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生的话令赵涟岁陷入沉默,她也曾这般怀疑过,但——
拥有阴阳眼,可通忘川为亡灵引路,这样的人才能被称为灵主。
听起来很简单,但是要知道,千百年来,只有沂水城的张家中出过灵主,只是到她这一代,才破了这规则。
赵涟岁心绪翻涌,却给出了答案:“不是。”
忘川的灵主只有一位,前前任是沂水城张家家主,前任是赵涟岁,现任则是余子成,所以常留观不是。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目送她们离开的常留观,青年见她回头还高兴地冲她摆摆手,似在告诉她不用担心他。
武生还想继续试探,赵涟岁目光忽而冰冷瞥向他,他迫于那威胁的目光收了声,默默地跟着她走向出口。
常留观托腮静静地看着赵涟岁毫无留念的消失在他眼前,忍不住再次嘀咕,“真是越长大越冷漠。”
一抹红色突然闯入他的视线,挡住了眼前寂静的长街。常留观抬头看去,一个容貌姣好、美目流盼的女子掩唇含笑,她声音柔婉,“主人。”
常留观哼笑着,摇摇头道:“雨娘,你就说是不是吧,那丫头真是越来越薄凉。”
雨娘提着裙摆与他就地而坐,笑着戳破他,“都是主人你太气人了,你没发觉姑娘只会对你冷漠吗?”
常留观长叹气,手一抬弹了她一脑门,“你主人是我,不要向着她说话。”
雨娘笑而不语,并不会对他孩子家家的行为感到生气。
“你说,要是由我来抚养她,她又会长成什么样?”
雨娘笑容一僵,幽幽打破他的幻想:“主人,不可能的。养孩子不是养宠物,姑娘能长成这样,赵无暇功不可没。”
“你比不过他。”
句句戳心,常留观都被她的坦诚整笑了,但又不得不承认,是赵无暇成就了现今的赵涟岁。
他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赵无暇还没有消息吗?”
“嗯。鱼鹭汀也用秘法联络了他,但奇怪的是,他一直不曾有回应。”
雨娘实在想不通,是什么样的事情才把赵无暇拌住了,就连五年前赵涟岁出事他都不曾现身。若非往生之人都要入忘川,她都要怀疑赵无暇是不是已经身消道陨了。
常留观开玩笑:“许是魂飞魄散了。”
雨娘被他哽了一下,美目一瞪,气呼呼地道:“主人,所以你这样的性子才带不了小孩,姑娘要是听见了又该提刀追你几条街了。”
常留观耸耸肩,不当一回事:“我只是开个玩笑。鱼鹭汀出关了,那群人又该有的忙了。”他语气薄凉,漫不经心地说,“一群废物,鱼鹭汀怎么就能容忍他们那么久呢。”
雨娘:“利益牵扯过大,非一朝一夕的事。姑娘以身殉道,是破局最关键的一环,诸多弟子已经被姑娘的果敢影响到了,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新的规则。”
“呵希望如此吧。”
主仆二人再无言语,倏然雨娘眉头微蹙,倒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为难。
常留观问:“怎么了?”
雨娘抬眼看向赵涟岁离开的方向,说:“我忽记起了一件事,那位武生,我见过的。”
常留观眉一挑,啧啧称奇:“刚才那位也说了一样的话,你家姑娘朋友遍天下啊?”
雨娘咬唇摇头,面露难色:“非也,不是朋友,是仇敌,江家大公子便是死于那武生之手。我怕姑娘知道后,怕是要……”
雨娘虽是常留观手下,但是与赵无暇达成协议,扮做赵涟岁的侍女,陪了她多年,最是清楚她是多重情重义。若是被她知道自己的好友死于非命,凶手就在旁边,怕是当场就要把对方千刀万剐——即便此刻她不是对手。
常留观沉默许久,良久唏嘘道:“你若在意便去吧,别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就这样又没了。”
雨娘低头思索着,语气迟疑地开口询问:“主人,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一定让她回赵家?”
自从知道赵涟岁借赵萤身体重生后,对于他们费尽心思她送回赵家的一事委实不理解。宋庭照是被骗了也能理解,但常留观为何也要演这一出?
