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所以才会从破罐破摔变为谨慎。
盛斯遇那句话的意思好像是在告诉他,不要以为结了婚,他就会大发善心给他豪宅和金钱,养活他们一家老小。
他是个商人,做什么都要有回报,并且利润要远远大于本钱。
应该是这样的吧……
他们这种人最神秘了,随时随地抛出一个眼神,或是一个细微小动作,不用说话身边人必须理解。
所以当何幸站在宽阔气派的豪宅面前,并没有多开心自己从此以后将要长久地居住在这里,反而觉得被这栋建筑死死压住,变得更加渺小。
越走近越有探险者的感觉,小心翼翼踩在地上,盯着地板的纹路发呆。
向来在任何场合不怯场,能让别人增生好感的他,今日变得木讷。
盛斯遇瞧出他的局促,主动问:“想不想参观一下我的书房?”
何幸懵懂点头。
总以为他的书房也会和他本人一样严肃,可一推开门,却惊呆了双眼。
这哪里是书房,分明是他梦寐以求的电竞屋!
透明液冷机箱挂在墙上,颜色是五彩斑斓的黑。
机箱里面竟然还有水草和逼真的假鱼,一打开无数泡泡漂浮其中,像是个迷你海底世界,看得何幸移不开眼。
“竟然有水。”
“不是水,”他耐心给他讲解,“这是一种特殊的绝缘液体,只是外表看上去像水。没有腐蚀性,也不会导电。”
“你爱打游戏?”
“不爱,”盛斯遇微笑,“这个房子当初交给我弟弟帮我装修,他完全按照自己喜好来的。”
盛斯遇指着真皮座椅:“去感受一下。”
何幸迫不及待坐上去,比电竞椅更舒服些,只是手臂垫在桌上感觉有些高,随后才意识到这是按照盛斯遇的身高调整的。
他抬着椅子向前挪了两寸,电脑荧幕的灯打在脸上,盛斯遇清晰看见他左脸的五个手指印。
在对方新奇眺望的眼光中,他离开房间。
再回来时对方好奇心依旧不改,目光仿佛被巨大的曲面电脑深深吸引住,无法自拔。
Steam里的游戏数也数不清,何幸打开了一款平时舍不得买售价599元的游戏,正沉迷于其中时,脸颊突然一冰。
盛斯遇手中拿着冰袋,细心的用柔软纱布包裹好,贴在白日里被掌掴过的脸颊上。
这才记起自己的身份,局促重新回归。
没动,任由他拿着冰袋贴着自己的脸。
“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我不想工作就没有工作。”盛斯遇看了眼屏幕,问,“不玩了?”
“等候中。”
盛斯遇也扯了个椅子过来,坐在他对面,握住座椅两边扶手轻轻一扯,膝盖就对在了一起。
他的手掌温热,扣在肩膀上,另一只手又是冷的,在帮自己消肿。
“很严重吗?”
“嗯。”他脸色依旧淡然,仿佛在为一片叶子擦拭灰尘,问,“你父亲经常这样对你?”
“长大了以后很少打我了。”
“这次是你的话刺激到他了。”
“不是,以前我躲得快,他追不上我。今天我气急败坏,忘记躲了。”
盛斯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问话,只专心帮他冷敷,随后又取了一罐透明的药膏。
指腹弯了一些涂在他脸上,味道清新,冰冰凉凉。
手掌随着抹药动作,偶尔会碰到下颌,掌心的温度也能感受到。
何幸突然心猿意马,连手指关节都卡顿,可瞥向盛斯遇的脸,才意识到对方心无旁骛,像是一个专业的医护人员。
他暗恼自己,轻轻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疼了?”
