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墙面和地板反射着柔和的日光灯,手术室外大屏上正在手术的红色字眼格外刺眼。
门口等待的家属焦急地来回踱步,压抑与焦虑的情绪蔓延整个手术室外。
许则易坐在不锈钢椅子里,空洞地看向前方。
想起刚刚医生出来让他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告诉他可能的风险。
严重的话,很可能造成瘫痪。
严重的话,很可能造成瘫痪。
严重的话,很可能造成瘫痪。
一想到这个最可怕的后果,许则易身体控制不住微微发颤。
他怎么都没想到,把谈最踹下床,会直接让谈最进医院进行紧急手术。
还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许则易捧着脸,将自己埋进双膝之间。
不知道过去多久——
听到脚步声,在自己面前停下。
许则易抬眸,眼神慢慢聚焦,看清来人,他问:“有没有联系上谈最的父母?”
刚刚许则易联系谈最父母,双方都没有接他的电话,连敷衍的意思都没有,他只好联系谈最经纪人。
“谈伯父最近有一个重要的合作在跟进,没空过来,让你自己看着办,至于谈伯母……还在国外出差,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过来。”李苏酥对谈最父母的态度也很无奈。
天大地大,大不过手上的工作,他们的公司。
李苏酥担心地看了眼手术室大门:“他进去多久了?”
“快三个小时。”
李苏酥有些难以置信:“许总,谈最真的是从床上掉下去的?”
许则易盯上她质疑的眸子:“不,是我把他踹下床。”
李苏酥蹙了蹙眉:“许总,你怎么能这么做?”
许则易喉咙又干又涩,他伸手摸进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想到这里是医院,又放回口袋。
重新将视线投向不远处鲜红的LED灯,一言不发。
李苏酥责怪:“许总,谈最脑袋以前被他父亲砸过一次,那次被砸得很严重,差点没救过来,昏睡了一个多月,也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人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他连被砸这件事都不记得了,他禁不住磕脑袋。”
许则易倏地侧目对上她的视线,呼吸和心跳都快停了:“你说……”他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那块丢掉的记忆碎片是什么?难道现在还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脑海中有太多疑问,一时半会儿,许则易竟然不知道要想问哪一个。
“许总,你真的爱谈最吗?”李苏酥看着许则易充满质疑。
许则易扯了扯嘴角:“我的喜欢和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他对谈最的爱,也容不得任何人质疑,评判。
坐着的许则易抬眸扫视过来时,带着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聪明人就应该知道,许则易已经生气了,这个话题不该继续。
但事关谈最,李苏酥不想许则易能全身而退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留谈最一个人在原地痛苦。
“许总,其实你和谈最的父母并没有什么区别,看似很喜欢谈最,很重视谈最,但在你们心里,什么都没有公司和利益重要,这些才是第一顺位,其次才会考虑谈最,如果他不满足你们的期待,就会轻而易举的收回所谓的‘爱’,在你们心中,爱也是被明码标价过的。”
许则易觉得好笑:“你对谈最做过的事是一点不提!”
