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有点咸，还有点腥，夙夜感觉咽喉被咬着疼。

他能看见海平面上的火光，和跟着水波摇晃的青鹿。

巫港的枪被青鹿打掉，他伤势不小，失控的变异体在增多，恋战不是明智的选择。

青鹿站在阳台往下看，跟在实验室刚醒一样，有点愣，但从他背后不断地涌出触须，夙夜隔着海水都能听见嘶鸣。

青鹿看见远处的邮轮往这边来，船头的白鲨撑着拐杖，眼底一片寒意。

“扑通”的落水声接连，白鲨带的人全都溺进水中，往夙夜发出的浅红色光游去。

夙夜看见青鹿也一头扎进水里，径直游向自己。

那些如血液般流淌的蓝色在他肌肤里乱窜，在水里发亮，要把海底都照亮。

无数的触须开始包裹夙夜，青鹿的蓝色眼睛完全看不出是人的瞳孔。

夙夜感觉那些触须贴上了身，先绕着缠了一圈发力，眼睁睁地看着青鹿靠近，再有感触，自己的手已经摸上了他颈后的芯片。

——是追踪芯片。

青鹿在他拔掉芯片时缩了缩瞳孔，触须更加源源不断地延伸，把夙夜整个包裹得严严实实。

夙夜短暂的失去一瞬意识，再睁眼看到的却是灰蒙夜色和无边无尽的丛林。

有人从背后靠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力气还不小，托着他的腋下往上顶。

他好像被拖着走，脚步不受使唤，沿路的藤蔓不断划过身侧，粗重的呼吸就在耳边。

等他眼睛清明，看清无数的高树和藤包围着自己，像一个个森然的守卫者。

身下突然变成了河流，水剧烈地滚了好几下，先是一团黑水藻一样的头发映入眼帘。

天色太黑了，但能知道面前的人皮肤苍白，像是被冻得发白一样，大口地吸了一口空气，倒梳着头发甩水。

夙夜微微眯着眼睛，努力去看这人的脸，却瞳孔一缩。

这是位少年，年纪不大，五官还有点柔，但眼睛里全是警备一切的疏离，竟然是少年模样的青鹿。

他被那眼神蜇了一下，竟然从梦里转醒了。

入眼是一盏藤编小灯。

一束阳光爬在窗台，抚摸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绣球花，这里完全没有硝烟的气息，还能闻到若隐若现的饭菜香味。

饿了，他一边听着肚子的声响一边扭头看另一边。

几大箱子维持剂就放床边。

夙夜：“……”

“你终于醒了，”季拾级的腿出现在眼前，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你可睡了三天了。”

夙夜没说话，只是调动眼珠盯他。

屋子里的气氛尴尬起来，季拾级被看得发毛，啊了好几下：“……你饿不？”

夙夜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

对视的两人：“……”

季拾级受不了了，往外逃，还低声嘟囔：“看来是饿的，我去看看莫白把饭做好没有……得看看，得催催。”

门关得很小声，夙夜缓到阳光“跳”下窗台，有劲下床。

这次青鹿做人了，没拿纱布裹他，而是套了白T和短裤……等等，白T短裤？

夙夜摸了摸身上，又按上心口。

被巫港打的那枪仿佛是梦里受的，之前因为排异而无法愈合的管线切口也没有了。

他走向门边的镜子撩起衣摆，身上哪还有伤口？连个擦伤痕迹都没有，紧致的肌肤绷出有力的线条，随着抬起的手拉扯，腹肌清晰利落。

端着鸡汤上来的季拾级被他脱衣服的样子吓得差点摔托盘，脚上想跑，在门口来回踏了好几下，最后咬牙闭上了眼睛。

夙夜：“……”

“如果我没猜错，”季拾级听见夙夜开口说话，“咱俩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这不是怕你介意吗？季拾级有点尴尬，蹭着墙把托盘放桌上：“这不是怕你也不能给人看吗……吃的我给你放下了，你要是，要是不够吃，就叫我上来……”

夙夜很快抓住了他话语里的重点：“什么叫又？”

季拾级委屈：“青鹿……”他咽口水，“青鹿……”

“哦，”夙夜懂了，点头，又挑眉，“青鹿去哪了？”

“办事去了，”季拾级老老实实回答，“他叫你这几天在这里休息，不要乱跑。”

不要乱跑？夙夜低头看了一眼脚踝。

那个环不见了，这要是不跑一跑，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了一眼窗外，楼下就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路，两头看不到尾，二选一，但看这地界两边都不会有危险。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小商铺上，支了个小棚子，摆了几排烟。

“我要下去走一走，”夙夜说，“去买两包烟。”

季拾级：“……”

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但他不知道违背夙夜意愿后会怎么样，而且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善，等人吃完饭，季拾级跟着夙夜下了楼。

莫白穿得没那么辣妹了，牛仔裤复古衬衣，手里抱着一只缅因猫，像挂了个围脖，看见他的时候愣了愣。

见他们要出门，有点为难：“太阳下山前记得回来。”

夙夜眉头一蹙：“太阳下山后会发生什么？”

“没什么，”莫白怀里的猫跳出她的怀里，到夙夜脚边嗅嗅，拱着脑袋蹭他的脚踝，她看了一眼，又把猫抱了起来，“青鹿会在太阳落山前回来，叫你别乱跑。”

夙夜磨了磨牙，这俩是不是被青鹿下了点啥，这么听话。

季拾级更听话，连连点头：“放心吧，就在门口转转。”

