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微凉的晚风,也仿佛隔绝了过往的冰冷与沉重。炉子上炖着东西,咕嘟咕嘟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暖融融的食物香气混合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编织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氛围。
顾衍霆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在这方充满艺术气息的小天地里显得有些局促。他像个误入仙境的凡人,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目光却贪婪地流连在眼前的一切:墙上色彩明亮的画作,角落里堆放的画具,窗边生机勃勃的绿植,还有……那个背对着他,正走向炉边的纤细身影。
苏晚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揭开炉子上的小砂锅盖子,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里面热气腾腾的汤水。氤氲的白气升腾起来,模糊了她些许侧脸,却让那专注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
“坐吧。”她头也没回地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访客。
顾衍霆如蒙大赦,立刻在离他最近的一把旧木凳上坐下。木凳很矮,他长手长脚地缩在那里,姿势有些滑稽。他不敢乱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苏晚忙碌的身影。看着她拿碗,盛汤,动作流畅而自然。她身上还穿着从医院赶回来时的简单衣衫,发梢有些凌乱,但那份专注和宁静,却比任何华服珠宝都更动人。
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被放在他面前的小矮几上。清澈的汤底,飘着几粒枸杞和切得细碎的青菜。
“姜丝瘦肉汤,驱寒。”苏晚的声音依旧平淡,自己也端了一碗,在画架旁的小椅子上坐下,小口喝起来。
顾衍霆看着那碗汤,又看看她。一路疾驰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在医院里的惊心动魄,以及此刻这碗简单却温暖的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端起碗,滚烫的碗壁熨帖着他冰凉的掌心。他学着苏晚的样子,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生姜的辛辣和瘦肉的鲜甜,一路暖到胃里,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也似乎熨帖了心底的褶皱。很简单的味道,却比他喝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人安心。他低着头,默默地喝着,眼眶却悄悄地红了。
“奶奶那边……”他放下碗,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试探,“林管家说情况稳定了,但还需要观察几天。我想……”
“我明天下午的课结束早,”苏晚打断他,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可以再去看看奶奶。”
顾衍霆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他以为她会抗拒,会犹豫,毕竟那里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可她就这样平静地答应了,甚至主动安排了时间!这份纯粹为了奶奶的心意,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理所当然”的堤坝。
“好!好!”他连声应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我等你下课!”
苏晚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喝完自己碗里的汤。画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但这沉默不再是冰冷尴尬的,而是流淌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暖意。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仿佛按下了某种奇特的快进键,却又在江南小镇特有的舒缓节奏里流淌。
顾衍霆彻底融入了“学徒”的角色,甚至有些“变本加厉”。他不再满足于清扫画室门前的石板路,开始承包画室小院的洒扫工作。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就能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拿着大扫帚,笨拙却极其认真地清扫落叶和尘土。他会仔细擦拭画室外墙被雨水溅上的泥点,甚至尝试修理那扇总在风中吱呀作响的木窗——虽然差点被掉落的窗框砸到脚,引来苏晚一声无奈的叹息。
最大的战场,依旧是厨房。顾衍霆似乎和那锅粥较上了劲。在隔壁王奶奶倾囊相授和无数次失败经验的积累下,他的南瓜小米粥终于熬出了精髓。米粒软糯开花,南瓜融化在粥里,金黄一片,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清甜米香。他开始尝试新的挑战:蒸蛋。
第一次蒸出来的蛋羹,表面布满了蜂窝,像一块粗糙的黄色海绵。他皱着眉,偷偷倒掉,重新来过。第二次,火候过了,蛋羹边缘发硬发黄。第三次,水加多了,成了蛋花汤……小小的厨房里烟雾缭绕,失败品堆积,但他眼底的执着却越来越亮。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当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碗光滑如镜、颤颤巍巍、淋着几滴香油和酱油的水蒸蛋端到苏晚面前时,苏晚眼中那瞬间掠过的惊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让他觉得之前所有的“硝烟”都值了。
