷葫芦共事，童孟沅真受不了那种‘你这边马上急得就要死了，但对方还在给萝卜雕花精益求精的精神’。

尤其是他的前男友。

以前童孟沅认为这叫良好的教养，现在——

“对不起……”裴谯被他一敲，目光就自动顺过去了，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童孟沅在赶客。当即又转回来，先张了张嘴，但一看童孟沅隐隐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立马道，“对不起，不过我也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好像已经没什么用了。”

童孟沅忍不住又问了他一次：“你究竟要干什么？”

如果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当初又何必作出这种选择，但现在好不容易一切马上就要翻篇了，裴谯还跑回来翻旧账做什么？

“找机会想让我骂你一通？”童孟沅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理查德是千年的狐狸精，裴谯难道还真能是什么绝世无双的纯情好男孩。童孟沅从和他在一起时，他俩就没走过辗转反侧明月不知少年心底事的这一套，现在来装懵懂无知的意义何在？

“我……”过了一会，裴谯说，“我也不是很想跟你解释。”他一旦从那种离魂的状态脱离出来，整个人就变得好理解得多。

童孟沅看着他眼睫毛点点闪闪地抖了一会，一边说话一边像小蝴蝶似的扑闪着：“我和理查德有一点私人恩怨。如果明天他要找你来当说客的话，那你就同意好了。”

“知道了。”童孟沅和他公事公办地点头，随即又朝他作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来。

“我还没有——”裴谯紧张了一瞬，好在童孟沅还没烦到直接上手来推他走，裴谯在原地顿了一下，才又道，“我没给他们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意思是……如果裴氏还有哪些工厂可以帮到你的话，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或者发邮件。”

裴谯一边说一边飞速地瞄了童孟沅一眼。在童孟沅下一次发作之前，裴谯很快就竖起三根指头来，又老实地发誓道：“我保证我没有任何私心。也没有非要你和我绑在一起的意思。三年前我很抱歉，对不起……”

“滚。”童孟沅忍无可忍地朝他道。

童孟沅不能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再和裴谯相见，但绝对没想到都现在这样了，裴谯竟然还能说出来这么匪夷所思的话来。

“你被人下降头了吗？”童孟沅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对裴谯摆出一副怎么样的表情来，真就是哭也不对笑也不对的，“平白无故玩消失玩了三年，回来拿工厂来给我聊工作，裴谯，你的脑子也被狗吃了吗？”

裴谯也在震惊中还带着点无措地望向他。大概在他目前为止快三十年的人生里，还从未有人对已经保持了基本好言好语的裴谯发出过如此不敬之语。

“对不起……”裴谯很是徒劳地道。但不等他说完，童孟沅已经‘啪’的一声轻轻阖上了门。

很不高兴你来。童孟沅就差没往门上再贴上这么一副对联。裴谯与狗都不得擅入。

裴谯在关门的瞬间闭眼，等门扇过来的那扇风过去，才又忍不住浑身一震，脸上露出明显的懊恼来。

其实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他主要还是想过来跟童孟沅解释，但事到临头了以后裴谯也没发现自己还有什么苦衷，脑子在下一秒就打结了。工作工厂工艺一瞬间就全脱口而出。

但这其实不是裴谯的本意。

裴谯沮丧地站在门口环绕了两圈，可惜没一会在走廊上来回守夜的侍从就过来了，一见裴谯就立马上来关切地问他：“裴先生，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裴谯也不好意思在这持续地追逐爱情，随即也摇摇头，闭着眼睛回自己房间了。那他再想其他的办法吧。裴谯只好转念想。

等裴谯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一直等着他凯旋的李林溪才在瞬间从房间客厅里的沙发上蹦起来，一连问了他三四个‘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他、裴谯和理查德都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有一天玩游戏，李林溪和理查德就约定好玩‘一见钟情’的游戏。结果玩着玩着，理查德那个狗东西就开始本性难移，同时脚踩了两条船。

李林溪当然忍不下这口气，当即就要杀过来弄死理查德。

裴谯被迫在其中当中间人——站在李林溪的这一边对理查德表示强烈谴责。他俩从下午一到酒庄，李林溪立刻就派裴谯过去了结理查德，现在好不容易一天过去，他直恨不得直接钻进裴谯的脑子里，看他今天有没有训得理查德哭天喊地，在地上打滚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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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