常留观站起身,双手一展舒展身体,语气平静道:“她欠了赵家的,两次。因果循环,赵家这次的劫唯她可破。”顿了顿,他又有点生气了,“都怪苍栗那死蛇,若非它,赵涟岁只需按部就班以赵萤的身份去破局便可,谁知她突然恢复了记忆。”
雨娘仰望着自家主人的高大的背影,闻言轻声说道:“姑娘虽心有遗憾,可我觉着,她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回赵家的。”
不知从何时起,赵涟岁再也没有提过回赵家了,她只是沉默地修炼,沉默地接受一切他们强加在她身上的责任,以至于后来,没人能猜到她赴死的决心是那般的毅然决然。
她受赵无暇的影响,希望世间海晏河清,可年纪太小所经历的事情对她造成的影响又过于悲痛,这一条她走的太过于艰难了。
宋庭照阻止过她,他看出来了赵涟岁璀璨笑容背后的狰狞痛苦,他企图用多年陪伴的感情将赵涟岁的脚步拌住,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在赵涟岁心里的地位,输得一派涂地。
常留观意味深长地看着雨娘:“可她有遗憾不是吗?用她的遗憾再拉她入局又有何不可,终归她是不可能放下前尘往事,不如再趟一趟这浑水。”
雨娘一言不发,似接受了这个结果。良久,她站起身,福身一拜:“主人,我还是去陪着姑娘吧,我委实担心她。”
常留观嗤笑一声,说:“乱操心,她比你们想象中的坚强,也更狠厉。”
雨娘摇摇头,说:“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过是个孩子,我们作为长辈,总要引导她,给予她应有的鼓励。”她顿了顿,补了一句,“加之现在鱼鹭汀那般大刀阔斧,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只怕是又要乱起来了。”
说完,她告辞了常留观,径奔赵涟岁离开的方向追去。
再说赵涟岁这边,为了不让赵家人过于担心,她直接将酆都的出口定在了赵家附近。武生在一旁看地心惊胆战,他再次确定眼前这位姑娘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至少,他从未见过亦未听说过哪位修士能直接将酆都的出口随意更改。赵涟岁自然也不可能向他解释,这是借了长明灯的势才能开了这路。
夜黑风高,突现几道人影,直接将赵家守夜的家丁吓了个半死,待壮着胆子一瞧,才发现是自家夫人与小姐。
家丁雀跃地大喊:“是夫人和姑娘!快去喊人!!!”
闻讯而至的赵家人与乔氏抱头痛哭,短短几个时辰,赵家都笼罩在惊恐不安的心情中就怕出事,此刻见到几人完好无损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赵涟岁原本想就此离开,毕竟武生还藏在巷子里等她,但绮罗拦住了她。
绮罗看了眼旁边黑脸的乔元柏,又看看气色红润的赵涟岁,心道她恢复的挺快的,只是恐怕免不了自家爷的一通责罚。
绮罗叹了口气,无奈提醒:“姑娘,请随我来,今夜之事想问一问姑娘详情。”
赵涟岁脚步一顿,知道乔元柏心思深沉,哪怕是看在赵老夫人的面子上,自己怕也免不了一番逼问。更何况,她扫了一眼在一旁的乔氏,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不知如何开口。
老夫人一手捏了捏赵涟岁的手,似在安抚她,一手擦拭着泪水,“回来就好,都受了惊吓就不能让她们先休息一下吗!”
绮罗为难地看着早已甩袖离开的乔元柏,叹了一口气,试图说服老夫人:“老夫人别担心,只是问一问情况,很快的。”
赵涟岁拍拍老夫人的手背,轻笑:“祖母别担心,没事的。”
说着,赵涟岁跟着绮罗走到旁边的会客厅,乔元柏此刻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踏进屋子里的时候,乔元柏正给自己沏了壶茶,见她来了,也给她倒了一杯,示意她坐在他旁边。
她眸光一转,乔氏的那对儿女也在正襟危坐地站在一旁,眼神示意她不要乱来。赵涟岁心想,他们这些小动作只怕乔元柏瞧的一清二楚。
“不坐吗?”乔元柏似笑非笑地瞧着站得笔直的赵涟岁,心想难不成我还治不了你吗。
“乔大人,你若有事情不妨直说。”赵涟岁知道,乔氏早晚会与他们坦白,那些亲昵的称呼此刻已经不适合了。
她也知道乔元柏的性子,在京城那几年,她偶尔会遇上乔元柏,与他这种人心思深沉的老狐狸打交道是最累的,时刻得提防着,倒不如此刻坦诚些。
乔元柏见状耸耸肩,点头赞叹:“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常年在乾东的小姑娘会认识望京的大人物,齐恩齐大人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啊。怎么,想找他去帮忙照顾余子成他们吗?可是余子成和沈清茗都是朝廷钦犯,他又是刚正不阿的,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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