李苏酥:“谈最有轻微的人格障碍,做事完全靠自己的喜恶,很多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也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做这些,也只不过是想留许总在身边,在他知道方法不对后,已经及时的弥补和修复了,他把他能想到的所有他认为好的东西都给你,已经在慢慢变好,可许总,好像还是不满意。”
许则易:“我很感谢他将他认为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也知道他在慢慢变好,但很抱歉,他这些变化我并不想接过来。”
李苏酥讥讽笑笑:“许总果然是无情。”
“小时候我们家对门,有一个三口之家……”
许则易忽略李苏酥狐疑的眼神,毫无任何波澜继续说下去:“有一天那家母亲问他们家孩子要不要吃汤圆,那家小孩明确告知,自己不想吃,吃不下,但母亲不依不饶,还说了好几种做法和数量让小孩子挑,小孩反复强调,不要,吃不下,他们来回拉扯,最后母亲还是把汤圆端上桌,小孩不想吃,母亲委屈觉得心意被辜负,他家父亲帮着母亲教训孩子,说孩子狼心狗肺,不知父母苦心,闹得整栋楼都知道。”
李苏酥听明白了,声音都扭曲了:“许总的意思是,谈最在对许总做服从性训练,而不是真心想要道歉,想要和你和好。”
许则易没说话,默认。
李苏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许总,如果谈最真的对你做服从性训练,完全没有必要用他名下左右的财产和谈家属于他的股份,那是他的……”
许则易直接打断:“李总,我知道你和谈最关系好,这很容易导致你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但无论对与错,感情这件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许则易是想告诉李苏酥,所有好的坏的,都是他和谈最的事,该由他们解决。
任何人不能评价与参与,试图以此改变结果和走向。
李苏酥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谈最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医生告知他的手术很成功,得知没有瘫痪风险后许则易松了口气,跟着谈最一块回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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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整天的雨,临到傍晚这场雨终于停了,雨过天晴,残阳的余晖给整个天空渡上了一层压抑又绚烂的粉紫色,像是末日前夕最后的明亮。
许则易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谈最,眼睛一点点描绘谈最的脸庞,从包着纱布的脑袋,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毫无血色的唇。
看着这副苍白虚弱的模样,苦涩,从舌根泛上来,又从喉咙涌下去,直达心脏——
苦得许则易无法呼吸。
李苏酥手机疯狂震动,她扫了眼,看向一旁的许则易:“谈最进医院的事上热搜了,现在医院楼下围满记者,我去处理,麻烦许总在这里陪着他。”
许则易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没说话,就这样一瞬不顺看着谈最。
李苏酥走后,许则易彻底脱力,心里又难受又复杂。
他轻轻趴在床头,伸手握住谈最的手。
李苏酥说他给谈最的爱,是被明码标价过的,只要不符合心理的价值期待,就会轻易收回。
或许是吧?!
他给谈最的爱,绝对纯粹,不惨杂任何东西。
只爱他,唯爱他。
没有人和谈最一样,能在他的记忆之中停留七年,不,八年了,又给他留下这么深,这么重的印记。
所以他希望,谈最能回馈给他,同样的,纯粹的,不惨杂任何杂质的爱。
习惯利益至上的他,当然什么都要算清楚。
哪怕爱也是。
谈最偏执,他又何尝不是!?
他付出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如果有半点瑕疵——
哪怕有再大的欲.望,再想要,哪怕承担代价,哪怕痛不欲生。
他也不会要。
绝对不要。
许则易腾出一只手,戳了戳谈最白皙富有少年气的脸:“你给我的,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其实你只要纯粹的爱我就够了。”
谈最欠他的仅仅只是一份纯粹不惨杂任何东西的一份感情。
但这不过是奢望罢了。
他的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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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最昏睡了两天,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谈最父母依旧在忙手上的事,只派了两个助理过来看了看,确定他还活着,人又走了。
这两天都是许则易在医院陪护,谈最危险期还么过,又一直没醒。
许则易高度紧张着,快两天一夜没合眼,他靠咖啡续命,强撑着打架的眼皮,昏昏欲睡,一点动静又被惊醒。
病房的门被推开,是钱向楠。
上一次直接挂断钱向楠电话,许则易知道他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本想抽出空和他解释,让他别多心。
但这两天谈最出事,他没什么心情加上一直在忙着,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没想到钱向楠已经摸到医院。
钱向楠看着面色比墙还惨白的许则易,蹙了蹙眉:“你多久没休息过了?”
许则易谎话张口就来:“昨晚没睡好。”
“放屁,”钱向楠伸手捏上许则易的脸:“就你这状态,起码两天。”
许则易伸手打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钱向楠余光扫了眼病床上的谈最,“你最近都在医院陪谈最?”
