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鹏扭曲的“等待”策略很快付诸实施。他不需要明面上打压向欣然(那太掉价,也容易留下把柄),但他可以让她在这个圈子里寸步难行,无声地挤压她的生存空间,让她切身体会到离开卢鹏羽翼的“残酷现实”。
一个电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打给了设计协会的某位核心人物。
另一条信息,漫不经心地发给了几家与卢氏集团有深度合作、在业内颇有影响力的设计公司老总。
甚至在一次商业酒会上,他对着几位时尚媒体和奢侈品牌的高管,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听说有个叫向欣然的,之前在卢氏做过助理,现在好像想转行做设计了?基础是有点…可惜韧性不足,心气太高了点。”他摇晃着酒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上位者的轻蔑。
轻飘飘的几句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
没有明确的□□,没有直接的威胁。
但“卢鹏不满”、“卢鹏评价不高”、“曾被卢氏扫地出门(这是谣言的必然走向)”这几个标签,如同无形的瘟疫,开始在特定的圈层里隐秘而迅速地扩散。
很快,向欣然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几家原本对她作品颇有兴趣、甚至约了面试的小型工作室,面试后便没了下文。偶尔有不明就里的猎头联系,一听到她的名字,语气立刻变得微妙而疏远。
“抱歉,向小姐,这个职位可能不太适合您…”
“您的风格和我们公司定位似乎有些差异…”
“我们暂时没有空缺了…”
冰冷的拒绝,一次比一次公式化,一次比一次不留余地。向欣然起初的困惑,渐渐被一种冰冷的了然所取代。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又一次的拒信通知,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划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果然。卢鹏开始了。
用他手中那把名为“权力”和“资源”的巨斧,要无情地斩断她所有可能的生路。
这就是他所谓的“现实毒打”。
他要让她知道,没有他卢鹏的首肯,她在这个圈子里,连一粒微尘都不如。
卢鹏坐在他俯瞰全城的顶层办公室里,听着林浩小心翼翼的电话汇报:“卢总,向小姐投递的几家目标公司都明确拒绝了,有几家工作室内部消息说…收到了‘提醒’。她目前…似乎还没有找到正式的设计工作。日常生活也很拮据,租住在老城区一个很旧的合租房里,出行基本靠公交……”
卢鹏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上,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冰冷的红木桌面。窗外的浮云仿佛都在他的脚下。一丝冰冷的、带着掌控感的满意在他眼底掠过。
看吧,他就知道。
外面的世界哪有那么容易?她那点才华,在真正的规则面前,不堪一击。
她现在住的什么?合租房?挤公交?吃着廉价的街头快餐?
这就是她放弃他给予的一切,所追求的“自由”?
多么可笑!多么愚蠢!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狼狈:坐在拥挤嘈杂的公车上,看着窗外繁华却与她无关的城市;回到那个破旧的小房间,对着电脑屏幕上一次次冰冷的拒信发呆;吃着没有营养的快餐,计算着微薄积蓄还能支撑多久……
痛苦吧?挣扎吧?后悔吧?
