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二片记忆泪晶

任择觉得他好倒霉。

小林是走出去的,孙陵白是运出去的,他是被丢出去的。

小林杀死了两个研究员,盗用他们的权限申请对任择进行实验,实验中又更改了任择的控制器状态,让它处于和被植入者死亡时一样的断联状态。然后提前他的清理批次,在向管理者上报前,把他和最近一批尸体一起倒进了海里。

倒霉的任择靠水肺装置在海里存活,拼了命地潜着水往远处游——因为在被倒下去的那刻,他才从研究员的交谈中窥见完整的“清理计划”。

天杀的!原来不是倒海里就完事儿,还要引爆所有控制器的装置啊!

小林已经报废了他控制器的功能,他不会变成“开花肠”,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被其他人的炸死啊!

那该死的“清理计划”给他的时间不多,等自由塔行驶到一英里外,就会□□——也就是说,任择面临着十一分钟夺命大逃亡。

爆炸的范围不知道有多大,但四十多个控制器,任择想至少得游到两百米开外。

如果是在静水里,十一分钟两百米对任择来说不过“洒洒水”,但这是在该死的大海里!他挥舞双臂,铆足了劲朝岸的方向游,但不幸逆浪了。

在爆炸响起时,他甚至怀疑自由塔上那帮神经病早按了按钮。

海水的震动将他扑昏了过去。

还好莱芬的人通过小林给他的定位器,及时捞起了他。

任择醒来时翻了个白眼,嘴和咽喉里还有死鱼的味道和黏腻感。

他挣扎着拽住孙陵白的胳膊,用力地吐字——

“垃圾自由塔,体验很差,五星差评,这辈子......不会来了。”

骂完,又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

壁炉燃烧着,火焰虚虚实实,灿亮照人。

西西亚捧着翻译器,沙哑温柔的声音低低讲着陌生的语言,当她抬起眼睛,她的目光会填补翻译器缺失的温度。

她说,自由塔之所以叫做“塔”,是因为从低层到高层,它不断对人不同层次的需求进行着剥夺。

在底层,人们会因为贡献点不够死去,这剥夺的是生存需求。

在中层,触怒执行官的人会被关入牢房,施以重刑,这摧毁的是安全需求。

到了顶层,比起身体的受损,更可怕的是精神干预,受试者会惶恐不安、敏感应激甚至全盘崩溃......

至此,生存、安全和精神稳定的三层需求,全部被摧毁,这是杀灭一个人最彻底的办法。

此时此刻,先前按下的疑问,又在孙陵白心里浮了起来——

“这样的自由塔,为什么会同意释放一批自由人?”

西西亚低垂眉眼,仿佛有令人心碎的东西会从上面滑落。

她答:“它们被当作嚼烂的豆渣,还要彻底灭活了才肯吐出。”

小林说:“是脑叶白质切断术。接受过它的人会变成傻子,他们的灵魂连同自由塔的秘密,都会被永远封在□□的棺椁里。此后犹如行尸走肉,等待折磨结束,等待活着的死人彻底安息。”

任择连声咳着嗽,有气无力地,为了说话强行压下后,喉咙叽里咕噜地闷响着:“还好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小林说:“还有那样多自由人,都困在那......”

短短的半年里,她辗转多地,赤足轧过过去隐秘的荆棘,又被迫跌下现实的悬崖,她竭尽所能才拖动遍体鳞伤的身躯,只能堪堪叫自己逃出去。

再多的,她已无余力,她的心已经在无可奈何中煎熬过千百回,难过得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孙陵白翻看着通讯器:“我传出去的自由塔实验图像,最初的确起了作用。但执行局很快一口咬死是谣言,思想与武力上双重镇压,等那批自由人重新出现,他们又能彻底翻盘,把一切风浪抹平......”

西西亚握着翻译器,慢慢地听完,然后将椰汁杯子朝孙陵白推了推,难得悲观地说:“然而那个地方是毁不掉的,他们永远有办法重造。”

一旁的任择窝在沙发角落,揪过一张毛毯缩成了蚕蛹,自经受电击后,他就时常这样无精打采的,眼皮耸拉着,但无论如何也比偶尔发作的突然应激要好。

他见没有人接话了,毫无负担地转了话题:“听说近期陈枪有出现在沃里顿。执行局直接应激了,各地都在疯狂扫射自由党,等我们回了长云,要小心行事了。”

“锦老师的新剧本写完了,然而风口浪尖上,实在危险得很......唯一的好消息是,‘地动运动’发展了一大批新的自由党人,我们甚至有势力渗入了监察局。”