“进步很大。”苏晚拿起小勺,轻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仅仅是四个字,就让顾衍霆的心像被泡在了温热的蜂蜜水里,甜得发胀。他咧开嘴,笑得像个考了满分的孩子。
他不再只送食物。他开始留意画室的日常消耗。孩子们画画用的水粉颜料快见底了,他会默默去镇上唯一一家美术用品店,买回质量最好、颜色最全的补充装。素描纸用完了,新的画板需要更换……他总能及时地“补货”,仿佛成了画室隐形的后勤部长。
苏晚看着墙角堆放整齐的新画材,看着每天清晨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小院,看着那个穿着廉价棉麻衣裤、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笨拙忙碌的高大身影……心底那层厚厚的冰,正在以一种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速度悄然融化。她依旧很少说话,但眼神里的疏离在慢慢褪去,偶尔在他笨拙地弄出点小状况时(比如试图给葡萄藤施肥结果差点烧了根),她的唇角会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顾衍霆敏锐地捕捉着这细微的变化。每一次她无声的默许,每一次她眼中掠过的柔和,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名为希望的涟漪。他开始不满足于只做这些“外围”工作。他渴望更靠近她,靠近她的世界。
机会在一个周末的下午降临。画室里,苏晚正在指导一个稍大些的孩子画水彩风景。顾衍霆做完院子里的活,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站在画室门口,安静地看着。
“老师,这里的树影颜色我总是调不好,太脏了。”男孩苦恼地抓着头发。
苏晚俯下身,拿起一支画笔,沾了点群青和赭石,在调色盘上轻轻调和:“试试多加一点水,让颜色淡一些,通透一些。阴影不是死黑,它也有色彩倾向的,你看河对岸那片树影,在夕阳下是不是带点暖紫?”
她的声音轻柔,讲解耐心,示范的动作行云流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顾衍霆看得有些痴了。他从未见过她在自己领域里如此自信、如此闪耀的模样。
男孩在她的指导下,终于调出了满意的颜色,兴奋地画了起来。
顾衍霆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像个举手提问的小学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苏晚……我……我能试试吗?”
苏晚和男孩同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顾衍霆被看得有些窘迫,耳根微微发烫,但还是坚持说道:“就……就画最简单的。我想……学学看。”
苏晚看着他眼中那抹近乎笨拙的认真和渴望,沉默了几秒。就在顾衍霆以为又要被拒绝时,她轻轻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一张空着的画架:“那里有纸和笔。先试试素描吧,从静物开始。”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顾衍霆!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那张空画架前,拿起一支对他来说过分纤细的铅笔,对着苏晚随手放在小木桌上的一个青花瓷笔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从哪里开始?线条怎么画?光影怎么表现?他拿着铅笔,对着空白的画纸,像面对一道无解的天书,额头都冒出了细汗。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男孩流畅的笔触,又看看自己僵硬的手,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苏晚指导完男孩,走了过来。看着顾衍霆那如临大敌、对着笔洗仿佛在研究外星生物的样子,再看看他画纸上那几根歪歪扭扭、毫无章法的线条,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地、极快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顾衍霆猛地抬头,撞进她含着浅浅笑意的眼眸里。那笑意不再是疏离的,而是带着一丝真实的无奈和……一点点促狭?像冰雪初融后,阳光下闪烁的露珠。
这一笑,像有魔力一般,瞬间驱散了顾衍霆所有的紧张和窘迫。他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遍全身,整个人都轻快起来,连带着看那支“不听话”的铅笔都顺眼了许多。
“握笔姿势不对。”苏晚收敛了笑意,但眼底的柔和还在。她走到他身边,自然地伸出手,轻轻调整他僵硬的手指,“放松,手腕用力,不是手指用力。观察物体的轮廓,用长线条去概括……”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薄茧,轻轻擦过他的手背和手指关节。那触感像带着细微的电流,让顾衍霆浑身一僵,心跳骤然失序。他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被引导的手上,努力去感受她所说的“放松”和“线条”。
空气中弥漫着铅笔的炭粉味和松节油的气息,还有她身上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味道。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苏晚的声音低柔而清晰,耐心地讲解着最基础的观察方法和排线技巧。顾衍霆笨拙地跟随着,画纸上逐渐出现了一些虽然稚嫩但总算有了点形状的线条。
他画得无比专注,仿佛在攻克世界上最精密的商业难题。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也浑然不觉。苏晚偶尔会指点一两句,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看着他努力。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因为画错而懊恼地抿唇,看着他因为一点小小的进步而眼底发亮……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宁静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原来,放下“顾总”光环的他,笨拙起来,竟也有几分……可爱?
