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任择几乎要抓狂，孙陵白才说：“好吧，还有自由，它是个很切实的东西，像黄油落在鸡肉中......”

任择转过头去，发誓十分钟内不会理孙陵白半次。

孙陵白偷笑，挪开被蓝宝石晃花的眼睛，略侧过一点身，瞄后面都坐着些什么人。

乌泱泱的人群中，他才放松的目光又急聚起来，几乎成了两根针——

有个带着口罩的人，眼廓深邃，在发影与鼻梁的拱卫下，嵌了两颗碧蓝的瞳仁......

孙陵白头脑一昏，几乎以为自己被刚才的宝石闪瞎了眼，但定睛再定睛，目光炙热得几乎要引来那人注意，才猛地收回了视线与呼吸的意识。

是他的眼睛。

隔得那样远......也一定是梁丘伏！

他陡然将脊背绷直了，仿佛这样就能添两分蒙混过关的底气。

梁怎么会在这儿？

很快，孙陵白就想到在晖宜乡的那条讯息——“这周不在本区，有事找徐殷。”

他原来还庆幸不用每周打卡，可以暗地里自由活动了，结果合着直接迎面撞上了。

如果不幸对上了眼，恐怕梁会抬着下颌，用如钢淬火的目光审灼他，质问自己。自己刻意建立的关系也会一朝回到解放前，不仅再拿不到02号的信息，还会见不到晴晴。

那只和比格一样乱叫，又爱用他的裤腿磨头的小猫该怎么办......

任择瞥他一眼，显然还记着“鹅”的仇，没有同往常一样问他。

他却主动小声说：“后面，倒数第三排，靠门位置，梁丘伏在。”

任择一下抛却“前尘”了，肩腰一扭就要去看，但被孙陵白应激地摁住了：“动作小点，要是被他看到，我就完蛋了！有没有口罩让我遮下脸？”

隔着任择坐的锦传风与微埃特也问：“怎么了？”

随后也扭头去看。

奇怪道：“是那个戴口罩的？你不会认错么？”

孙陵白压着震耳欲聋的心跳：“不会。他要是发现我来了这儿，肯定可劲查我，暴露身份是小事，万一查到了我们的据点......”

正打瞌睡的莱芬淡定接道：“那再买几栋。”多大点事。

“......”这哪里只是房子的事阿喂！

台上的蓝宝石被拍下了。

二排有个小男孩没压声，雀跃地说“囡囡，我要这个”。他的女儿立刻抛价买给了他，并要求他回去用宝石雕个小老虎。因为他的未来职业是雕刻师。

闻言，小男孩立刻大叫起来“不要了！不要了！”，那位微笑着的女士立即喂了他两个大巴掌吃，显然这比宝石更好，立刻叫他安静了。

孙陵白觉得他是那个小男孩。

他说他要找到小林，命运允了，但是捆售梁丘伏。糟糕透了。

宝石退场了，荧荧的蓝还残留在他视网膜上，他坐如针毡，几乎感到那片蓝就要加深蔓延，覆盖住自己整个人。

“也许我们不用出现在这儿......”任择表情空白地喃喃，“混进来后，直接找小林就好了。”

莱芬嘴角抽了抽，捋了捋自己墨绿的衣领面料：“那你去地毯式搜索好了，希望你来得及回到地上，和我们过下个新年。”

锦传风拍了拍任择的手臂：“好了，安静坐着，一会儿等那个可能的‘梁丘伏’走了，我们再走，不会有事的。Lan先生之所以带我们来这儿，是想要万熹的帮助。这东西是要靠钱来买的。”

孙陵白轻轻地问：“你真要买下万熹画的《A690》？”

那些字符串冠名的画，它们的价值就像梵高的耳朵，也许能说有，但当下的的确确是不存在的。

莱芬看懂他眼里的意思：“对我来说都是不亏的。钱几乎没变，但额外得到了新奇的东西。它的价值，绝对比你现在想的要高。”

是新奇还是猎奇，长眼睛的都清楚。

起先莱芬能就着两列狂野又幼稚的画风，同侍者耐心剖析，就让孙陵白敬服不已。

“而且也未必买下，我要做的，是用足够的资本底气，把A690的价格垫上去，垫过线，万熹自然就不在意是谁大出血了。”

孙陵白抻了抻唇线，礼貌回应。

流水般过去了二十多件亮晶晶，终于来了个新颖的东西——

“记忆泪晶”。

它是个泪滴状的白色小药片。同维生素瓶里倒出来的毫无分别，但却号称有重现被抹去记忆的功效。

拍卖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造势：“这颗泪晶里，藏着第一个发现族谱隐蔽角落之人的尖叫！”

