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的,牙疼得十万火急,不得不去牙科。我负责你的安全,也关注你的健康。”
梁丘伏一口气说了好长的话。
然后冰冷得没有皮肉只有莹莹白骨般的手指,掰开了孙陵白的下颌。
他的手指径直伸入温暖的口腔,碾过齿切面,沾满口水。
还在孙陵白抖着眼皮,强忍不适的时候,冷酷地命令他:“舌头不要翘起来。”
最后他抽出**的手指时,孙陵白真恨不得咬断它。
“看出什么了吗,长官?还是说,你只想报复我?”
梁丘伏无视他的怒气:“等你看过牙医,最好把这次和之前的检查报告都提交给我,作为特殊时期必要的行程报备。”
他拉开门:“现在你可以走了,孙先生。”
孙陵白从没有这么想揍一个人过。
他咬着牙,低头刷着最新的游行新闻走出宾馆。
正碰到傅原进来。
他左脸红红白白,细看是个巴掌印,衬衫也少了颗纽扣,领子花里胡哨地支出蓝丝绸西装外。
像个被揍的滥心人。
然而开口却罪指他:“亲爱的,你害得我太惨了。蒋横舟修复了一段儿录音,笃定是我的声音,指着我鼻子骂。唉,可另一段真不是我说的——你知道我是替谁挨了一半儿的揍吗?”
孙陵白说:“不是我做的。”
傅原用手背蹭了蹭肿起的面颊,“嘶”了声:“好吧好吧,就算不是你,我那话也是因你出口的,你得安慰安慰我......我被揍的时候,真吓坏了。”
孙陵白打开手机,给他转了50块钱。
对上傅原十分困惑的目光,诚挚地建议他:“安慰没用,去买冰袋和红花油。”
傅原一愣完,登时爆发出大笑,搭着孙陵白肩膀弯下腰,笑得腹肌痉挛。
“孙陵白,你太精彩了——我真是越来越想给你花钱了,给你搭一百个台子,让全联邦的人都来听你脱口秀!”
孙陵白面无表情:“那你笑点够低的。”
傅原刚觉得这幽幽的语气有点像某个人,就见那人出现在孙陵白身后。
他忽然来了劲,蔫坏地问孙陵白:“那说点更有意思的,你和梁现在怎么样了?他还那样过分——和你吵架吗?”
孙陵白说起瞎话来眼皮都不带抖的:“看开了,我对他这种冷冰冰的其实不感兴趣。”
傅原刚要重操旧笑,就见梁丘伏谛视着他们逼近。
傅原心惊:坏,真把闷葫芦玩脱了......
才警觉地松了手,一件风衣就代替了他手的位置。
孙陵白皱眉,回头觑他,少有的恶劣语气:“干什么?”
也像心虚的虚张声势。
梁丘伏对前头的话置若罔闻,说:“还没回温,会冷。”
傅原讪讪笑了,找借口离开。
孙陵白这才记起自己提过的——让梁丘伏和自己装模作样,劝退傅原的事。
“你没必要这么做了。反正你也没答应过。”
梁丘伏没接他递来的外套:“不是要去牙科吗,快走吧,不早了。”
孙陵白定定地看他一眼:“长官,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莫名其妙?”
“如果你对我有意思,2号晚上就不该拒绝我,然后我们大大方方地搞对象;但如果没有,你还这么做——只有一种解释说得通。”
那双大海的蓝眼睛抬起,深邃平静的潮水静候他的风声。
孙陵白微笑:“你是神经病,人格分裂,或者胆小鬼,和根本还没发育情商的幼稚小屁孩。”
梁丘伏转身就走。
孙陵白又在他背后呵了声,并且去万康的一路都保持这样嘲讽的微笑。
见了于前,他还在愤愤地说:“真以为我和他谈恋爱呢?”
这样优越又解恨的情绪,持续到于前掰下一颗测出红外线的纽扣。
孙陵白:“......”脸都丢光了,梁丘伏他孙子的。
于前抽取了X蛋白悬浊液,忧心忡忡道:“X的接种,我其实是不建议你做的。我们甚至连动物实验都没有长期数据。”
孙陵白盯着他竖直的注射器,尖端的银光像塔顶,汇聚着日光与目光的希望。
“动物没有族谱,就算有数据,又能怎么样呢?”
“于前,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孙陵白严肃地绷着脸:“来都来了。”
于前笑了笑,给他消毒。
然后将蛋白推进去,针尖只冰了一下,很快就和在皮肉中。
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几乎没有一分钟。
孙陵白用棉球摁着肘弯针孔,突然说:“人是这么容易被改变的东西。”
“于前,你觉得族谱会涉及人的本质吗?”