“今天就到这里吧。”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声音响起。她看着顾衍霆画纸上那个终于有了点笔洗雏形、但线条依旧生硬的轮廓,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第一次画,不错了。”
顾衍霆放下铅笔,看着自己那幅“大作”,再看看旁边苏晚信手勾勒的几笔示范,差距犹如天堑。但他心里却没有丝毫沮丧,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不是因为画得如何,而是因为……他走进了她的世界,哪怕只是最边缘的一角。
“谢谢苏老师。”他抬起头,看着她,笑容真诚而灿烂,带着点傻气,却无比耀眼。
苏晚被他那声“苏老师”叫得微微一怔,随即移开目光,收拾起画具,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明天……还想学吗?”她状似随意地问,声音很轻。
顾衍霆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惊喜几乎要冲破胸膛!“想!当然想!”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生怕她反悔。
“嗯。”苏晚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日子就在这样平淡而温馨的节奏里流淌着。顾衍霆的“绘画学习”成了每日的固定项目。他的进步缓慢得令人发指,画出来的东西常常让来学画的孩子们忍俊不禁,但他乐此不疲。苏晚的指导也从最初的生疏客套,渐渐多了几分自然和耐心。画室里常常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群孩子围着苏晚叽叽喳喳,而高大的顾衍霆则缩在角落的画架前,眉头紧锁地和线条光影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偶尔抬头看向苏晚时,眼神专注而温柔。
去医院探望顾奶奶,也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老人的病情在精心治疗和两人的陪伴下,奇迹般地稳定下来,甚至恢复了一些精神。每次看到苏晚,老人浑浊的眼睛都会亮起来,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精神头格外好。顾衍霆则安静地陪在一旁,削水果,递水,处理各种琐事。他看着苏晚温柔地回应着奶奶那些颠三倒四的回忆,看着她耐心地给老人按摩手脚,心底的暖意和爱意像春天的藤蔓,疯狂滋长。
顾母一开始依旧冷眼旁观,甚至带着挑剔。但看到老太太肉眼可见的好转,看到儿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再看看苏晚那沉静如水、不卑不亢的态度,她那些刻薄的话语终究是渐渐消了声息,只是依旧拉不下脸来缓和关系。
这天下午,顾衍霆照例在画室“刻苦钻研”他的静物素描(这次是个苹果)。苏晚则在指导几个孩子画水彩。阳光正好,气氛安宁。
突然,顾衍霆放在矮几上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是林管家的电话。他微微皱眉,本想按掉,但看到屏幕上连续跳动的“林叔”字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放下铅笔,走到门外接通。
电话那头,林管家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沉重:“少爷!不好了!公司……公司出大事了!我们旗下一个核心的海外项目……资金链被恶意截断,合作方突然反水,要求立刻终止合同并索赔天价违约金!消息已经泄露,股价……股价开盘就暴跌!董事们全炸了锅,现在都堵在您办公室……还有几家银行刚刚也打来电话,暗示要重新评估我们的授信额度!情况……情况非常危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衍霆的心上!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凝重无比。磐石资本是他一手打造的商业帝国,是他肩上无法卸下的责任!海外那个项目更是倾注了他和团队无数心血,是未来几年重要的利润增长点!资金链被截断?合作方反水?股价暴跌?银行施压?这绝对是有人精心策划的恶意狙击!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意瞬间席卷全身!商场如战场,他嗅到了浓重的硝烟味和背后隐藏的致命杀机!
