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青鹿和他一开始就是挚友,那一定会很有意思,夙夜忍不住想。
一个欠欠的知己,能解闷能知心的。
他往后退了半步,看青鹿脖子上的芯片:“你这玩意是不是和我的不一样?带扫描人的?”
青鹿侧身往边上挪了一步:“特殊时期,我可不想把后背给你。”
夙夜:“……”
该说不说,他突然有点后悔把身上的芯片拆了,他怀疑那里面有什么隐藏功能。
他想起这人从实验舱出来的时候,眼瞳的确能扫描各处,看起来还能进行信息化处理。
夙夜大赖赖地走到长桌边坐下:“你觉得巫港什么时候动手?”
青鹿摇头:“我怎么知道?”
夙夜:“拿你的眼睛扫扫。”
青鹿:“……”
死对头用看傻子的眼神剐了他一眼:“采集信息和判断环境,不过是芯片运行带动机体的基本反应,现在的你整理信息不比芯片差,人心怎么能扫到?”
夙夜想着,你“扫”我还挺切的。
青鹿在他边上坐下来:“你是挺好‘扫’的。”
我艹……夙夜扭头,香槟酒杯和红酒脆生脆气的一碰,青鹿抿了一口:“白鲨教的最基础最首要的第一课,就是从身心隐藏自己。”
夙夜也喝了一口:“喔,那我给组织丢脸了。”
其实夙夜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不然也不会“醒”后多时才露象,面上,他和青鹿没差别,相似的风轻云淡冷脸,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季拾级和莫白根本不知道他俩下一刻要勾嘴角调笑还是互亮刀枪。
麟蟒已经开始鸣谢各位看客远道而来。
二楼包间的人都来到了栏杆处,或端酒杯或搂佳人,夙夜看见白狱一个人站在楼梯拐角,和她,麟蟒形成90°夹角的对面,巫港和所有保镖一样负手,腰背挺直。
青鹿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
爆炸声几乎是夙夜转头的同时响起来的,惊呼、畏惧的尖叫,和玻璃炸裂的裂声同时响起,比刚才的歌舞更像财阀的狂欢。
即将动手的巫港和白狱直接愣住,连夙夜都诧异地张了张嘴。
只见麟蟒瞪大了眼睛,扭曲的面目狰狞,对上青鹿,眼神复杂。
比他更狰狞的是他胸口的东西,一根成年人小臂粗细的棘刺贯穿心脏,流转着金光。
夙夜顿时眼神一沉。
青鹿身上的芯片悉数发出声响,瞳色泛光,背脊伸出两条触角:“你甚至不愿意等他多说两句话。”
夙夜:“……”
青鹿你他妈是戏精吧?
杂乱的声音响起,那些被面具和西装压制的保镖们各个撕碎衣服,各种形态的变异体都有,一部分往棘刺闯入处奔去,整个别墅都像起了怪物的吼声。
众宾客四散而逃,也有被带着展现变异状态的。
巫港和白狱早已消失不见,青鹿巡了一圈,触须劈头盖脸就照着夙夜招呼,夙夜飞快地扯下桌上的餐布向青鹿扔去。
这一劈擦了点膀子,他按住伤口暗骂,身边是相继爆开的桌椅,刚蹿两步,就被白狱拎住领口摔进安全通道。
“你怎么回事?”白狱想打人,浑身上下的流苏像是银铃一般的响。
巫港身上的尖刺已经出来了:“青鹿为什么要出手?”
他的余光往外看,青鹿的脸颊上显现出如血管的凸起,它们流淌着蓝色的光,他的触须又多了很多,往外伸,转向了安全通道,凌厉的目光满是攻击性地和他撞了个正着。
双瞳里的光一亮,触须急速冲过来。
巨大的门被白狱关上,那些触须撞得实在,嘶声刺耳,夙夜突然被白狱按着被压在墙上,后脑勺被枪指着。
“为什么要背叛组织?你不是说青鹿和麟蟒在合作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进组织后,夙夜曾经和白狱出过几次任务,相处得还挺融洽的,一直给他妩媚性感的印象,但此刻她很恼火,如一位审判女神。
他在扫清叛逃路上的障碍,这个想法闯进脑子里的时候,夙夜自己都不相信。
门边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转动眼珠:“我不知道,但看样子,他要杀掉所有人。”
“我体内还有他给我打的安定,”夙夜叹气,“现在就算你真要杀了我,我也没反抗空间。”
白狱:“……”
“你说他给你打安定?”白狱难以置信,在揣测这些话里的真实成分,“不杀你,也不送你回组织?”