这个房子位于闹市，开了门夙夜才感受得清晰一点，这是个小镇。

这可不常见。

从一出生就见惯了钢铁大厦和苍白实验室的人还有点新奇，但多走了两步，他发现这里不简单。

这里的房子都不大，但顶上都立着粗壮的茎，茎的尽头顶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像是花骨朵的圆球。

看的这一会，有几个扑闪着翅膀的变异体匆匆而过，惊起一大片风，也有几个小变异体嘻嘻哈哈地从夙夜脚边跑过。

远处传来浅浅的钟声，地面开始震动，夙夜差点没站稳，清晰的看见地面开始变化，整体扭动了一点，再次抬头，那些茎上的圆球也跟着偏转了一点。

他顺着茎看，发现这些圆球都朝向的太阳。

夙夜身上没钱，季拾级替他付的钱，两包烟三个银币，是他没见过的币种。

“这是哪里？”他抽了根烟出来，也不点，看着来来去去的人问。

季拾级和他一起坐在小商铺外的椅子上，还有点局促，太近了，他觉得有点压抑。

夙夜比他轻松得多，靠着椅背感受阳光，还舒服的微微眯起眼睛，不过他不愿意问话没回应，闭着眼睛：“季拾级小朋友，请回话。”

小朋友浑身一震，缩脖子：“韦恩斯·莱特小镇。”

夙夜眼神一凝，他没听过这个小镇。

季拾级：“你一直在组织里，不知道很正常。”

他迎着夙夜的目光，解释这是由变异体聚集起来的小镇。

夙夜的眼神变得饶有兴致。

“这里处在坤岛极南的丛林深处，”季拾级说，“很隐蔽，还要经过山洞，对我们来说也很安全。”

这处具体是怎么形成的，季拾级不清楚，何时形成的，他也说不明白。

很快夙夜就丧失了求知欲，琢磨着这里四处环林，要真的要走……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白鲨的训练课目之一就是原始丛林搏杀，这对夙夜来说不难。

他勾了一下嘴角，心情舒畅了不少，撑着椅子扶手询问起坤岛别墅上的事：“你变异了是什么样子的？”

季拾级直接愣住。

“怎么总感觉你思维慢一步，”夙夜抓抓头发，“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变异后是什么样子。”

日头正暖，街上有很多晒太阳的人，在喷泉边掰下面包喂停驻的麻雀。

季拾级像是更加难以开口，最后从咽喉处发出一声“嗯”。

夙夜：“……”

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清澈无辜，夙夜得拽着他的领子抽两巴掌。

这个世界还需要我探索，夙夜只能深吸口气默念。

季拾级有点坐不住了，站起来：“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话音未落，夙夜直接抬手一劈让人住了口。

他摸不透青鹿，被治疗好了所有的伤，又取了脚环，还真不怕他跑，他转念又一想，青鹿得到了维持剂，又借刀杀了麟蟒，还没了追踪芯片，自己也是没什么用处了。

这个死对头是默认让自己离开的。

但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猜测，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小镇的出口！

据他读秒算时间，地面会在半小时左右震动一次，整个小镇的布局会被打乱，看似不明显，但细小的道路会变化，带动方向指引变动。

出口在不断变动。

自此，夙夜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了束缚，因为不需要，青鹿清楚他在短时间内走不出去。

解除掉所有束缚，不过是放风罢了。

夙夜讨厌这种被动感，瞥了一眼身旁的店铺，看见一个长着六子眼睛六条手臂和一圈触须的——收银员。

他收脚看了看店名，章哥豪铺，应有尽有，今日特供，爽感第二份半价。

夙夜想着这什么感还第二份半价，倒是有点好奇变异体们都吃什么用什么。

货架上都是肉食，角落处还有屠夫，把一匹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腿摔在案板上，周围已经围了许多要购买的变异体，眼睛都在发直。

夙夜看着手起刀落得利落，铛铛铛丢了一片，全被抢空，鼻腔里堆起了血腥气，他有点不太适应。

相比较起来货架上的东西就友好多了，是粗处理过的，袋子上写着各种烹食方法。

变异体不吃素啊？他看了一圈，看着买到肉喜滋滋结账的人群，终于看见了那个“爽感”。

那块板子是整个店比较突兀的存在了，上面有一个拳头大的小怪物，一只大眼睛来回看着路过的人，偶尔会用它面条一样的腿沿着板子奔跑。

板子上的巨大箭头闪着暧/昧的桃红色光，对准了边上货架营养桃色的方形盒子。

箭头下还有广告词：

还在为没有强劲的触须而苦恼吗？

还在为没有棘刺而悲伤吗？

还在为不够伟岸的形象自卑吗？

爽感5.0，相信自己，你本生而不凡！

夙夜：“……”

关键是这东西还有视频广告，一开始是个身材纤弱的男子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而惨遭伴侣嫌弃，悲伤之余路过了——这家店铺，看见了广告……

夙夜内心直呼好家伙，着广告多少带点商家个人情绪了。

男子因为广告而怒买十二打，当夜变身“伟岸形象”，和伴侣来了个日日夜夜，关键是还真有那么些许的画面。

夙夜：这是可以作为广告放的吗？这好像是真刀真枪啊……

这里的民风这么开放啊……

这比巫港杀麟蟒还让人呆滞……

“你跑还不忘买点口粮啊？”青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

夙夜还被吓了一跳，不过明面上很镇定，眼睛已经来不及收回来了。

青鹿在他边上仰头，把循环播放的广告看了个来回，又低头看见广告板上巨大的“5.0”字样，挑着嘴角开口：“看来你前路的阻碍很多啊死对头。”

夙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