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会议并未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各个部门将皮球踢来踢去。

排产部门说员工均按照工艺书说明操作，若要追究，那只能怪研发部；研发部说中试数据稳定，自己的工艺书没有问题，且有内部微生物数据支撑，不可能是他们出问题；检测部门负责人说自己虽未本人到场追踪，但休假期间每日报告均有过目，未发现任何问题。

几位负责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大有一副大战到底的气势。

会议室此起彼伏地吼叫声吵得甘强盛头疼，自从甘耀文渐渐能独当一面后，他就逐渐放手，提前过起了退休生活，面对这样的事态已逐渐力不从心。

“够了！”

甘强盛话音一落，负责人们愣了一瞬，见甘强盛面色不快，皆停下嘴巴，将此事暂放一边，又缩成鹌鹑状。

甘强盛右手撑着桌子缓慢起身，只觉心脏隐隐作痛，“几个部门一起排查，快点将这件事情解决！”

*

甘耀文来找甘乐时，他正在翻看之前的检测报告。

“弟弟，你不要太难过，爸他不善言辞......”

刚刚甘强盛一顿批评后，他见到甘乐微红的眼眶，看来这件事情给弟弟也造成不小影响。

甘乐并未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圈出包装和炸制前后的微生物数量，正色道：“咱们反推一下，如果这批鸭脖就是有问题的，那杀菌后的样品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呢？”

甘乐隐隐有些怀疑，鸭脖工艺步骤为炸制、拌制、包装、杀菌。在中试时每个步骤均做过检测，当时报告并未发现问题。可怎么在大批量生产时就出现问题了呢？

他翻看过往数据，只觉这些数值未免太干净了些。

像是.......

像是大学里不想做实验时，随意编造的数据。

“包装和拌制均有人工参与，但你看...”他将数据递给甘耀文看。

包装前后和拌制前后数据差距不大，甘耀文从前皆是看最后结果即可，但甘乐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恍然大悟：“拌制和包装数据差距太小了？”

甘乐狠狠点头，眸子中充满希冀和怒意。

“咱们工厂卫生情况你也知道，这种需工人手动操作本的工段本就容易携带微生物。拌制和包装连续需要经工人之手，所以微生物数量应该翻一倍左右，然而这个数据太保守了。”

正常其实很难看出这些差距，但甘乐突然想到中试时在配置间两位检验部门员工的谈话，突然有些怀疑。

甘耀文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是怀疑检验部数据造假？”

甘乐点头，将自己猜测毫无保留告知：“我当时就在现场，虽然说炸制后可以高温杀菌，但是我看过他们取样的时候人这么多，而且就用的普通袋子取样，并未杀菌，他其实无法保证干净的取样环境，所以这个数据有点太干净了。”

此刻，甘乐放下成见，仔细诉说。

两人之间气场从之前针锋相对到现在并肩作战，不过数月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甘耀文沉思片刻，他其实有怀疑过检测数据的问题，但呈上的数据太漂亮，让他根本分不清虚实，甘乐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这之中确实疑点重重。

外头阳光正盛，照得办公室绿植熠熠生辉。

甘乐此刻貌似褪去少年人的青涩，逐渐蜕变为可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他眼神坚毅，举手投足间皆带着股成熟韵味。与甘耀文初见甘乐时的模样大不相同。

甘乐真的长大了。

甘耀文有些欣慰：“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甘乐虽然有着大胆的猜测，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之前的样品肯定早就已经销毁。就算现在还留着，但过去这么久，现在测的数据肯定不能作为证据实锤检验部。

他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休息沙发中，如烂泥一般瘫软在一旁。

“可惜中试的样品肯定都没有了。咱们现在也抓不住检验部的把柄。”

甘乐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消除对甘耀文的偏见，重新在自己身边划了个圈，将甘耀文也纳入其中。他已不再处处提防甘耀文，而是将甘耀文当成朋友了。

咱们......甘耀文瞳孔一震，心里再次细嚼这两个字，有些震惊有些激动，这是否意味着甘乐已经完全接纳他了。

等那阵悸动过后，他才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甘乐的话。

甘乐说得对，中试离现在已过去好些时日，那种样品并不会保留很久。但.......

“我有办法。”

甘乐一听，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双手扒住沙发靠背，只露出个脑袋，问道：“什么办法？”

虽然中试过程样品已无法追朔，但可以从中试成品的留样入手。

根据国家标准，对于250g一下的单袋小包装食品，取样时每批次不得少于10个，而且就算检验部门用完了，公司每个批次的样品都至少保留一个月。

甘乐跟在甘耀文屁股后面，走到一个房间门前。

是玻璃门，能清楚看见里面布局。

四层铁质货架整齐排列，每排小盒子标签上写着日期批次。

公司是按日期分类，所以当天生产的所有产品全放在一个盒子里。

甘乐将盒子取下来翻了半天才拿到样品。

他眼睛一亮，“接下来交给我了！”

*

怀疑公司检测部门造假，那是断然不能将这些样品给公司内部检查。甘乐动了交给第三方检测的念头。

权威公司检测出错概率低，到时候拿着这报告，检测部门也休想狡辩。

“抱歉先生，最近订单太多，就算是加急订单也需要等一个月左右。”

漂亮前台小姐姐挂着职业微笑，细心答复甘乐。

甘乐死磨硬泡，也只得到这个答复，感觉心都凉了半截。

他已经跑了好几个权威检测机构，结果无一例外，皆是需要等待...等待...

可他哪里有这么多时间等待？这家公司说一个月已经算是快的了，看了几家，也不乏需要等两三个月的。

一个月......时间太久了。

一个月，优品零食宣发时间接近，他需要马上解决这件事情，将公司损失降到最小。

甘乐有些灰心，他跑了一天有些累了，直接坐在这公司门口的待客区里。

手机有好多顾修远的消息，甘乐急于奔波，并未打开查看。此时又心累，只想休息片刻，等下再处理这些事情。

这里视野很好，此时太阳已有降落趋势，整个天空被渲染成橙红色，不禁望向窗外出了神。

“甘总！”

一阵惊呼，刺得甘乐回过神。

那人戴着副框架眼镜，一身深蓝色正装，见到他似乎有些意外，一脸吃惊样。

顾修远的助理，甘乐和他打过照面，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