夙夜在门的缝隙里看见了靠近的身影,黑色西装上沾着血:“啊,还不让我跑。”
白狱:“你用脑子想想这合理吗?”
不合理,夙夜不合理了一路,但又有什么办法?
白狱的瞳孔缩了一下,巨大的冲击撞得通道的门瞬间扭曲,青鹿的触角往里探了探,像是嗅到了味,开始激烈地往里面钻。
她第一次看见青鹿这样,完全没有人类的气息,有点胆寒:“我说,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为什么他这么执着?”
“我会死在青鹿手上,”夙夜捂着手臂的伤口,估计是血腥味印的,看着白狱的脸,又看了一眼在一边准备攻击的巫港,眼神转向门口,“现在他还留着我,是在等白鲨派人来,一个一个杀掉,逼白鲨亲自过来。”
“他疯了吗?”白狱吸凉气,“白鲨怎么可能来啊!”
巫港:“白鲨会来。”
白狱、夙夜:“???”
刀锋闪过两个人的眼,巫港在门被彻底冲烂的瞬间出手,肉被绞开的声音让夙夜血脉一跳,在一堆乱飞的触须里看青鹿。
青鹿靠在离通道门最近的大理石柱边,触须往回收,让麟蟒的那些保镖接连送死。
他还是很悠闲,没人敢靠近,芯片运行得飞快。
“你们走吧,”夙夜收回看青鹿的目光,对白狱说,“任务失败而已,比命没了好,而且,”他看了眼白狱的耳后的芯片,“反正记忆也会被磨淡的。”
越来越多的保镖涌进来,白狱往后退,没听清后面的话,拽着他往后退,挥着短刀:“你说记忆什么?”
话都淹没在变异体的低吼里,夙夜看见青鹿突然不靠柱子了,身上的触须越来越多,直奔他们。
夙夜只觉得脖颈处撩开一股冷风,青鹿就弹开了围过来的保镖,触须缠上了夙夜的手臂,它们像极了实验室里的管线,耳后有低声:“你还有用,走什么走?”
*
大厅一片混乱,麟蟒的尸体被钉在中央,在两缸鲜花中间溢出一大片血。
白狱手上一松,和巫港往外杀血路,青鹿不去追,在夙夜身边收了触须,蓝光渐渐暗淡,又恢复了常人的模样,甚至浅浅地勾起嘴角,宛如即将看场大戏。
通道另一头的大门敞开,无数的枪口黑洞洞地对准了里面的人。
麟蟒戴着墨镜,穿着花哨的红衬衣,胸口处缀着偌大的向日葵图案,咬着雪茄看着巫港——地上的人是麟蟒的高仿,真正的麟蟒此时正在保镖的保护下拿着枪。
“初次见面,”他冷着脸,又看见青鹿带着夙夜而来,摘了墨镜,老狐狸一般的眼尾褶皱深了一个度,神情浮现出惋惜,“仇恨,往往最是能蒙蔽双眼。”
所有的枪口都上膛,只要一个令下,渺小的他就能变成个筛子。
麟蟒显然想自己手刃这个杀子仇人:“把枪放下。”
他照着巫港的膝盖开了两枪。
白狱直接愣住了,可巫港的脸上却全是漠然,看他和看地上的尸体没什么差别。
夙夜眼看着麟蟒一步一步往巫港身边走,忍不住笑了一下:“老套的东西虽然时常被人诟病,但永不过时。”
他的手被向后铐住,不禁挑了一下眉毛。
泄愤的攻击和侮辱话语引不起夙夜的兴趣,他更在意此时巫港的反应。
被拳打脚踢的人仿佛不知道疼,眼里连点动摇都没有,跪得笔直,哪怕血从破了的脑袋上留下来也不带躲的,除了因为攻击而冒起的如鳞甲一般的保护皮肤。
他仰头注视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人。
像是在确认。
“一共有几个麟蟒?”夙夜也飞快地确认了一下身后保镖的数量。
青鹿从保镖那拿了枪,却背着手:“两个。”
夙夜浅笑:“那这个是真的。”
他像是在说今夜的天气一样,吸了口血腥的空气,看见巫港突然开始反抗起来。
越是有财富和权柄的人,越是容易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待事物,越是觉得能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间,麟蟒很典型。
他打伤巫港,但不让其失去抵抗能力,很享受垂死挣扎感。
这毛病让夙夜眼里突然闪过杀气:“这是自认为强大的人的弊病不是吗?”