于前收理着试剂和器具,头也没抬:“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执着于虚幻的东西,但我觉得不一定。”
孙陵白说:“我也这样觉得。”
“就像程序支配代码,但代码的本质要往与它相反的方向探究——程序是它更表层的东西......”
“那本质是什么?”
“字符。”
“好吧,我们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医生。”
于前落下夹紧的肩膀:“我甚至觉得你比作家更适合去故弄玄虚。”
孙陵白说:“也许你是对的,然而我的思维模式是由学校教出的,他们总把定义放在第一节。”
于前说:“神经病。”
“什么?”
“他们是神经病。明明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认知到任何东西,最多只能利用规律或是概率,应当只叙述操作,而把那些虚头巴脑的猜测扔到犄角旮旯的‘小贴士’里!”
“不可知论会带来混乱。”
“混乱并不是件坏东西。”
“的确,自我的建立也是在混乱和颠覆中完成的。人从废墟中走出。”
于前合上了恒温箱:“你引申太多了。但是,好吧,请你尽情说完吧。说完后,我们聊聊群众运动的事儿。”
在孙陵白被严密保护的七天里,自由党的地下学校如火如荼地开展扩建着,作家收到了联邦的警告,锦传风忙着照顾在第四大厦火灾中炸去一条胳膊的裁缝,任择在完善锦传风的新剧本。
小林仍然没有消息,但唯一令人稍稍安心的是,医院中她的档案还在——至少没有落到联邦手里被处决。
“对了,我们转移阵地了。到了寻岸花园去,莱芬租下了一整栋楼,作为我们的工作室。”
莱芬是个土豪,不仅资助自由党,还在前些年为联邦克隆实验室捐了几百只格拉芙耳环的巨款。
当然,他的发家方式也不太体面,早期是协助违规生殖的。所以他才要捐钱给联邦自保。
等到现在上了年纪,突然在“自由”一词中,找到了自己早期行为铜臭以外的意义,于是转而又想一出是一出地在自由党中博名誉。自由党当然不会拒绝,只是私下有许多人不待见他,认为他站在他们之中,但毫无信仰可言。
孙陵白听完这些故事,突然说:“就这么告诉我了?不怕在常联的七天我已被联邦策反了?”
于前瞪大了眼睛,结结实实愣了下:“别学我老孙子说梦话。你要说你改了主意,加入了另一个少数党,我倒觉得有可能,但联邦,是唯一一处你不可能去的地方。”
孙陵白笑了笑:“所以什么时候把我招进去?”
“有作家在,你就放心吧,听说他已经替你递交申请,预备让你在最近一批加入。”
“只是,你可能得去做一次催眠——他们要确保你在失忆前的事,不会动摇你的信念,也不会让他们改变接受你的考量。”
孙陵白想到地下诊所——一股笃定的骄傲在心里扎定了根:“当然没问题,不会有问题的。”
于前将他送至门口,说:“族谱病毒的事,你当心着些。”
“嗯。”
“要是真中了,来得及的话别往联邦跑,来我这儿。”
“......嗯。”孙陵白真是服了,白感动了。这家伙铁定是想把自己当研究材料。
他走出去,贴着十六棱监测仪戴上于前的作弊环。
分明冒着重重危险,但心里却无比踏实——能做的都在做了。他已经尽全力,就不信一点都挣不破这保鲜膜般的困境。
*
谁能想到,在孙陵白找锦传风做催眠前,被他抛诸脑后的基因病毒出了岔子。
它来劲了、启动了。
就在孙陵白正搁地下诊所救人那会儿。
刺耳的尖啸像地面喷泉似的炸开,他大脑空白一刹,手术刀都险些拿不稳。
族谱自发投射在跟前,他后二十八年的记载内容,飞速消逝缩短,最后只留一行光标般跳跃着的“献祭,终。”
然而这三个字一个标点也很快变红,几次虚实变幻后,改成了“反叛者死于枭首”。
随后还跳出三行小字,藏在括号里:
(执行人数-按波动因子关联度确定:2。定位已发放,正在赶来。
倒计时:59分57秒。
如红点未遵循族谱,结局会复制给其他人,加油哦~)
孙陵白深吸了口气,坚持做完这台手术时,已过去了十分钟。
伤员会被自由党人接走。
而他注视着病毒贴心标出的五只移动的小红点——四黑一红,抓过车钥匙就匆匆出门。
路过一楼书架时,胳膊狠狠撞了上去,顶上乌黑光亮的陶瓷猫摔碎在地,他脚步一顿,仍掀门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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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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