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梦魔(三)

林梢隐望着变得晴朗的天空,微风吹拂过他的羽毛。

我是跟这个人有渊源?林梢隐想道。

漩涡中的竹叶如同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刃,刮削着梦魔的身体,那些黑色物质一块块落在地上,还“duang duang”回弹两下。

它就连痛苦哀嚎都不得,只能被迫承受着来人的怒火,不多时它就只剩下了一小块,因为来的人有意放水,它抓住机会逃了出去。

再然后,林梢隐就失去了意识。

再有意识时,他能感觉到有两根温热的手指搭在自己额间,带着熟悉的林间清香。

等等,额间?

林梢隐费力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不真切的青绿,他努力凭着常识分辨,那是袖子?

林梢隐用仅存的力气抬起手到自己这个角度能看见的位置,伸到虚空中想看看伸出的是不是人类的手掌,但看着倒像是要伸手抓住衣袖的样子。

手指的主人察觉他的清醒,正准备收回手,林梢隐正好一抓,略显无力地撺住了一小块布料。

那人轻笑一声,声音如林籁泉韵般勾的他心痒痒的。

意识混沌时力气总是消失的很快,他的指尖划过那片青色衣袖,带起一片涟漪。

细腻、温柔又舒服。

那人接住林梢隐垂落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他冰冷的手掌,将其温柔地放在床榻上。

“睡吧。”在意识消失前,他听见那人说。

——————

次日,一抹阳光透着窗户的缝隙照着林梢隐病态苍白的皮肤,仿佛在一点点描绘着他的眼睫。

他感到不适,用手掌遮住阳光,阳光依旧从手指的缝隙间透出,他发觉并没有什么用,于是懒懒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阳光。

“叩叩——”

林梢隐不动。

“叩叩——”

林梢隐将被子拉过头顶。

“叩叩——”

林梢隐终于忍无可忍,憋着怒气吼道:“谁啊?!”

光敲门不说话。

门外小厮硬着头皮,极为没眼色,“公子,您醒了吗?夫人吩咐小人在您醒后服侍您洗漱穿衣。”

屋内没有动静,小厮脑补出各种自己被扇巴掌的场景,吓的瑟瑟发抖。

良久,才从屋内穿来一句瓮声瓮气的“哦。”

屋内又恢复平静。

小厮拿不准主意只能站在门外干等着,路过的青衣侍女看见了,朝他招招手,疑惑问道:

“欸你谁啊,站在公子门前做什么呢?”

小六如释重负般急急忙忙往侍女跟前凑,急急忙忙道:“侍女姐姐,夫人说让我伺候大公子洗漱,可公子他……”

绿夭一脸同情,先拍了拍他的肩,“站直身子说话。”

小六道:“哦。”

他立刻直起腰,虽然他看着像是营养不良,但站直了身体竟比绿夭还高了半个头。

绿夭炫耀似的继续道:“所以你就站在那干等着?公子平时都是卯时三刻才醒的,现在才卯时初,还早着呢。”

小六缩缩脖子,有些不服道:“我这不是不知道嘛……”

绿夭摸摸鬓角想了想,“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六又弯了身子,老老实实回答道:“小六。”

绿夭疑惑问道:“哦……你是前两天老爷带回来的?”

小六捣头如蒜道:“嗯。”

绿夭见状皱了皱眉,厉声道:“站直身体!”

小六又瞬间站直了。

绿夭叹息似的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很正常,但你要记住咯,下次就没有人有我这么好心了,万一遇到了有心之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六连连点头。

绿夭继续道:“咱们这院子里的主子很特殊,也更金贵,你伺候的时候更是要万分小心。”

小六年纪尚小,心智还未成熟,他不是很能理解,直白问道:“这院子里的不是老爷的养子吗,再金贵能金贵过那两位吗?”

绿夭屈起关节敲了敲小六的额头,小六疼的嗷嗷叫。

她严肃道:“慎言!只要是住在这院子里的,即便是身有残疾那也是这院子的主人,一句话就能给我们打发了,更不是你我做下人的能议论的!”

她挺起胸膛,“你才来还不知道吧,这大公子看着虽然不太正常,但他可是老爷夫人的掌中宝,少爷小姐的心头肉,少一根头发丝都要拿你是问!”

这侍女看着也傻傻的,林梢隐心想。

这不正是在议论嘛……小六捂着额头内心吐槽,面上却连连称是。

绿夭满意了,如数家珍般继续道:“那我就来和你说说:公子平时就起的晚,你每天等到了巳时再去叫;公子不会挑刺,不能吃鱼,你平时呢就看着点厨房;公子不喜欢金白配色的东西,你每天就扫视着公子房间,看看有没有金色和白色同时出现在一个物品上。”

懒洋洋倚着门框抱着手臂的林梢隐在心里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这也能知道?

不远处的绿夭教训道:“平时呢你就陪着他,他要什么你给什么就行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站直身体,公子不喜欢看见别人弯腰!”

小六委屈道:“可是我之前的先生不是这么教的啊……”

绿夭正色道:“虽然不知道夫人为什么安排你进了我们这,但既然你进来了就得按着这里的规矩行事!也得亏是我心肠好,要是刚刚让你遇到了坏的,随意误导你几句,那你现在就得滚蛋了!”

小六不服气地嘟囔:“世上真的有那么多坏人吗?”