许则易微微颔首。
钱向楠沉吟片刻:“你和谈最又和好了?”
许则易不是很想解释,他和谈最现在复杂的关系:“不算和好,但他现在躺在病床上是因为我,在他父母来之前,我会暂时看着他。”
“你们打架了?”
许则易含糊应了声:“嗯。”
以许则易这个该死的责任心,钱向楠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他的,他只想知道:“确定谈最父母回来后,你就不管了?”
许则易觑他一眼:“谈最父母也不会让我监管。”
前提是谈最还昏睡着。
钱向楠点点头:“谈最的父母最近在忙着手头上的工作,一时半会儿应该过不来,你照顾他,自己也注意休息。”
许则易应下,又道:“今晚要见一个院线负责人,你要是有空的话,替我去一趟,资料我一会儿让林洛发给你。”
钱向楠从床头柜的果篮里拿了一个苹果啃一口:“行啊,没问题。”
许则易:“谢了。”
钱向楠低笑:“不客气,您的命令,我岂敢不从。”
许则易白了他一眼:“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不快点滚蛋。”
钱向楠道:“我只吃了一个苹果,哪有又吃又喝!”
许则易一言不发盯着他,微微笑。
钱向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行行行,我这就滚。”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许则易,我希望你对自己好一点,你也值得更好的人。”
许则易嘴角轻轻一勾:“放心,我的目标导向很清楚,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钱向楠叹了口气离开病房。
再次安静下来。
困意重新席卷,许则易的眼皮越来越重,再次趴在床边,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伸手牵住了谈最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许则易没有睡太久,就感到一些响动,他勉强睁开眼皮,对上谈最的眼睛。
咫尺距离,两人呼吸交缠。
许则易和触电一般松开两人交握的手,往后一仰拉开两人的间距。
谈最眨了眨眼,一脸好奇盯着他:“哥哥,你好漂亮。”
对上谈最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许则易不由一楞。
重逢后,谈最看着他的眸子总是带着一股凌厉的傲气,再不济也是玩味的痞气,这副清澈阳光的模样,许则易自在七年前,他为自己缴了三万块费用的时候看到过。
之后就再也没有。
谈最和好奇宝宝一样盯着他:“漂亮哥哥,你真的好漂亮哦~眼睛像弯弯的月牙,里面好像还有星星。”
说完伸手摸上许则易的眼睛。
许则易一巴掌打开他的触碰:“别碰我。”
谈最一脸委屈,不过他真的往后退了退,没有碰许则易,他把声音也放轻了,小心翼翼地说:“好,我不碰漂亮哥哥,漂亮哥哥别生气,好吗?”
许则易上下打量着他,总觉得谈最有些奇怪,不过没多心。
他能醒来就行。
“你先休息,我晚点来看你。”许则易起身理了理凌乱的白衬衫。
“漂亮哥哥别走。”谈最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一屁股摔在地上,伸手抱住许则易的腿不让他走。
许则易弯腰,一点点拨开他的桎梏,谈最八爪鱼似的吸住他,不肯松手。
真要较量起来,许则易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只好作罢,不管不顾往前走了两步。
哪里知道谈最还是抱着他的大腿不肯松手,就这样和踩抹布一样,被他拖着往外走了好几步。
许则易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谈最,“谈最,你今年几岁?”
“漂亮哥哥,我今年七岁了。”谈最眼睛亮晶晶的。
许则易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极反笑:“七岁!你怎么不在往低一点说自己三岁?”
“不是的,漂亮哥哥,你说错了,我不是三岁,是七岁。”谈最点点头,强调:“七岁。”
许则易双手叉腰,与他对视,想看看他到底闹什么把戏:“七岁,亏你说得出来,行,七岁的谈最,你要什么,要不要我送你去幼儿园?”
谈最点头如捣蒜,“漂亮哥哥,我七岁,没骗你,但七岁该上小学一年级,不上幼儿园。”
许则易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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