盛斯遇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在对上他的眼睛时,眉梢微抬。
瞬间看破他心中所想。
何幸心里一阵敲锣打鼓:“不,不疼。”
盛斯遇微笑,本来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改为托着他的下颌。
这个动作叫他不得不抬起头,而盛斯遇坐得又高,本就在俯视他,这样就好像他在主动献吻一般。
何幸刚刚屏住呼吸0.1秒,又听他开口:“别紧张,只是帮你上药而已。今天带你到家里来,是觉得你与你父亲产生矛盾,回去住恐怕又要挨打。”
“要不然我也很少回家里住。”
盛斯遇有些诧异:“那你平时住学校?”
“也很少,兼职的地方离学校很远,下班寝室已经锁门了。我都住在跟朋友合租的房子里。”
盛斯遇又剜了一些药膏,思考着说:“之前我遇见你那个地方?”
“嗯。”
“和周……”他眉头微蹙,做思考状。
“周考潍。”何幸补充。
又解释:“我们是合租。”
见他没回应,再补充:“我们是朋友。”
何幸给自己找到了必须对他解释的理由——婚内义务。
既然打算要结婚了,就有理由跟他交代自己身边的朋友关系。
朋友分为普通、要好,周考潍属于极其要好的那种。
和结婚对象解释清楚自己的社交关系网,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应该算是婚内义务。
指尖上最后一点药膏涂抹干净,盛斯遇扯了一张纸擦拭手指,微笑:“那他以后要单独负担房租了。”
说完,揉了揉他的头。
打记事起,何幸就一直在父亲的威严下谨小慎微地活着,后来遇见了周考潍,被他带着活泼起来。
也曾不可一世过、酩酊大醉过,酒醉后也撂下狂言,称整个安城都是他何幸的。
可这样宠溺又亲昵的动作,却没有一个人对他做过。
然而还未等他感慨多久,忽然见盛斯遇皱眉,后脑继而被他扣住,另一手掌附着于额头上。
一阵古龙香水味飘到鼻间,有些熟悉,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人来人往的商场。
他曾在专卖店闻过。
兼职的超市开在商场二楼,一楼是各种奢侈品店、服装店、金银珠宝店。
店中每月会拿出一瓶价格最昂贵的香水,喷洒在展览的玻璃盒里面。
路过就会有芳香阵阵,他觉得这一款最好闻。
周考潍说有种冬天的味道,而何幸则觉得,‘冬天’二字远远不足以形容。
应当是冬日正午,无人的雪山之上,太阳被白云吞噬一半,清风拂过。
清淡宽阔的木质香又或者是檀香。
前调初闻凛冽,后调却并不刺鼻,淡淡的,很好闻。
他抬眼,对上了他暗不见底的目光。
困在这张椅子上,被圈在他与椅子之间,何幸无处可退。
早已忘却游戏等候时间已经结束,随机匹配的队友正在公屏扣字怒骂他是伪人。
覆盖在额头上的手掌又滑到他脸庞,轻缓地摩挲。
向下。
到细长的脖子。
何幸突然觉得呼吸发紧,明明对方没有用力,却似乎已经扼住他的脖子。
指腹划过凸起的喉结,坚硬的指甲也随着一同路过。
痒痒的,想咳嗽。
门‘嘭’地一声被推开!
本就乱撞的心跳更加活泼,支配着身体抖了两下。
进来的是吴超。
不等他开口,盛斯遇头也不回,斥道:“怎么不敲门。”
他的手还扣在他后脑上,微微下移,勾着他的脖颈。
吴超怔愣片刻,退出去重新敲了三下:“不好意思盛总,您要的东西都备齐了。”说完,逃命似的走了。
他的声音掩盖了他的心跳声。
盛斯遇也退回出他的安全距离之外。
“你发烧了。”
人退出去了,气味还疯狂往鼻子里钻。
何幸用手背贴了贴额头,假装自己很忙很会感觉温度。
“可能吧,遇见你的时候我在台阶上坐了挺久,然后车里空调又开太热。”
“是我没考虑周全。”
“没关系的。”
“去洗个热水澡。”
何幸足足怔愣了五秒钟,随即抿了抿唇,轻轻的:“嗯……”
令他惊讶的是,这栋房子似乎是透明的,透明是指外墙几乎全都被窗户取代,就连偌大的浴缸边上也是一扇落地窗。
在这个绝对安全的领域里,**也可以不用遮盖。
因为这里不会像出租屋的洗手间那样,窗户隔三差五就被人推开。
躺在温暖的浴缸中,一眼就能看见被寒风和白雪欺凌的松树,风刮得猛烈,像深渊野兽的嚎叫。
他伸出食指,轻点玻璃,留下一个圆圆的泡沫。
就这么一墙之隔,他幸运的在温室里,而不是能冻掉耳朵的风雪中。
浴缸会自动加热,舒服的几乎要睡着,幸好盛斯遇敲门提醒,他才走出来。
穿得是还带着标签的睡衣,刚好合身。
盛斯遇问:“洗干净了吗?”
