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明知是陷阱

同时,千里之外的京都某权贵大人府邸。

原本为了迎接初春而举办的诗集寂静得可怕,没有诗情画意,没有欢声笑语。

哒、哒、哒......

只有清脆的瓷器声回响,像夺命的钟声。

位列中央高坐的青年随意地靠在软榻上,广袖如一片泼墨垂落,指尖百无聊赖地敲击杯盏。

底下的文人雅士如坐针毡,没一个人敢吭声,纷纷冷汗满头。

诗集的东道主,也是府邸的主人实在恐惧这位阴晴不定又不请自来的主儿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正打算硬着头皮上前询问。

一个影卫先他一步到青年身前跪下。

“殿下,消息带到了。”

“是么。”

消息带到了,那你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真是令人好奇啊,鹤夜半的......少主。

路遥信远,或许现在都开始动身了吧。

谢谙唇角微勾,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时间差不多了,就不在这儿费时间了。”

瓷器声停下的刹那,寂静的诗集上,蓦然发出一个男人痛苦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响。

“咚。”

流觞曲水,不可避免地染上赤色。

在场人都颤了下,始作俑者毫无变化。

他笑道:“费大人,多谢招待了呢。”

谢谙起身,玄色官袍绣银线螭纹,后摆暗缀金铃,走动时如索魂的梵音。

费大人脸色苍白如纸,腿软地在谢谙面前用尽力气才没倒下去。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看在他诗集上被毒杀的人是谁。

直到铃音远去很久,他才扶着侍从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侍从同样吓破了胆,声线颤抖:“大人.....是,是姜家旁支的公子。”

姜家。。

是太后母族的人。

害怕过后就是失了脸面的愤恨,费吏推开侍从喝到:“没用的东西!”

“把尸体送回姜家,让他们自己处理!”

他阴冷地盯着谢谙离开的方向。

谢谙穿着官服,估摸着是刚从宫里查到了些什么,出来就直奔他费府。

他甚至不知道谢谙什么时候给姜家公子下的毒,杀鸡儆给他和太后看呢。

真是有够果决阴狠。

一个疯狗。

......

鹤夜半,悬策阁。

江涑刚踏进老阁主的厅堂,一道破风便迎面而来。

嘭!

江涑早有预料地侧身,瓷杯一下子就砸到他身后的台阶上碎裂开。

瞧着地上溢出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江涑原地思考了一会儿。

“滚进来!”

老阁主的怒吼中气十足。

看来逃走的概率极低。

摇了摇头,江涑轻轻叹气,迈步走了进去。

胡子花白的老者拄着鸠杖坐在中位,面容威严正肃。

“阁主。”江涑礼貌恭敬地行礼。

这副温顺模样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老阁主,搁往常江涑哪会这么守规矩。

分明是自知理亏!

老阁主不吃他这套,鸠杖重重在地面上敲了敲:“好一个余下的你承担。”

“江涑,江折悯!你今日对那个弟子怀有怜悯之心而破例,那以后鹤夜半的规矩谁来都可破了?”

“江折悯,你忘了老夫为什么给你取这个表字,你忘了......”老阁主恨铁不成钢得紧,可对上眼前人清润的墨瞳,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终究还是软了下去,没说出去后半句话。

他是打舍不得打,骂又狠不下心。

扔个瓷杯泄愤都没真正往江涑身上砸。

江涑默了下,开口解释:“并非要打破规矩。我记得,鹤夜半同样有规,复仇杀害同门者,可减罚。”

老阁主冷哼:“说得容易,打草惊蛇后,你哪来目标的踪迹再去杀她。”

江涑长睫微颤:“有。”

“目标在京都。”

......

老阁主苍老的双眼眯起,缓慢摩挲着鸠杖的顶端。

“鹤夜半都暂时没有的消息,谁告诉你的?”

“不知。”

老阁主冷笑了起来:“单独给你的消息。”

“老夫知道了。”

是谁会如此了解鹤夜半的弟子,知道景纸是新入门不稳定的弟子——年少、愚善、不清楚鹤夜半的规矩,是个容易意气用事的。

也是个好下套的。

老阁主摩挲着鸠杖。

江涑动没动恻隐之心暂且不提,只怕景纸那孩子是遭了人利用。

估计这次的悬赏不论怎么样,景纸都不会顺利完成的。

这是个圈套。

幕后人要的就是景纸受罚。

再派人单独泄露消息给江涑,如果要帮景纸,转机则在京都。

“你说,目标明知被悬赏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不躲起来去偏远地区,怎么跑到京都……还被人知道行踪,又告诉了你呢?”老阁主沉声问。

