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林也没想到她能这么说，他愣了一下，说好。

沉默似乎解决不了问题，在祝云林应完之后，叶文芍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困吗？”

祝云林立刻猜到了叶文芍要说什么：“……不太困，怎么了？”

“那我们去书房读书？”

屋里暖和极了，叶文芍披了件衣服就被祝云林抱着去到书房。这个姿势说来有些过分亲密，但是一回生二回熟，居然都能接受。

祝云林的视野虽然模糊，但好歹能凭着四周颜色和大概形状认清位置。

卧室的书房有张软塌，桌子就搭在前面，几乎满足了看书困了倒头就睡的需求。叶文芍对这种构造非常的满意，从前在宫里跟先生学习，书没听多少，怎么偷懒倒是不用教，立马就能上手。

叶文芍曲着腿，拍拍旁边的座位，示意祝云林到这儿坐好：“想听什么？”

祝云林听话坐好：“也听不了什么正经的，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市面上的话本子。”

叶文芍还寻思着怎么祝云林还看这种东西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解释道：“祝晴月以前爱往我这儿跑，顺手捎过来，之后也没带走。你仔细找找应该能找到。”

桌面上没几本书，还都被叶文芍闲来无事翻了一遍。大部分书都在身后的书架上，不算太高，叶文芍转个身就能摸到，太方便了。

挨个找过去还真就被她找到一本，名字都和其他书格格不入。叶文芍把它抽出来，书页都泛黄了，明显是过了很久了。虽然说要尊重别人意愿，但叶文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祝云林：“其他书我都看过，怕你读了我也听不进去，不如读读我没听过的。”

祝云林支着头听叶文芍念书，烛光影影绰绰，祝云林只能模糊地看到几个色块：叶文芍乌黑的发、淡青色的外衣，还有卧室里橙黄的光。

烛焰在他眼里都像蒲公英似的展开，怎么样也看不清楚。

但是却已经无比满足了。

叶文芍说话都软软的，每个字都咬的清晰，却带点儿自己都没察觉的尾音。

她读的话本子主要讲了个亡国的公主到别国避难，寄人篱下，与当朝的王爷坠入爱河。但是这个王爷多情又薄情，感情都蜻蜓点水，实在不愿意长久，但是对方虽是个亡国公主，也碍于面子不得不娶。把她置于房中却不爱见她，总觉得一个正妻成了他花天酒地的绊脚石。最后公主含恨自尽，也没换得王爷一点儿悲情。

叶文芍沉默了，祝云林也沉默了。

祝云林：“……有些糟心，但我说不上来哪里糟心。”

叶文芍：“……你没在外面花天酒地吧？”

祝云林立马否定：“我都瞎成这样了还能有心情去外面花天酒地？”

“那你眼睛好了呢？”

叶文芍穷追不舍，并且越说越生气，跟当时在梅园同祝晴月说的一样：“都说你以前风光无限，是掷果盈车的淮安王，走路上都有少女给你丢绢子，你就没一个动心的？好啊，那我得跟你仔细算算。我们新婚第一晚，我化了那么好看的妆，我自己都心动，我跟你说如果有一天你眼睛好了我就再专门为你化一次给你看看，你皱什么眉？”

叶文芍把书一合，生气地撂到一边：“然后第二天你就说你有起床气，吓得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公主好长时间。”她好像非得抓点什么跟话本子里的公主相似的点来说：“还有，家里凭什么放别的姑娘给你的东西。你要是娶她过门我倒还真没什么抱怨的，可你也没见着要娶她，若是人姑娘真对你有什么意思，你这就叫吊着人不放。”

祝云林只觉得好玩，但是还是得解释：“是这样，最后一件事我还是有必要澄清的。皇兄确实有想过把曲姑娘许给我，但这不是你来了吗。况且曲姑娘同我只能说是说的上几句话，估计当时也就是想逗逗你。”

叶文芍刚想说这就是我拆散你们了呗，祝云林就接着道：“而且我一直觉得，男人要是妻妾太多，那难免分心。不如好好拿一颗真心对一个人，等日后死了埋在地里了，也能说是生前坦诚相待诚心实意，连枝共冢不就讲究一颗真心吗？”

这一下就把叶文芍说懵了，也不气了也不恼了，忙顾着点头。

其实叶文芍还有件事没说，就是有关于圆房的。来这儿之前，宫里有嬷嬷给她讲了这事儿，听得叶文芍面红耳赤的。但是新婚夜的时候祝云林跑书房去了，怎么看也不想是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样子。而且她一个姑娘家，委实不好意思问，憋了几番也就作罢了。

祝云林：“至于你说的其他的……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叶文芍闹了个脸红，实在没想到他能这么说，只好撑着面子道：“再、再给你读一本？”

她这次没问祝云林想看什么，直接顺手从桌上抽了本《史记》出来念给他听。祝云林甚至有一瞬间想伸手摸摸她的发，不过最后也没这么做。

祝云林熬了好久，中间估计也没休息多长时间，加上《史记》助眠，居然撑着脑袋就睡了。叶文芍见着他昏昏欲睡，念书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见他呼吸平稳，估计是睡着了才停下念书。

该如何说呢？祝云林这半个月几乎天天都要过来，边养眼睛边还要顾着自己。不过他眼睛转好这件事还真没对自己提起过，也就今天白天提了一嘴。

昼夜颠倒的事祝云林才不干，今天是特意为了等自己才熬这么久的，困了正常，困得好。

叶文芍觉得对不起他，把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衣解了，披在祝云林身上。虽然有点不够看，但勉强算个被子，给他披一披，省得着凉。

她就只好闲来无事趴在桌子上乱想，拿过那本被她丢到一边的话本子，捡着前面描写公主寄人篱下的心情反复地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落了泪。

周国的事儿后劲强的可怕，本来没精力去想，现在猛地一提，居然还是忍不住。

放下离别生死不易，走出漫漫回忆更难。

死去的人居然不是最痛苦的。

她觉得自己有点傻，大半夜趴在桌子上哭，旁边就是睡着的祝云林，实在是一点动静也不敢发出来，只能可怜巴巴地拿袖子抹着眼泪，还得憋着不吸鼻子，更难过了。

“团团。”

叶文芍被这一声叫的一愣，然后被进怀中。祝云林像哄小孩一样拍拍她的背，然后顺顺她的头发，说：“行了，不想了啊。睡觉。”

他手上的动作笨拙，眼睛也看不清，磕磕绊绊去伸手拭掉叶文芍脸上的眼泪。

人都一个样，自己一个人难过的时候，撑撑也就过去了，可如果这时再有别人安慰，那委屈就跟洪水一样冲垮堤坝。

叶文芍哭得更凶，却不敢出声，生怕祝云林烦了。他说他有起床气，那刚刚肯定是被自己吵起来的，好歹两人都在桌子前，无论自己怎么憋还是多少有点动静。

叶文芍小心地揪着他的衣服，紧紧攥着，好像怕人跑了一样。祝云林轻轻叹了口气，用身上披着的衣服勉强裹住自己跟叶文芍，迫使两人挨得很近。

叶文芍给他披衣服的时候自己就还醒着，模模糊糊又听到她翻书然后小声呜咽，只觉得刚刚还有些盛气凌人的公主顿时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虽然也确实是这样。

祝云林耐心十足地抱着她，直到她睡着了才抱着她慢慢走到床边。奈何叶文芍紧攥着他的衣服不肯松手，好不容易哄睡了，又怕一个不小心就吵醒她。

反正都是夫妻，一起睡也没大不了的。

心安理得地熄了灯上了床，抱着满怀的香软入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