“稳住局面!封锁消息!立刻启动一级危机预案!召集所有核心高管和风控、法务负责人,一小时后线上紧急会议!”顾衍霆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属于“顾总”的冷厉和决断,每一个指令都清晰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告诉董事们,我马上处理!让他们稍安勿躁!另外,动用所有关系,给我查!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资金缺口到底有多大!我要最详尽的情报,立刻!”
他语速极快,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又一个应对方案在脑海中形成雏形。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回到画室门口,他看着里面那个在阳光下温柔指导孩子的身影,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
他必须立刻赶回北城!坐镇指挥,力挽狂澜!多耽搁一分钟,局势就可能恶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磐石资本数万员工的饭碗,顾家几代人的基业,此刻都压在他的肩上!
可是……他刚刚才在这里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刚刚才看到苏晚眼中冰雪消融的迹象……这一走,之前所有的努力,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这点微薄信任,会不会……功亏一篑?
苏晚似乎察觉到了门口异常的凝重气氛。她抬起头,看到顾衍霆站在门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冰冷而强大的压迫感。那是属于“顾总”的气场,与这些天那个笨拙学画、安静熬粥的男人判若两人。
她心头微微一沉,示意孩子们自己练习,然后朝他走了过去。
“怎么了?”她轻声问,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尚未褪去的风暴。
顾衍霆看着她清澈担忧的眼眸,喉咙有些发紧。他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卷入这些肮脏的商战,但此刻的离开,必须有一个解释。
“公司……出了点紧急状况。”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凝重,“我必须立刻回北城处理。”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深藏的焦虑,她瞬间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小状况”。那个叱咤风云、背负着整个商业帝国的顾衍霆,在这一刻,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异常平静:“好。路上小心。”
她的平静和理解,像一股温润的力量,瞬间抚平了顾衍霆心中最尖锐的焦虑。他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不舍、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苏晚,”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意味,“奶奶那边……”
“我会去看她。”苏晚立刻接道,眼神坚定,“你放心去处理公司的事。奶奶这里有我。”
没有华丽的承诺,只有最朴素的担当。顾衍霆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冲上眼眶,几乎要夺眶而出!在最危急的时刻,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他肩上的另一份责任!这份无声的支持和信任,比千言万语都更有力量!
他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荡,猛地伸出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苏晚微凉的手。他的手心滚烫,带着薄汗,微微颤抖着,传递着他内心汹涌的情绪。
苏晚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冰冷和掌控,而是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感激、不舍、以及一种近乎赤诚的……恳求。
“等我回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发出,“苏晚,等我回来!”
这不是命令,是请求。是一个骄傲的男人,在命运漩涡前,向他最渴望抓住的温暖,发出的最卑微也最真挚的请求。
苏晚的心,被那滚烫的眼神和紧握的手,狠狠灼烫着。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力度和温度,能感受到他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份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画室里孩子们的嬉闹声,窗外河水流淌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和他眼中那片深沉的海。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又或许只是短短一瞬。苏晚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的手没有挣脱,反而,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他滚烫的掌心。
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回应,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在顾衍霆死寂的心湖里炸开!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回应他了!
虽然依旧沉默,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但这已足够!足够让他看到冰层之下涌动的暖流,足够让他有勇气去面对前方所有的狂风暴雨!
“好!”顾衍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我一定尽快回来!”
他松开手,动作快得几乎有些狼狈,仿佛怕多停留一秒,就会泄露更多汹涌的情绪。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画室,背影挺拔而决绝,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力量。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轻微晃动的木门,听着门外汽车引擎迅速启动、呼啸远去的声音。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激烈地鼓噪着,带着陌生的悸动和一丝……空落落的牵挂。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辆黑色的跑车绝尘而去,消失在蜿蜒的石板路尽头,融入暮色四合的江南烟雨之中。
北城的风暴,她无法参与。但清溪镇的阳光,她会替他守着。
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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