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虞春生终于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似乎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回来了。
止疼药起了作用,许棠眠的体力逐渐恢复,终于有心情关注别的事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虞春生慌乱移开了视线,耳尖红得要滴血一般将手里的那东西丢给了她,转身同手同脚走出了卧室。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许棠眠低头浅笑着打开了那包裹,里头是几包软软的卫生纸还有一个似乎是纯棉的手工月事带。
村里连个像样的供销社都没有,只有个小铺卖点从镇供销社拉来的东西。让他一个男人短时间内买到卫生*巾,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尽管月事带没能达到许棠眠心中的要求,但念在虞春生尽力的份上,许棠眠还是很感谢他。
她将暖瓶提了进来,快速洗了一下换了身干净的贴身衣物又用了月事带,一切穿好后拿着脏衣服走了出来。
院子里,虞春生正拿着铁锹挖土。他将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黄泥一锹锹往正中央一个如小型陨石坑一样的土胚里扔,差不多了又舀水搅拌起来。
许棠眠端着盆看了一会,终于在他停下来看向她时佯装镇定问他:“你干啥呀?”
虞春生抬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手往前面一指憨笑了两声:“垒个院墙出来,讲究点**嘛。”
许棠眠放下塑料盆走了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眼神转了一圈,笑着道:“可以啊,到时候咱们再弄个铁门,这里养缸鱼,那里种点玫瑰花。”
虞春生却道:“我想这里种点菜,那里拉个葡萄架。”
许棠眠:“……”
“一人退一步,这里种菜,那里养花行不行?”
虞春生咧嘴一笑,“成,都听你的。”
他又扔了铁锹开始垒墙,可刚走了两步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犹豫着道:“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吧?”
许棠眠点点头,“吃了止疼药就不疼了。谢谢你啊。”
“不客气,我该做的。”虞春生答完便没再回她,又干自己的活去了。
许棠眠心中却有诸多疑问,她也直接问了出来:“这些东西你是去哪买的?这村里有小卖部?”
虞春生直接略过她第一个问题,“往前那条大路,一路向西走,往右手边看,小店就在路边。”
许棠眠又往前看了一眼。他们住的这房子是被麦地给包围了,前面的大路还有段距离且要从一人宽的田埂上走。而在大路和麦地之间也是有旱沟的,需得过了旱沟路过大约一米多宽的野地,才是大路。
而和大路一样长的旱沟,只在某一段搭了个板子,却不在屋子的正前方而是再往东去,那是四队搭的。骑自行车挺快,但走过去还有好些距离。
要是抄近路的话…许棠眠的目光又投向厨房后面的那条小溪。
跨过小溪,可是直直的通向前方大路的一条石子路啊。
虞春生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直接说道:“你想都不要想,那河没搭桥,你现在不能淌水。”
他又问:“你要买什么呢?我骑车帮你买。”
他心肠这么好,而且刚才该看的都看到了,许棠眠索性把他当成男闺蜜一般直接说道:
“你给我借的这东西手工还不错,但我用着还是不习惯,我想买点卫生*巾。这次就不劳烦你了,你一个大男人买这个还挺难为情的。”
虞春生果然又红了脸,他别过头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低低说道:“那东西村里是没有卖的,你实在想要明天我回社里帮你带点。”
“那太好啦!”她记得虞春生在镇供销社,那里的货源肯定比村里要足的。
如今她已学会打水,将那被染红的衣物丢盆里放水泡着以后,她又来到车棚下坐在他车后座上,看着前面正垒墙的虞春生问道:
“春生啊,你起这名字是因为你在春天出生的嘛?”
虞春生随意点了点头,“三月。”
他又放下手中活看她,戏谑道:“那你这名字,是在凌晨四点出生的吗?”
许棠眠有些意外,立刻站了起来惊喜地肯定着:“你读过川端康成的诗?看不出来还是个文艺青年嘛。”
虞春生没什么反应,又干起活来。
看一会,许棠眠就觉得无聊了。她又问:“春生啊,什么时候开饭啊?”
“饿了?”虞春生拎着铲刀和泥桶走了回来,“等我把这点土胚弄完了就去做饭。”他又嘀咕着:“昨天让你吃你不吃,现在饿了。”
“你没弄早饭嘛。”许棠眠又发起牢骚。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他淡淡说道。
“那不行啊,不吃早饭会得胃病的。何况我有吃早饭的习惯。”许棠眠笑眯眯道:“从明天起,你必须和我一起吃早饭。”
虞春生瞥了她一眼,也没拒绝。
“中午想吃什么?”
“我已经一个月没吃肉了,能弄点肉来吗?”许棠眠可怜巴巴说着:“之前在学校住,一天两顿稀饭,我觉得我都瘦十斤了。”
虞春生打量了她一眼,“确实挺瘦的。”
“是吧?”许棠眠耷拉着脸,“我真受不了了,以前我…”刚说出口,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又紧急闭嘴了。
“以前怎么了?”虞春生又随意问着。
“没什么。”许棠眠打着哈哈,“以前我还能吃点荤,到这以后就没吃过一滴油。”
虞春生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想起来到这上班?是组织上安排的?”