孙陵白一行人都打起了精神——除了莱芬仍旧翻着白眼昏昏欲睡——他们知道孙陵白一直在努力恢复记忆，如果这药片是真的，一切都事半功倍了。

孙陵白看向莱芬，莱芬冲他挑了挑眉，绿色的眼里扬起得意的笑。

孙陵白说：“Lan先生，如果您允许，我想举牌拍下它。我会连本带利地将钱还给您，并附上最真诚的谢意。”

任择偷偷和锦传风作家说：“他好像在演话剧。下一刻能舍身亲莱芬公主了。”

作家小幅地努着嘴：“我都不敢写这样婶儿的。”

隔着俩座的莱芬边啧边wink了一下，拉着他的手举起沉寂的竞拍牌——

“封顶价。N 5%。”

——是无论别的竞拍对手出多少，永远多出5%的封顶价！

这还不是最后一件竞拍品，就迎来了这仨字。冲后头东西来的人更是捏了把汗......

孙陵白低声感谢，但瞧着眉飞色舞的莱芬，他心里忽然缓缓地、不祥地记起了个东西——

后面的那对蓝眼睛......

“糟了，完蛋了，他说不定盯上我了。”

任择大着胆子回头替他看，松了口气：“没呢。他和03号贴在一起说悄悄话呢。”

“03是谁？”孙陵白摸不着头脑。

锦传风适时道：“意思是0102以外的执行官。”

“怎么看出来的？”

任择学孙陵白飘忽欠揍地微笑：“见得多了，和梁一个模样。”

孙陵白也在拍品轮换时悄摸往后看——看到个陌生的03号。过眉刘海，反光眼镜，脸上什么都看不清。露肤最慷慨的竟然是耳朵——那上面挂着和梁一样的口罩。

的确和梁丘伏是一伙的。瞧那肩宽和手臂线条——一拳抡死两个任择加微埃特，十有**任择说对了，他也是执行官出身。倒是练得很好，十有**和任择说的一样，是和梁丘伏来执行任务的同事。

说不准同事还不止这个......孙陵白心如死灰地转过了脸。

而且，他还不知道执行局是来这儿做什么，不知道一会儿会出什么乱子。

幸亏有任择在，不然他就成了最不淡定的人。

拍卖台上换上了只白色冰冻箱。

拍卖师兴奋地介绍这倒数第二件珍宝——“永恒心脏”。

不是比喻，这是一颗货真价实的心脏，来自被注射了仿族谱逆序病毒的绝对自由人。

这批实验体虽和执行官都共享“绝对自由人”的概念，与前后代断开了支配关系，但也有区别。实验体来自违规生育，正序生长着，而执行官仍是合法合谱的逆序人。

因此，在注入逆序病毒后，实验体无法找到代际连接点，只能在自己身上完成“逆生长”的过程。他们会在被植入的一瞬间停止衰老，体内的内脏也会逐渐回到最宜移植的状态。

至于执行官，理论上，他们接受注射后不会有任何改变，就像给人体注射了生理盐水而非强酸强碱。

任择眼也不眨地盯着，感叹：“下面的世界都发展到这个程度了......那岂不是可以永生？永远有最新鲜的脏器......”

孙陵白想说，你把人体想得太简单了。但现在不是讨论这项技术功效有多大的时候，而是它来源的善恶。

小林也是这样的绝对自由人。

如果她来过这儿，会不会也陷入险境？

微埃特也想到这里，说了出来，不祥的阴云笼罩着他们。并且，这样践踏人性的事已经工厂化，他们清楚北区的研究所和工厂里，一定有批量获取名为“永恒脏器”的产业群。

这只心脏被人拍下了，那人是个代码师，资产不够，但愿意为在场另一位富翁卖命，因此获得了资助。

莱芬不喜欢闻起来糟糕的东西，因此摁着号牌没有出手。期间还用来扇了扇奄奄一息的秋蚊子。

到最后一件拍品时，所有人都坐直了，连拍卖师也焕发出了更奕奕的神采，仿佛趁低头的瞬间搽了腮红与粉底似的。

令众人翘首以待的《A690》被两对白手套抬了出来，大约1.5米乘1米，金画框。

揭开布，竟然和外头墙上的“大作”很不同，画的是夜幕下的枫树林。灰色的流云与长发似的金色叶群，都用流动的线条表现，树干上还附着红色的细线，蜿蜒而上，像蕴含生机的血脉，从外行人的角度来看，真像一副不错的画了。

万熹施施然从幕后走出，代替了拍卖师，微笑着做介绍——

“这是来自于二十一年前的灵感，夜色浓郁，土地荒芜，但枫树奇迹般独立生长。它是造物主赐予的伟大灵感，它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我采用了昂贵特殊的颜料，使买下它的人立刻能感知共情，被它同化。”

“并且，它拥有一层透明薄膜，光照下看不见，但如果你执意回到黑暗中，也有藏身之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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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