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功法而已，不值得我为了他拼命。”武生低声笑了起来。

多年的摸爬滚打，武生早就认清了现实，认输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命都保不住了。况且，他在修道一途中摸索许多年，即便没有他的恩师，靠着他自己的感悟，晚个几年他也能成长到现在的模样。

赵涟岁轻笑一声，同意他的说法，她手一抬，一道符篆凌空而现。

武生被她这一动作吓得站了起来，警惕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立个契约吧。”赵涟岁语气淡淡，“没有什么比契约更令我们放心的了。”

见武生还在警惕，她笑着解释：“我们都不信任对方，还不如做个交易，你告诉我你们的大本营在哪里，我放你离开鬼界。”

武生：“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并且保证期间不会对我出手？”

“自然，除了我，你现在别无选择了。”赵涟岁手一挥，虚空中符篆飘到了他面前，“有契约在，我不敢。”

“好，成交！”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武生别无办法，咬牙触碰了那道符篆，瞬间发出刺眼的白光，眼一闭一睁，他和赵涟岁上手都多一道月牙印子。

赵涟岁淡淡道：“你先进来等会吧，我把这里的事情办完就把你送出去。”

赵涟岁转身回去寻赵萤，武生闷不做声地拎起他的长枪跟在她身后。

“我让你把他赶走的，”常留观双手抱胸，随意倚靠在门边，不悦地道，“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此言一出，除了赵涟岁，在场众人皆面露惊慌，常留观的气场太强，不怒而威。

赵涟岁也恼了，瞪了他一眼：“你闭嘴，你的账等出去后慢慢跟你算。”

她并不怕常留观，多数时候她都是蛮横的，常常仗着常留观需要她帮忙而耍小性子。

常留观深吸一口气，一副被气死了的模样：“好好好，果然孩子长大了就是会不听话！”

赵涟岁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这人在胡言乱语上是一把好手，比赵无暇还能念叨。她越过常留观，直奔那盏灰扑扑的油灯。

“时辰到了，我送你这一程。”赵涟岁一手捧起油灯，一手朝站在乔氏旁边的赵萤伸出，眉眼间藏着温柔与哀伤。

乔氏脸色瞬间苍白，她偏过头难过地抚摸着赵萤的发梢，额头贴上她的额头说道，“阿萤，婶娘舍不得你。”

赵萤倒是看得开了，她笑着说:“婶娘莫难过，这些天我都跟在涟岁身边，我知道婶娘你们对我有多好，谢谢你们。”

她得常留观帮忙，能长时间逗留人间，见过赵家人对她的好，若不是因为被乔氏发现赵萤被换魂了，她相信赵涟岁在赵家会过得很开心，会有人疼爱与呵护。

赵萤抱着乔氏，拍了拍她的肩膀与她做最后的道别，“珍重啦。”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朝赵涟岁走去。

乔氏不自主地抓了一把，却落了空，眼睁睁地看着赵萤挽着赵涟岁的手离开。

两个容貌相似的姑娘亲昵地手挽手，若是不知情的便会下意识觉着这是感情好的亲姐妹开开心心地上街游玩。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赵萤是去入轮回的，这是最后对人间的告别，也意味着即将斩断所有缘分。

此后，世间再无赵萤。

赵涟岁施法用灵力唤醒了长明灯，霎时间油灯不复之前的古朴，而是亮晶晶璀璨如星辰般耀眼。

它散发着盈盈白光浮在半空中，赵涟岁手一招，它乖乖地飘了过来。

她一手握着赵萤的手腕，另一边食指与中指并拢搅动此间灵力，接着她手一勾，赵萤的魂体灵力的流动在她眼里变成了千万织线般，轻轻一扯就牵动着赵萤的魂魄之力。

随即，赵涟岁小心翼翼地将赵萤微小的魂魄引入长明灯。

“吾在此祈愿，愿庇佑吾友顺遂，长明照归途，永无虚妄。”

霎时间光芒大涨，笼罩在长街而立的两位姑娘身上。

乔氏神情紧张地扶着门框，害怕赵萤入轮回之事会突生事变。

万幸，白光过后，两人还在，只是身上服饰换了个样。赵萤身着镇妖司样式的服饰，模样英气飒爽，勾唇一笑似会夺人心魄般。

赵涟岁则是身着青色劲装，裙摆下是星星点点的红，点缀着色彩单调的劲装，长发梳着双螺发式，少女低着头，夜色中瞧不清楚面容神情。

“咦？”乔氏和武生多少有些疑惑，怎么两人都换了身衣裳？

常留观眯着眼看向赵涟岁，愣了一下，轻轻笑了起来，“长明灯破虚妄，所照皆真实。”