何幸假装调整睡衣带子完美的结:“嗯……”
盛斯遇走近,连同气息一起压过来。
何幸只觉得心跳骤停,双手被他抬起。
只见盛斯遇放在鼻下轻嗅,又送到他鼻下:“什么味道?”
何幸眨了眨眼:“香。”
盛斯遇微笑:“你看,这不是很好洗掉吗。”
那洗了四五遍都洗不掉的鱼腥味,很好洗掉。
恍然的时间里,一杯冒着热气的红酒送到他手上。
何幸尝了一口,品出各种味道,苹果、鲜橙、肉桂……还有点苦,但可以接受,一口下去又接一口,香醇取代微苦。很好喝。
他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两条腿伸直,闭上眼睛深呼吸。
杯底的酒已经微凉,但依然美味。
“我还想再喝一杯。”
盛斯遇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认真地打字,随手一指,示意他自己倒。
现在大概是他想工作的时候。
第二杯喝完,何幸已经做了第43882次心理准备了,却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此刻是该主动履行婚内义务吗?
还是,要等他来?
他喜欢怎样的?
关灯还是开灯?
“我……我还想再喝……”
这一次,盛斯遇偏头看他:“两杯就够了,我在里面加了些能退烧的药,你喝太多会起反作用。”
原来还有药,怪不得有些苦。
真贴心。
他最讨厌吃苦苦的药,哪怕被糖衣或胶囊包着,也觉得难以下咽,回回卡在嗓子眼,要呛得淋湿衣服才勉强能咽下去。
盛斯遇说:“去休息吧,房间在书房对面。”
懂了,潜台词是要自己回房间等他。
何幸躺在柔软的床上,被子盖到下颌,双手抓着被子,嘴里要是含个坚果就活脱脱是个仓鼠。
要脱光了等吗?
别了吧,好像显得他迫不及待想痛一下。
那要侧躺着面向门吗?
这样他一进来,自己是笑还是不笑呢?
背对着门?
那是无声的拒绝,说不定明早就会被他‘退货’。
还是平躺吧。
要不坐起来靠在床头?
何幸终于拿定主意,将枕头立起靠在床头,深呼吸了几次。
他好像听见盛斯遇讲话的声音,说什么听不清,大概是在打电话?
吴超还没走,从一楼上来,看向何幸刚走进去的房间,神色晦暗捻了捻拳头。
“小超。”盛斯遇面色凝重,带着警告和提醒。
吴超移开视线:“他搬进来了?”
“嗯。”
“他答应了?”
盛斯遇头也没抬:“他不会不答应。”说完摘了耳蜗扔在一边。
对着那扇门,吴超小声嗤了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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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幸拥着被子,一会儿又觉得热了,把被子褪到肚子以下,四下打量这个房间。
干净到一尘不染,床头柜空空如也,没有缠在一起解不开的数据线和耳机。
突然听见脚步声。
沉稳有力,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踩在了他心跳的节拍上。
何幸紧紧盯着大门,呼吸越来越紧。
脚步声突然消失,门被打开。
盛斯遇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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