“嗯呐。”许棠眠也不知道原身怎么到这来的,隐约有个记忆告诉她,原身似乎是个被乞丐抚养长大的孤儿。
“那你突然领证了,你父母知道吗?”虞春生担忧起来。
许棠眠忽然想逗逗他,“没呢,没来得及写信呢。怎么,你怕他们打你啊?”
虞春生嗤笑了一声,“我又不差,干嘛怕他们?何况我并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
理是这个理,但他这也太自信了吧!
许棠眠又道:“供销社是不错,不过家里给我介绍的对象都是在机关单位上班的,最差也是银行工作的。”
虞春生忽然认真起来,走上前盯着她一本正经道:“你觉得机关单位工作就高人一等?”
许棠眠不敢这么说,但不答话也代表了她的立场。
虞春生直起身来掐着腰说道:“小许同志啊,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咱们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机关单位那也是为人民服务的。”
他挥手领着她的视线看向远方,“你现在就身处一片广袤的土地上,难道每天弯腰劳作的农民你看不见,却把办公室里坐着的那群人捧上神坛?”
“又不是我捧的。”许棠眠自觉说不过他,又反驳道:“士农工商,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虞春生却紧接着循循善诱道:“这正是咱们伟大祖国的先进之处啊。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这却是第一次工农做主人。”
“还教育起我来了。”许棠眠冷冷道:“等什么时候农民种地比那群办公室的人收入高,你再来跟我谈大道理吧!”
说完她就赌气回去了。
隔着窗户,她偷偷瞥向外头。见到虞春生还在往这看,她又一下把头缩了回去,再也不敢看了。
越想越气,许棠眠觉得,这场婚姻还是个错误。
亏她还曾经有过将错就错,看他人还行和他处处得了的想法。
这简直就是个底层愤青啊,整天精神胜利法又给自己赢麻了。男人嘛,光长得帅没用,结婚还得选个有前途的。
她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来到这里没有金手指没背景,做什么都得小心谨慎,本就差了别人一截,他还整天这种不知道哪朝哪代的思想。
要是跟这男人再生个孩子,整天琢磨相夫教子的事,他还一直这么以种地为荣,她这辈子是吃不上肉了。
还是得离开这,她想。
只是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还是有限的,反正虞春生又没有越界的想法人还大方,生活上能照顾她。许棠眠想着先这么跟他搭伙过日子,趁机攒点钱为以后回北平找爷爷做准备。
她又回到衣柜前,里头有个抽屉装了点钱。
钱自然不是她的钱,她发的工资全交代在火车站了。
昨天她以“领证后夫妻财产对半分”为由,从虞春生那要了点钱。他很大方,二话不说就把身上的钱都拿了出来,只收回了一点说是“出门在外,留点钱备用”。
许棠眠数了数衣柜里的钱,五十二块六角八分。去北平一张车票得二三十,还有衣食住行什么的,这些太拮据了。
她还得赚钱。
看来这学校老师的工作不能放,为了去北平,她得先上班。
想到过去一个月工作的浑水摸鱼,许棠眠深感不安。她从抽屉里取出教案,开始为明天的课程做准备。
不知写了多久,房门被叩响。
虞春生喊了句“吃饭了”又推开了房门。见她在伏案工作,虞春生忽然小心翼翼起来:“没打扰你吧?”
许棠眠快饿死了,早就等着他这一声喊,自然不在意。她摇了摇头,步履轻快地朝客厅走,边走边问:“今天吃什么?”
“不是很久没吃肉了?”虞春生笑着为她添了碗饭,“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这伙食已经超标了,接下来几天做好饿肚子的准备。”
许棠眠看着桌上晶莹剔透的红烧肉,口水恨不得滴下来,哪里还管以后?她当即点头,“没事,就当放纵餐了。”
“什么是‘放纵餐’?”虞春生又给自己添了碗饭,虚心请教起来。
“就是减肥嘛。”许棠眠咽下嘴里的肉囫囵说着:“饿上几天,吃顿好的,就是放纵了。”
“是嘛。”虞春生笑着道:“那赶快吃吧,吃完了我把碗刷了,你做你的工作,我睡我的‘放纵觉’,谁也不打扰。”
许棠眠问他:“你要放纵什么?晚上不睡啦?”
虞春生点了点头,“这屋子是供销社一个同事介绍的。屋主是个鳏夫也没孩子,工地干活时掉下来摔死了,几个本家兄弟闹个不停房子和地就归大队所有了。”
“你看这地,都半个月没下雨了,麦子刚出苗必须要浇水。白天水袋人家要用,只能晚上借过来用。”
“他有三亩地呢。”虞春生眉头轻蹙着:“今晚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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