他虽在笑，但心中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岁岁，你很害怕吗？”常留观问。

赵涟岁一怔，茫然地抬头看向常留观，嘴唇蠕动，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放下？”常留观笑着挠了挠脸，随即随意指了指她，“你心中到底在害怕什么。”

赵涟岁目光呆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朝下看，呼吸顿时一窒。裙摆上的红，原是被鲜血溅上的红色，干干巴巴地黏在裙摆上。她眨眨眼，再定晴一看，那些痕迹忽而消失，是一套干干净净的青色劲装。

“涟岁？”赵萤晃了晃她的手，将她涣散的意识唤回。

赵涟岁看着手中的长明灯，闭了闭眼，强装镇定:“我没事，走吧，不能误了你的时辰。”

长明灯灯焰倏然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回应着她的话，再一眨眼间，两人眼前出现了一条又长又宽的大路，两侧种着随风摇曳地妖艳彼岸花。

赵萤呆了:“这就是忘川吗？”

“对，忘川尽头有一奈何桥，过了桥你就能顺利入轮回了。”赵涟岁温声回答着，“走吧，有长明灯在，我们不会迷路了。”

赵萤忍不住疑惑:“那么宽那么直的路，怎么会迷路呢？”

“会的，忘川也不是那么好走的，沿途可能会出现很多你看不见的小路，再一个兜兜转转，可能人间已过半天或者半年。故而许许多多的小路口加起来会让你会永远都入不了轮回。”赵涟岁回答。

赵萤忍不住感慨:“真可怕啊。”

……

赵涟岁两人一走，房间立马安静下来。乔氏人呆坐在一旁，脑海里回荡着赵涟岁的真容。

熟悉又陌生。可是这与她所认识的赵涟岁容貌也不一样啊！？

她想询问常留观，但自觉告诉她，即便她问了，常留观也会敷衍回复，她依旧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武生倒是没有那么拘谨害怕常留观了，他思考了良久，问道:“那位姑娘，可是来自齐扬城？”

乔氏心里一咯噔，抬眼看向武生。

常留观懒洋洋地坐在门口前的台阶上，闻言眉一挑，问，“怎么，你认识她啊？”

武生坐在他下方的台阶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嗯，见过的，她常和她阿爹去听戏。他们气质出众，所以我印象深刻。”

常留观闻言哈哈大笑，两人不懂他在笑什么，两两对视又默默挪开视线。

“唉，还是小时候可爱些，你说是吧。”常留观笑够了，一拍大腿莫名其妙地得出了结论。

武生语塞，吞吞吐吐才说:“其实也只是远远见过几回，不熟。”

常留观突然失去了交流的**:“哦是吗，还以为你认识她。”

武生连忙补充:“以前在齐扬城唱戏的时候，也多亏了她们经常来过捧场得。”

“好吧。”常留观顿时失了兴致，没有继续接话。

见他这般，旁边清醒的两人默不作声地等着赵涟岁的回归。

万幸没让她们等太久，一炷香的时间赵涟岁就回来了，顶着赵萤的面容，眼眶红红的。乔氏原先离的远些，本想着再仔细瞧瞧赵涟岁的真容，见状只能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

赵涟岁站立在常留观面前，不言不语。青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别看我，帮不了你。”

她声音闷闷的:“你不是很厉害吗？”

常留观似笑非笑地看她，说:“岁岁啊，我再怎么厉害也不是神，加上有世间法则桎梏着，有些事情我真的办不了。”

他太懂赵涟岁的意思了，这小姑娘就想借着他的力量帮赵萤投个好胎。可惜，他还真的没办法。

见状，赵涟岁也没再强迫，她指了指房间里横躺着的小婵和车夫，“把他们弄醒吧，我要带她们出去了。”

“不再待会了？”他手一挥，施在两人身上的法术被解开了。

乔氏见状赶忙跑过去，怕小婵和车夫惊慌，用最快的语速解释着现在的情况。

赵涟岁耸拉着肩，扫了一眼那边的情况，没好气地说道，“阴森森的地方有什么好呆的。”

常留观做了个心碎的手势，面无表情地说，“太扎我心了，岁岁。”

赵涟岁没理他，等乔氏那边整顿好后，带着武生就往出口方向一起离开了。

武生还是有些疑惑的:“那位公子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赵涟岁脚步一顿，摇了摇头:“不，他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管他。”

常留观的神秘她是知道的，甚至隐隐约约有所猜测，她曾经询问赵无暇，但赵无暇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而不语。

武生又问:“他是现任灵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