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二天东院三部第一次飘出了茶香,原来是满琦不食肉糜地从家里薅了几大箱茶饼过来。

只听得苏拉感激涕零地接过茶饼说道:“我再也不用去蹭西院一部的茶水了!”

整日酒肉穿肠过的狱卒们昨日怂恿了黄牙前去挑衅,正担心被报复,哪知道满琦也为他们送了茶饼,这群杂碎纷纷从黄牙倒戈满琦,选出满琦派代表马横戈作为他们的新头目。

连最不好惹的门神都接受了茶饼,并且和狱卒一起尊称满琦为“二爷”。

满琦就算身着压了顶头上司的绯色衣裳,但是送茶这招一致赢得了东部三院的民心。

谢疏对此毫无波动,只因她的杯子里还是白水。

高门楣看着谢疏的杯子顿感疑惑。满琦来东院三部明显是为了谢疏,连带着他现在看谢疏都顺眼了许多,于是提点她:“女人的花期就这两年,你要是想高嫁满小将军,最好主动些。”

谢疏和他对视了一会,终于开口:“司丞多虑了,他有相好。”

高门楣虽然没听说过满琦成家这回事,但是教导之心按耐不住:“哪个男人不多情?趁着他对你有新鲜感,教你一招必杀技——奉子成婚!”

恰巧一股安息香进来,高门楣又点头哈腰地打了招呼,退出去前还对谢疏挤眉弄眼,不知道的以为满琦才是这个部的司丞。

打发了高门楣,满琦像个贤惠的新进门媳妇,拿开水给谢疏把茶杯洗得干干净净,又吨吨吨填满茶水,最后规规矩矩地去一边把香炉里奢侈的安息香点上。

谢疏一闻这金贵的茶香味就知道是径山茶,她正想冲不知柴米油盐价格的满琦锐评,人手一包径山茶简直是暴殄天物,但是看到他转过头来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全身发麻。

而满琦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毛骨悚然。又是泡茶,又是点香,整个嘎吱破败的录事房在满琦的拾掇下简直是蓬荜生辉。

谢疏看着他那张俊俏的脸,正被高门楣“奉子成婚”的暴论弄得头昏脑涨,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捧场,就被满琦的言论打断:“径山茶金贵,我娘存了几包给我,现在整个三部就你能喝上。”

听到这个言论,谢疏内心大惊,搞了半天自己喝的是媳妇茶!

满琦把香灰拨开:“你喝茶的习惯更金贵,非要点香喝茶,还要把头茶水去了。”

这句话实在是处处都是陷阱,这个“你”到底是谁?谢疏这样新上岸的公务员,哪里配得上去头茶的待遇?

谢疏整个人一激灵,本来想夸满琦这泡茶手艺上天入地,就看到对方如图豺狼般看着自己,好似要扒了自己的一层皮。

两个人面面相觑许久,谢疏实在不敢把话题往他的亡妻上引,因此换个思路:“我家贫无茶,想必满录事是认错人了。”

“你是哪里人?”

“越族人。”谢疏见他目光流连漆黑的耳饰,主动解释道,“定魂幡。”

越族,江左那一片好断发刺青,古越遗风。这么来看,她左耳上的定魂幡也就能解释通。

“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洪水天灾,只余我一人。”

“天灾前后,一直都姓谢吗?”满琦这个问题简直是一刀致命,只要谢疏的表情稍有变化,那么就能证实他的猜测。

可惜的是谢疏对答如流:“姓王,王谢互结连理,谁的族谱都一样。”

趁着满琦发愣,她又快速占领道德高地:“满录事既然已经成家,这茶还是拿回去给你娘子。我们不过萍水相逢——”

“我为她守身如玉,结果她抛夫弃子走了十年,早已生死两茫茫。”满琦又华丽地把她推下了道德高地,“金枝玉叶,喝茶非要过头茶,读书写字一定要点最贵的安息香,我那两个月不知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结果她倒是走得毫不留情。”

谢疏沉默了一阵,因此她终于艰难地问道:“弃子?”

短短两个月怎么还能有子嗣?他所说的相好是哪位神仙吗?

“我和相好就是因为我儿子认识的。”满琦一挑眉,很是得意忘形地炫耀起他左手背上新鲜的血痕,“我儿子随了他娘的脾气,也是个难伺候的主。”

原来是只猫,谢疏盯着那道血痕,并不入套:“所以你家娘子是一只会读书品茗的猫妖?”