卢鹏端起手边昂贵的骨瓷咖啡杯,抿了一口香醇的咖啡。舌尖的苦涩仿佛都带着某种扭曲的甘甜。
快了。
等她被现实逼到墙角,等她那点可怜的自尊被彻底碾碎,等她连下一顿饭都成问题的时候……
就是他“仁慈”地再次向她伸出手的时候。
这一次,她会懂得珍惜。她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温顺、更依赖。
老城区的清晨,阳光总是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穿透梧桐树叶,在老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向欣然推开格子布帘,窗外传来的不再是城市冰冷的嗡鸣,而是邻居家小孩嬉闹的笑声、楼下阿婆用方言叫卖青菜的吆喝,还有自行车铃清脆的叮当声。空气里混杂着豆浆、油条和附近小面馆飘来的麻辣鲜香,构成一幅鲜活生动的市井画卷。
她坐在那张二手书桌前,桌上摊开着几本借来的设计图册和软件教程。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几封措辞客套但冰冷的拒信邮件。她平静地扫过,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已预料。鼠标轻点,将它们一一拖入回收站。
卢鹏的封锁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确实让她在正统的设计求职路上撞得头破血流。但卢鹏忘记了,或者说从未真正了解过——向欣然从来就不是温室里娇弱的花朵。她是在生活的夹缝里,也能顽强扎根的野草。
她站起身,走到墙角。那里放着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一台半旧缝纫机,旁边堆着一些零碎但色彩丰富、质感独特的布料——有些是尾货市场论斤称来的,有些是拆解了旧衣服的残骸,甚至包括从卢鹏公寓“归还”时,她唯一带走的那几件昂贵却从未真正属于她的衣裙。它们被拆解成了最原始的素材。
灵感并非来自昂贵的秀场,而是来自生活的烟火气和自身的困境。
她拿起剪裁利落的旧西装外套的一块深灰布料,又剪下一截红色印花旧连衣裙的裙摆。两种截然不同的质感与色调在她手中碰撞。她坐在缝纫机前,脚踩踏板,机针发出稳定而充满力量的哒哒声。那声音不再是卢鹏公寓里深夜疲惫的陪衬,而是她为自己命运敲响的战鼓。
一件融合了干练西装线条与热情民族印花的改造拼接马甲在她手中渐渐成型。旧布料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带着一种粗粝却极具个性的美感。
她拿出手机,将成品在不同光线和角度下拍摄了几张照片。没有专业的灯光和布景,背景就是她斑驳的老墙和窗外摇曳的梧桐枝桠。然后,她登录了一个小众的手工设计交易平台,注册了一个全新的、与“向欣然”毫无关联的ID——“缝补时光的人”。
简介简单直白:“旧物新生,独一无二。”
上传照片,定价不高,却足以覆盖成本和支撑她最基本的日常开销。
做完这一切,她换上简单的T恤牛仔,背上那个旧帆布包,出了门。
她没有去挤人才市场,也没有再对着招聘网站投递那些注定石沉大海的简历。她步行穿过充满烟火气的街巷,走进了一家在网上搜索到的、非盈利性质的社区艺术工坊。
工坊不大,由废弃的旧厂房改造,墙壁布满了色彩斑斓的涂鸦,空气中漂浮着颜料和木屑的味道。这里聚集着一些不被主流认可的流浪艺术家、手工艺人、甚至是一些想学点简单技能的下岗女工。环境嘈杂却充满自由的生命力。
向欣然找到负责人,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艺术家。“您好,我看到工坊在招募兼职的缝纫和基础设计课程助教?虽然我没有正式的资格证书,”她顿了顿,眼神清澈而平静,“但我有五年以上的制作经验,擅长旧物改造和基础缝纫教学。我只希望能有个地方,让手艺活下来,也让自己活下去。”
她的坦然和眼底那份沉静的坚韧打动了对方。老艺术家看了看她随身带着的几件改造小样,粗糙却充满灵气,点了点头:“行,下周一,下午班,来试试吧。按工时结算,不多,但管一顿晚饭。”
“谢谢!”向欣然真诚地道谢,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这笑容不再是为了迎合任何人,而是为自己在夹缝中开辟出一条生路而绽放。
傍晚,她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她刚上传的那件拼接马甲,收到了第一个问询信息。
夜市的灯火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像洒落了一片细碎的星光。她没有被卢鹏的“现实毒打”击倒。相反,在冰冷的封锁之下,在旧巷的烟火与缝纫机的哒哒声中,一颗名为独立和自由的种子,正倔强地破土而出,向着阳光的方向,努力伸展着柔韧却无比顽强的枝条。
卢鹏在云端俯瞰,等待她的“伤痕累累”和“走投无路”。
而她却在他的视线盲区里,用一针一线,沉默而坚定地编织着自己新的铠甲和尊严。
他精心策划的那场“现实毒打”,此刻更像是一场由他独自上演、对着空气挥舞皮鞭的拙劣哑剧。而真正的战士,早已在现实的土地上,开辟了自己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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