江涑轻微挑眉:“或许是因为,此时她要身处何地,已经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

可不是呢。

至于单通知江涑,就是明摆着冲他的呗。

老阁主冷冷哼了声。

偏偏是京都。

京都,这段时日最敏感的词。

敏感到只要老阁主和江涑一听见,就能知道这件事和谁有关了。

幕后人很狂妄、也很自负,是一点都不藏,直接把消息递给江涑。

摆明有蹊跷。

江涑是可以选择漠视不管的。

幕后人十分恶趣味地想看外人口中冷傲疏离的少主如何抉择。

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

“景纸是被针对,罪不至死。但最不该的那条路的确是他自己选择的。作为教训断他一臂,也够了。”

“那名死去同门的仇,我去就行。”

江涑平淡地说:“总归一切的饵,都是要把我引出来。这次不上钩,也有下次。”

麻烦。

老阁主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青年,鹤骨霜翎,像寒江淬出来的刃。见不得半分年少恣意高傲,意气风发的模样。

……鹤夜半把他养得不好。

老阁主叹了口气,忽然更加苍老了:“京都啊,又是京都。”

“太后的信,你看完了吧。”

几个月前,老阁主就收到了京都皇城深宫里那位的信件。

前几年先帝正值壮年却离奇暴毙,如今王朝的皇帝年幼,早成了他人把持朝政的傀儡。

朝政大权落到了一个出身宗室的子弟手里。

那是一个手段阴狠毒辣的权谋家,先帝的死只怕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深宫里的太后想把大权从那人手里夺回来,可不是个容易的事。

发给鹤夜半的信件,也是试探。

希望得到助力。

老阁主不想卷进朝堂风波里,也不愿拿整个鹤夜半去冒险。

可是,

“涑儿,你欠太后条命。”

江涑垂眸不语,微微蜷缩了手心。

“老夫拖着你,不叫你去京都,是因为人情也分大小。”老阁主不知想起什么,鸠杖又重重地敲了敲,“毕竟当年的悲剧也因太后而起,否则又哪来的欠她条命。”

要没有太后皇家的破事,江涑又哪会成这副样子。

当年的事太乱。

太后自己也清楚,不会逼太紧,那封信件也仅仅是试探。

老阁主本来不打算让江涑去京都了,谁知道现在出了个逼迫江涑不得不去京都的戏码。

江涑沉吟:“这事不像太后会做出来的。”

“当然,太后自己对你都还心中有愧,信里讲得弯弯绕绕的,尽是朝堂上虚头八脑的玩意。”老阁主嗤笑,“这么个阴损连环套,倒是更像那位摄政王的手笔。”

“怕是以为太后的后手是鹤夜半才来针对。”

这是一个阴谋,也是一个阳谋。

被悬赏的目标现在在别人手上,就算鹤夜半派其他弟子去京都杀人,也不一定找得到。

而且这件事其实是对方明摆着告诉他们被盯上了,这次躲过,自然还有下次。

老阁主摸着花白的胡子左思右想,凝眉严肃地沉思半晌,最后气得把鸠杖砸到了桌上。

实心昂贵的梨花木瞬间咔的一声裂了。

“他爷爷的,鹤夜半不插手不正随他意,好端端非逼得你去京都干什么?!”

气得胡子翘起,又扭头看江涑:“你呢?明知是陷阱也去?”

江涑颔首,轻缓、一字一句地说:“阁主,如您说的,我不去,鹤夜半的规矩不、能、服、众。”

说起这事,老阁主又是一哽,别以为江涑混淆了一下他就忘了。

说到底,还是江涑自己也有所动容罢了。

真真是名门正派养出来的好少主,老阁主咬牙切齿。

“还‘如您说的’,臭小子暗里怼老夫是吧,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自己去晦明台罚跪一个时辰悔过!”

“跪完再去京都!”

区区一个时辰。

江涑毫不犹豫地行告别礼:“弟子得令。”

小老头又被他这副死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好啊,走走走,谁稀罕日日瞧着你这副臭脸!”

悬策阁外灿阳高悬,光透过庭院里初春长出新叶的绿树,斑驳地打在地上,留下一一簇簇明亮的光影。

身后还能听见老阁主气急败坏的回响。

“臭小子!一点都不尊老!!”

光影照亮了江涑的身形面容,那双淡墨渲染下的墨瞳,溢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可行了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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