这真是高明的一招,打得猫妖的鳏夫措手不及,只能瞪大眼睛。

满琦正站在人妖殊途恋的高地上下不来,谢疏十分善解人意地拍拍他的手臂:“满录事,军旅生活艰苦,臆症很正常。你的家世完全能结交真正的金枝玉叶,之后就知道正常人是怀胎十月。”

接下来的话更是把满琦踹下背德高地:“或许我这相貌让满录事产生了误会,但是本人以姓起誓,我从来不沾花惹草。”

想起高门楣的花期言论,于是谢疏一发命中红心,现学现卖:“满录事上得了战场杀敌,回家又能贤惠家务道,十年来守身如玉,看杀卫玠,肯定很受长安贵女欢迎。男人的花期就这两年,趁着贵女们还有新鲜感,肯定能找到心心相印之人。”

满琦只觉得荒谬,还没来得及扳回一城,就听到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你们用午食吗?”

苏拉呆呆地站在门边,显然是已经听到了见不得光的传闻。看着里面两个人一脸空白,她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我也没听到多少,就从谢录事说萍水相逢开始。”

*

大理寺的食堂离东部三院最远,因此每次去都是残羹剩饭。等到谢疏等人到达的时候,只有稀稀疏疏的白衣侍女在用午食。

食堂的左边的白墙上竟然写满了唐律,工工整整,像是符咒。不为别的,就为了孰能生巧。大理寺官员也需要不断精进,学无止境。

为了防止浑水摸鱼的官员,沈遥要求每个人在饭前都被要求仔细阅读一面墙的律法,之后才能正式动筷子。沈遥这位优秀的司正训练了专门的白衣侍女作为监视官,前来监督阅读律法的时间,直到白衣侍女离开后才能用餐。

大多数官员对此敢怒不敢言,在背后称白衣侍女为“风女人”,毕竟她们来去如风,阅读完律法,用餐的时候已经是冷冰冰的餐食。

满琦这张脸长得俊俏,背后风女人的视线很敏锐地被他捕捉到。他回过头去冲她一笑,很是巧妙地说道:“我会按照规定读完,姑娘不如早些去用餐食,冷羹对身体不好。”

谢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碗中的冷面,觉得风女人不会这么好糊弄。

哪知道这个风女人是新上任,她略带羞涩地冲满琦说道:“那不如满录事和我一起共餐?”

满琦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谢疏,此人目不斜视,好似真的在专心阅读律法。他坏心眼地凑过去:“佳人邀我,你怎么看?”

谢疏感觉背后多了两把眼刀,非常识时务地推了他一把:“男人花期就这两年,你要主动一点。”

这话一说完,风女人非常知恩图报:“时间已到。”言下之意就是可以动筷子了。

满琦倒是没呛回来,一步三回头地舍身饲虎去了,谢疏和苏拉得以提前动筷子。

苏拉有些愧疚地说道:“谢录事,我们这样弃满录事于险境,是不是有些不够义气?”

谢疏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被一群风女人围着的满琦,那人好似在说书一般,周围的白衣侍女不知听他讲了惊心动魄的故事,碗筷间发出齐齐的嗡鸣,交头接耳,好似丽人听书图。

“这叠青笋是我的。”苏拉尴尬地拿筷子戳着碗,眼里仍然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谢疏这才惊觉自己夹到了甜得齁人的青笋,是苏拉加了不少蔗糖的笋。电光火石之间,她机敏地岔开这个话题:“你的家乡也是这样吃笋吗?”

游子思乡,苏拉这个心大的波斯人立马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起自己家乡的饮食,把谢疏为何会夹自己的笋抛到了九霄云外。

*

谢疏昧着良心处理完一沓文书材料,就听到蹀躞叮叮当当的声音,弯刀和腰间的银饰撞在一起颇具两块一慢的节奏,有极高的辨识性。

她一回头,就被满琦飞快地塞了一枝桃花在耳侧。红中带白,人面桃花相映,连谢疏那惨白的脸色都被照出些许春色。

大理寺没有桃花,想必是那些风女人给满琦的了。桃花寓意本就多情,男女赠与桃花,其中的寓意自然不用多言语。

满琦一脸春风得意,显然此举是已经把中午吃的亏报回来了。

谢疏并不生气,等他看够了,又伸手想要把桃花给摘下来,但是满琦伸手制止了她:“她过去和我说过,要是摘下幕篱见面,一定要我带一枝桃花。”

万事顺遂,唯独感情不顺,一伸手,月光还是能从手里溜走。过去的谢疏对此只能一笑而过,但是当自己卷入其中,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谢疏问道。

满琦收了笑意,沉默了一阵回答道:“她的名字已经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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