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处州城里多了个公子哥,他配着把绝世好刀,身后跟着个年轻随从。
他似是对舞刀弄剑很感兴趣,挨家挨户地走访每个铁匠铺。每次都兴高采烈的进去,脸色忧愁的出来,没人知道他在里面聊了什么。
李铁匠在自己的铺子前看着,看那个一身白衣,绾髻束发的俊朗少年向自己走来。
他衣着朴素,但气宇轩昂,阔步流星。最关键是他腰间的佩刀,黑柄镶金,周身笔直。
那黑色不是常规的黑,黑中发冷,在阳光下透着若隐若现的紫光,这是京中名匠最喜欢用的玄紫漆。
此刀华贵而不张扬,能佩戴此刀,这少年肯定出身不低。哪怕不是名门望族,也多少是个富家公子。
他见那公子注意到了自己,赶忙满面笑容地迎上前去。
“公子进来看看。”李铁匠热情地招呼道。他把白朝驹带进铺子里,一件件为他介绍自己亲手打造的铁器。
白朝驹走马观花地看着,边看边叹气。
“公子,您想要什么,不妨说来听听?”李铁匠问道。
“我想要的东西难做的很,也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做。”白朝驹说道。
李铁匠满脸堆笑道:“只要价格合适,哪有什么难做的。”
白朝驹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想做一副铁甲。”
此刻,在街道的另一头,汪庭一手提着酒,一手提着食盒,快步行走着。
他左拐右拐,走进了处州卫。
门口的卫兵拦住了他,向他问话。
汪庭彬彬有礼地说道:“麻烦告知你们的长官,汪庭来见。”
不一会儿,一千夫长向他走来,把他带到军账中。
这军账里坐的,正是永江都指挥使杨坚。
“不才前来拜访杨将军,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汪庭躬身行礼,把手上的好酒和食盒放在杨坚面前。
杨坚不动声色,斜眼看着汪庭:“杨某秉公执法,你这是何意?”
汪庭并不露怯,反倒昂首挺胸,一脸正色。
“杨将军自然深明大义。刘子有云,这世间万物,阳极而降,阴极而升,日中则昃,月盈则亏,此天之常道也。杨将军步步紧逼,恐怕适得其反。”
杨坚眉毛一挑,身体前倾,震声道:“你是在说,我在逼郡主造反吗?”
汪庭的语调不紧不慢:“天乾关之变后,郡主主动让出宁州,退居处州,一守便是十年。宁州富饶,处州穷苦,这些人尽皆知。郡主若是有心要反,何必退居蛮荒之地?她不过想远离纷争,归隐山林罢了。”
杨坚看着他,似笑非笑,他接过汪庭手上的酒,斟了两杯,随后示意汪庭坐下,把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你跟着郡主多久了?”
“十四年了。”汪庭说道。
杨坚露出唏嘘的笑意,说道:“那你可没赶上好时候。这若是在二十年前,京城谁不知道,平阳郡主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之辈。
只可惜女子终究是女子,她既认不清局势,也没称霸的魄力。若不是她贵为郡主,恐怕早就丢了脑袋,你应该见证了她从盛到衰的全过程吧。”
汪庭见杨坚目光深沉,话中另有深意,他定了定心神,说道:“杨将军此话不假,但在下跟随郡主多年,深知她的秉性。在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郡主绝无谋反之心。”
说罢,他掀开那与酒一同带来的食盒,那食盒里金光璀璨,铺着满满的黄金。
杨坚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他笑着说道:“汪先生真乃大忠大义之人,不知是否愿意加入杨某门下?”
“将军抬爱了。”汪庭起身行礼,“礼已带到,在下告辞。”
杨坚眼含笑意,目送他离开。看着那离开的背影,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中午时分,处州一家小小的饭馆中,白朝驹和他的随从面对面而坐。
白朝驹对着店家问道:“这处州可有什么特产?”