众人这才松了松眉头。

然而在屋外又下起马踏西特有的“虫蚀雨”时,心情又难免低落下来。

很难相信,在被潮湿阴郁的氛围笼罩的小镇上,不会有人低声咒骂这该死的天气和糟糕的世界。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等到了回长云的飞机。

还在低空的时候,他们经过一片红沙堤,孙陵白往下看,在扁薄的海浪边沿,看到了一只草鞋。

被焕洗得亮晶晶的鞋子,仿佛还随时等待着主人的认领。

就是这么个简单的画面,叫客机上的孙陵白忽然喘不过气,他的心脏从麻木中苏醒,又被剧烈的悲痛刺伤,再次麻痹昏沉。

几次三番,他终于推拒不开情绪的暗潮,不管不顾地失声大哭起来。

他终于离开了这片海上监狱,而这时已经过了整整半年、六个月,海面结冰又解冻,马踏西人已换了三种花样的衣裳。

将至的长云区,几乎和离开的自由塔一样,成为了不真实的梦。

*

他们回到了长云区时,最后一粒珍珠梅滚落,成为一场倾泄的大雪。

日历来到了-1924年。

这样漫长而奇怪的倒计时,由族谱世界的来历而定。

人类可以永恒存在于双漏斗的沙漏中,每当最后一粒沙流尽,族谱的力量会将整个沙漏翻转,让它从头来过。人类在循规蹈矩中永生,在倒序与正序中成为种族洪流的一粒沙子。

但也有沙子不满被迫的流浪,宁肯挣脱水流干死在石岸上。

还有人认为,自己并不是沙子,世界的沙漏也不过是个谎言。

“人类是为拥有生命而活的吗?饿死鬼是为握住叉子努力的吗?”缪繁用叉子敲了敲盘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我可不管......我要吃饭!”

自从他联络上自由党,被顺利营救、脱离精神病院,他就又恢复了好动的性格。他的活力与过去的作为,让他在党内结交了大帮朋友,飞速地融入进来。

孙陵白也是他的朋友之一。

此刻孙正坐在他对面,托着脸等他吃完:“听说你说动了从西园中援救出的受害者,劝他揭露联邦高层和西园合作的产业链,那个演说应该就在这几天了吧?”

缪繁摸了摸染红的寸头,紧了紧后槽牙:“对,在这个月底,我会保护好他。”

“我一定得做成点事儿,至少把执行局里的关联人员打掉!免得外头总有人嘲讽我——说我是个一事无成的火龙果!”

孙陵白忍不住瞥了眼他的脑袋,发现确实像火龙果。

孙好不容易憋住了笑,鼓励他:“哪里一事无成了?要不是你在基因病毒案里领导发声,现在我们还得准点打卡、上报轨迹呢。”

缪繁说:“你敢去自由塔,你也很厉害。”

仅仅是听见这三个字,孙陵白就有些应激了,餐厅里的钢琴师正尽职尽责演奏着,但孙陵白却作势捂了捂耳朵,小声对缪繁说:“当时在塔里,每天除了弹琴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出来了,恨不得一辈子见不到钢琴。”

他顿了顿:“自由塔啊,差点没活着回来......”

缪繁安慰他。

他也顺势笑了笑,好叫他放心:“但也是有好处的,现在我不怕去于前和陈科那儿了——你应该听说过,我在担任他们的长期实验对象......现在想想,去他们那儿,总归是自己人操作,成果也是属于我们的。”

窗外的雪还在下,随着他没入酒杯的声音,静静溶解在地上,只有看得见地面本色的斑驳的一层薄白。

在持续几周的这样的日子里,孙陵白逐渐恢复了在自由党内的活动。

他植入了X蛋白的最新修饰产物,产物在离体活细胞上呈现出抵抗数十类病毒的作用,但他们知道,这仍只是它作用里的边角料,涉及族谱与基因的核心功能,仍未被无害地开发。

好消息是,锦传风和作家从西园二、三园区带出的数据中,有修饰后X蛋白和GLG1对抗的内容,针对GLG1的描述不像病毒,像某种基因表达,这份数据也许会派上大用。

几天后,孙陵白又嵌入了第二片记忆泪晶。

然而这次,不幸出了岔子——

孙陵白非但没有恢复更多的记忆,还产生了幻觉,他常常在夜里惊醒,他拖着湿冷的身体像幽灵似的穿过梦中真假混掺的片段,这样的日子里,他的恐惧从未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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