绿夭哼哼,抱胸道:“昨晚不就有一个?还是夫人身边的,都进了府邸好几年了,就是被有心之人三言两语就蛊惑了,差点就给害死了二公子!”

二公子?水梧栖?

林梢隐原本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手指,听到这话他蓦然想起幻境里那个手持赤焰长枪挡在他身前的金色张扬少年。

他屈起手指轻叩门框,发出了“嗒嗒”的声响。

原本正在说小话的两人皆惊愕回头,看见了只穿着中衣的林梢隐正倚着门框,阳光洒落在脸庞将他微微上挑的眼眸照的更加剔亮,光线勾勒着高挺的鼻梁、丰满的嘴唇,神情似笑非笑,微微眯着眼看他们。

两人心里一惊,急急忙忙就跪下了。

看来都不太聪明,林梢隐在心里评价道。

他清了清嗓子,温声道:“都起来。”

他果然不喜欢别人对他卑躬屈膝,面上看着恭恭敬敬,心都飘天上去了。

绿夭头垂的更低了,将刚刚自己才告诫过小六的话置于脑后,小六瞟见她没起身,便也不起身了。

绿夭声音颤抖,“绿夭有罪,不敢起。”

林梢隐啧了一声,他还是有点起床气,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叫你起来就起来。”封建社会真害人。

绿夭急忙起身,小六见状也跟着起来了。

林梢隐用手指点了点小六的方向,“你……是叫小六对吧,不是说要伺候我洗漱吗,你先进来。”

绿夭如芒在背,知道林梢隐这是听了个全部。

她本来也才十几岁,还是少女心性,进院子还没几天就挨训了,今儿个逮着了小六就想让他也尝尝自己受过的苦,谁知小六不但没当回事儿,他俩说话还给林梢隐给听见了。

林梢隐转身往屋里走,小六乖巧地跟在身后。

他脚步一顿,偏过头对着绿夭的方向道:“你也进来。”

绿夭的心猛的一沉。

屋内小六正不紧不慢地给林梢隐束发,绿夭从镜子里悄咪咪观察着林梢隐的表情。

林梢隐盘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搭在膝盖自然的往下垂,一手支着下巴。

镜子里的他面如冠玉,品貌非凡,一缕青丝垂落额前,他饶有兴致地从镜子里观察着小六给他梳的新型鸡窝。

小六羞的不敢看,耳夹都变得通红。

绿夭不忍直视,忍不住道:“公子,要不还是我来吧。”

林梢隐就算是再不要脸他也不愿意顶着个鸡窝就出去见人,爽快道:“也行,那就你来。”

绿夭好一会儿才解开林梢隐头上乱缠的发带,给他重新束了发。

她轻轻端正林梢隐的头,轻声问问:“公子您看,可还满意?”

如果说刚刚镜子里的林梢隐是放荡不羁的野性美,那现在他的美貌就更是上了个档次,病态又脆弱,气质更为温润。

啧啧,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林梢隐存了心思,启唇道:“你……方才说有人差点害死了……呃、二公子,是怎么个害法?”

绿夭心如死灰,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回公子,奴婢说的是夫人房里的朱砂姐姐。”

林梢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声响,“她是怎么害的二公子?”

绿夭心道不好,忙道:“只是……下人口中随便乱传的流言罢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林梢隐叩着桌面的手指猛然一停,皱眉道:“只是流言?你们说话这么不负责的吗,知道是流言还传什么?”

绿夭连忙跪下了,未知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声音颤抖,忙道:“是、是奴婢的错,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带着年岁的女声在屋外悠悠响起,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屑,“大公子在吗?夫人让我来请您过去说说话。”

空气一静。

林梢隐略带烦闷地挥挥手,“先起来,这件事你不要再与别人说了。”

绿夭忙起身道:“是!”

起身后还心有余悸地拂了拂头发。

林梢隐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回答屋外的人,刚刚还没有存在感的小六此刻却抢先他一步,林梢隐偏过头看他,小六道:“公子还在束发,请嬷嬷再等片刻就是了。”

秦嬷嬷心生不悦,一个傻子有什么好束发的,又不是什么仙女,她催促道:“那公子请再快一点,夫人要等急了。”

林梢隐听的连连称奇。

这语气好生嚣张,哪家下人是这么对主子说话的,你家夫人知道她自己等急了吗,名声都被你这傻逼给败光了。

绿夭已然起身。

他示意绿夭上前,偏过头问她,“这府中的下人都是这般对主子说话的吗?”

绿夭也拿不准,“这……奴婢从前也没遇到过,所以奴婢也不知道。”

小六又突然插嘴道:“公子,这是与我同一批进来的秦嬷嬷,为人做事都极其嚣张,最是势利,可能是因为您是养子的原因,她看不起你。”

林梢隐一愣。

小六同学,你家先生知道你说话这么直白吗,听的我是一愣一愣的。

他温声问小六:“小六,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直白啊。”

小六骄傲道:“先生说过啊,他还夸我有这性格是好事呢!”

林梢隐问:“下半句呢?”

小六理直气壮:“忘了!”

林梢隐:“……”

挺好的,至少孩子心不坏。

绿夭问道:“公子,现在要出去吗?”

林梢隐起身盘坐在案桌旁,绿夭极有眼色的上前倒茶,他手中把玩着茶杯,阳光照着他的眼睛,给睫毛渡上一层光。

林梢隐懒洋洋道:“不急,喝完这壶茶再说。”

绿夭连忙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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