仿佛在这一刻,先前的嘴炮和嬉笑都是假象。
青鹿一直没说话,把巫港往麟蟒身上扑的样子看进眼睛里,身体被夙夜撞了一下,枪脱手,手铐的链条突然变长,长到丝毫不妨碍夙夜扣动扳机对麟蟒开枪。
一枪贯穿后脑勺到眉心。
保镖全都愣住,真正的麟蟒还没来得及露出诧异的面容,脖子就被巫港甩出的细丝套住。
麟蟒眉心的伤口滚出血珠和肉糜,从伤口裂开,整个面部和脑袋都生出裂口,巫港直接把人抱住,身上的鳞甲飞快覆盖全身。
预想的枪声没听见几声,近处的保镖都被巫港发出的甲片个个割喉,砸出一团团血花。
麟蟒的手变成了尖利的爪,掐着巫港的肩膀,却被抱得更紧。
这打斗过于不按套路,夙夜看进去了,麟蟒的保镖在他眼里就是未开化的机器,等解决完了,手被青鹿一扯,又变成了紧锁身后的模样。
白狱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俩身前,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上血迹斑斑,抓着短刀:“巫港脑子不清醒,我必须要完成任务,抱歉了昔日的同僚。”
她下刀极狠,夙夜看见无数的触须冲出去。
白狱没想到其中有这么大的悬殊,被甩在墙上砸出一片碎石和尘雾,夙夜在这层薄薄的雾气里看见大厅中央缠斗的两位,巫港的膝盖完全愈合,麟蟒简直没有还手的余地。
整栋别墅突然炸开浓浓的血腥气,巫港的体型比正常的时候大了半倍,从脖子到胸腔爆出一道道如尖刀的刺,贯穿麟蟒全身。
麟蟒的身上也有突出的棘刺,企图快速愈合,但是被巫港抓住了头发。
骨骼被折断,肌肉层和组织层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青鹿的声音很低:“他失控了。”
夙夜想问变异体失控会这么炸裂吗?季拾级的声音就突然响起:“青鹿!”
别墅里断了电,夙夜眼前一黑,被闪烁着的红色警报灯复明。
这别墅上下全是炸|弹!
燎人的火光突然腾起,巨大的热浪掀翻这栋别墅里的每一寸残骸。
青鹿把他按在阳台,拽着衣领:“想好怎么死了吗?”
海风透着咸冷,夙夜知道青鹿拦不住自己了,但忍不住要为这几天而恶心这个死对头一把:“青鹿,你看今儿景色,这要下去,咱俩各自的名声就不要要了。”
青鹿刚想冷笑,跟着嘴欠,枪声突响,夙夜简直能看到那颗子弹的纹路,和蹬在墙壁上的巫港,以及冒着热烟的枪口。
他还看见青鹿扩大的瞳孔,瞳孔里的自己脸色白了下去。
子弹嵌在心口,露了一半,血外溢得缓慢,有些慢慢裹住了子弹,红色血线虚弱的亮了两下。
青鹿手上劲一松,夙夜直接后仰着往下扎。
下面就是海,不远处的游轮发出离航的汽笛声,他看见一个撑着拐杖的男人站在甲板上,西装装裱,也掩盖不住杀气。
白鲨的面容一如往年,没有丝毫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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