店家满面笑容地说道:“你可算问对人啦,我们这儿正有处州最具特色的小吃——炒面豆。
“炒面豆?来一份吧。”白朝驹说道。
“好嘞!”老板应道,转身便走向支在店面门前的一口大锅。
先前走进来时,白朝驹就注意到那口大锅,那锅灰扑扑的,满身是灰,里盛着黄色的沙子。
白朝驹还当这是口废弃的铁锅,怎料到那店家走到那口满是灰尘的大锅前,点起了柴火。
“这是?”白朝驹忍不住走上前去,他疑惑地看向店家。
“这炒面豆,就是把那揉成豆装的面团,丢到这土里翻炒。”店家解释道。
白朝驹皱起眉头,问道:“那面团不是都脏了?这怎么能吃。”
“客官有所不知,咱这锅里的土,可不是普通的土。这是能吃的土,观音土,客官可有听过?”店家解释道。
观音土?那不是闹饥荒时候,饿到极致的人,才会用来充饥的东西吗?白朝驹心想。
店家见他犹豫,便用手抓了一把锅里的土,递到他面前。
“客官,您可看仔细啦,这是我早上才从山里挖来的,最新鲜的。你看这土质,绵密柔软,无臭无味,这可是上好的佳品,我不会亏待客官您的。”
白朝驹看着这灰黄的土,心里直发怵,这土的模样,就跟那海岛上的沙地一样。自己从前跟师父练功,没少摔过跟头,也没少和沙地有过亲密接触。
那土吃进嘴里,明明又涩又咸又硌牙,若不是饿极了,怎么可能吃的下去。他看店家那诚恳的模样,又不觉得他是在故意糊弄自己。
或许这地方的人们,就是常常挨饿,才研究出了这吃土的方法,还成了当地特色。
“算了店家,这炒面豆就不要了,来两碗面条吧。”白朝驹说道。
店家看他那认怂的模样,理解的点了点头:“也对,这东西外来人吃不惯也是正常。您稍等,面条马上就来。”
白朝驹折返回来,愁眉苦脸的坐下。
这一早上,他们跑遍了处州城大大小小的铁匠铺,愣是没有一家能做这铁甲的,要不就是不敢做,要不就是做不了。
“真是怪了,我都说要给他们十两银子了,这应该不是小钱了吧,在处州这样的地方,足够他们过两三年快活日子了。”
吴明上下打量着他,说道:“你根本就没有十两银子吧。”
他这话说道没错,白朝驹的确掏不出十两银子,他说的十两银子,是在吴明身上的,叶掌柜祭拜给“恶鬼”的那十两。
白朝驹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轻快地说道:“你那十两银子,就不能先给我用用?”
吴明斜眼看着他:“我要是不给呢?”
白朝驹啧了一声,说道:“你那钱,本来就是从叶掌柜的那儿敲诈过来的,那也不是你自己的钱。给我用用,又没什么大不了?”
吴明冷冷地说:“这十两银子,买的可是你们三个人的命。”
“你可别颠倒因果啊。”白朝驹说道,“明明是你先敲诈的钱,就那时候,朱雀门根本没想要我们的命呢!”
他看到吴明直接别过头,眼神看向窗外,压根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
眼看气氛有点紧张,白朝驹想着,自己明明是在问他借钱,刚刚那话的确说的太过了。
尽管他那十两银子来路不正,可自己若是这样逼迫他,不也成了敲诈了吗。
白朝驹定了定神,突然无比深情的握住吴明的手。这一下握地吴明不得不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睛嘴巴眯成三道细细的弧线,笑得一脸谄媚。
“你看,咱在这处州的地界,有郡主罩着咱们,对不对。”白朝驹非常诚恳地说,“你要解身上的毒,只要依靠上郡主,肯定有的是办法给你解。
现在郡主被人针对了,不得不待在房间里。只要我们帮她查清楚那甲胄的来龙去脉,还郡主清白。到那时候,以平阳郡主的能耐,帮你解身上的毒,还不是简简单单?”
白朝驹看他眯了下眼,似乎还不太相信自己,于是解释道:
“我们是跑了一早上的铁匠铺,一点线索都没有。但你别急,还有别的办法。我看过那副铁甲,它上面全是被火铳击打的痕迹,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入手,去进购一些材料,像硝石、硫磺、赤磷这些,从那儿找找火药的线索。
只是,我需要装成要做烟花生意的样子,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原材料,所以……”白朝驹像要饭般,摊出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吴明盯着他上下打量,似乎在考虑这话的合理性。片刻后,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鼓囊囊的袋子,递到白朝驹手里。末了,还补了一句:
“那个铁匠,八成已经被杨坚抓了。”
听到这话,白朝驹眉头紧皱,若真是这样,事情可就更难办了。以武夫的个性,直接动武,屈打成招,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到那时候,郡主是有口难辨。
“客官,面来了。”店家把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端到俩人面前。
“赶紧吃,我们得抓紧时间了。”白朝驹低声嘱咐道。
阳极而降,阴极而升,日中则昃,月盈则亏,此天之常道也。出自《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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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小小的补充:
关于十两银子买命的事。大家还记得那个屠三吧,他一直想杀临江楼所有人,只有小白没觉得他想杀所有人。
小明意思是:把屠三干掉就是保全了临江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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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甲胄之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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