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说过他可能不回来。
这句话对徐成天来说是半个好消息。
他可以在沙发上躺到明天,毕竟今天是轮休日,不用掐时间去便利店值班。
另一半则取决于王立什么时候回来。
黄昏的霞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客厅的地板上,吸引走了徐成天的注意力。他顺便瞄了一眼时钟,在沙发上静默了一会。
老实说,他有——不止一点——等得不耐烦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既不知道王立去了哪,又不好意思打电话问。徐成天左思右想,只得出一个结论: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徐成天没动冰箱里的速食,他决定下楼逛逛。
这会已经过了便利店的换班时间,便利店里的收银员是晚班的同事。
同事一见面就拉住了徐成天:“白天值班那姑娘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帅哥问你为什么要在这住两年。”
“你和她聊上话了?”徐成天抓住了前半句话的重点。等他听进去剩下半句话,心里想的就全是和王立有关的事了。
“你说假如有一个人,他既问我前任的事,又问我为什么住楼上公寓,你说他是想干嘛?”徐成天不解地问。
随着徐成天越往后说,同事看徐成天的眼神越忐忑,更是没半点指点迷津的想法。
徐成天茫然了一会,忽然笑了。
“不是说你,我说的是帅哥。”
同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看他问的都是以前的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想了解你的过去。”他一板一眼地给徐成天分析,“不过我也好奇,你为什么要在这小地方待两年。”
“我当时头一热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徐成天整理着摆在柜台旁的薄荷糖,将不同口味分开,发现少了一罐原味的。
“这牌子薄荷糖公认的不好吃,没想到还真有人买的。”
“行了。”同事向他打趣道:“既然今天轮休,你就别忙着工作了。”
门口恰好来了客人,徐成天不方便和同事聊下去,他没再留在店内的理由,就带着心事离开了便利店。
不远处停着那辆挂着两个头盔的电动车。徐成天眯起眼睛,将手机举到面前,开始录音:“我听说你跟同事问我事了?”
既担忧又欣喜的情绪被徐成天融进了同一句话里。
换作以往,徐成天可能要等几小时才会收到王立的回复。
只是今天,他的消息一发出去,就收到了一通电话。
简短的电话铃声过后,王立和徐成天通上了话。
王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确实这么问过,你可以当做我做错了事,很抱歉。”
徐成天被王立诚恳的语气给吓住了,犹豫半天才回应:“没事,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的?”
透过电话传来的声音很乱。徐成天费了很长时间,听出背景里有人声、脚步声、甚至还有橘子滚落一地的声音。
也可能不是橘子。
随着屋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王立止不住焦躁起来。
“如果你不忙的话,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他担心徐成天不理解,着重强调,“需要你。”
这几个字很容易让人误解。
徐成天不敢拖延,顺着王立的话说道:“我可以帮你报警。”
电话那头默了两秒。
“倒也不用。”
徐成天做好了替王立赴汤蹈火的打算,听见对方拒绝,顿时松弛下来。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电话里传来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王立侧过身子,呶了呶嘴,送走了来客。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或者,你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他坐到门前的台阶上。这里能听见树叶被风吹动时发出的飒飒声,还有隔壁楼栋传来的小孩跑闹声。
王立拾起了因故中断的谈话:“我现在就在我弟家门口。”
“也就是你家?”徐成天试探着问。
“对,不过我很久没有回来过了。”王立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微弱了下来,“如果不是我弟,我还想不起来要来这里。”
“回趟家挺好的,我都两......很久没回去见我爸妈了。”提及爸妈,徐成天能说的东西也不多。
“我还不知道这件事。”王立愧疚地说,仿佛他不应该跟徐成天聊这个话题。
徐成天慌张地补充了他刚想起来的事。
“我突然记起来我爸妈每次过节都要来公寓一躺的,我还没跟他们讲过你和我合租,你看看最近的是什么节日,我俩提前做好准备。”
王立耐心地听完了徐成天的讲述。
“是端午。”
“到端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那没事的。”
徐成天走过了灯火璀璨的街道,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狭窄的巷子,他不由得抬起头,望见了位于最高处的那轮明月。
“今晚月亮好好看的。”
王立上移视线。
“是挺好看。”
“说起来,你还想跟我说什么的?”
徐成天迟钝地想起王立找自己的目的,只身走进了巷子。
王立瞧见二楼亮起了灯,窗户上映出几个人影,他不自觉地压低了眉梢:“我怕我弟以后还来找我,想先回来跟他们谈谈。”
徐成天懊恼地一拍腿侧。
“所以你是有事要跟你家里人说。早知道我跟着过去了。”
见王立没再讲下去,他着急地说道:“只要你告诉我地址,我现在就能赶过去的。”
王立一时语塞。
轮椅的车轮压着木质地板,发出怪异的吱呀声。
赶在轮椅靠近前,王立跟电话另一头补救:“你没过来是很可惜。”
“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家里的事只能交给你自己了。”徐成天凭借以往的经验提供不了多少建议,他勉为其难地鼓励道:“这事你占理,你尽管去做就行的。”
很笼统的话。
但被徐成天说出来,再落到王立耳朵里,那就显得重要很多。王立不太确定他听没听过类似的话,稍加思索,猜测并没有。
“明白了,我忙完就回去。”
护工已然走到了王立身边,她俯下身,向轮椅上的老人介绍着访客。
“你还知道回来?”老人冷哼一声,示意护工将轮椅推下台阶,和坐在台阶上的王立几乎平齐。
“我来看您。”王立别扭地称呼道:“姑父。”
老人不耐烦地使唤护工去给他倒水。
护工起身后看了王立一眼,低头快步走回了房间。
“我弟跟我说......”
王立的话没说完,看到老人举起一只胳膊,停下了本不必要的倾诉。
老人不以为意道:“我知道你要说的事,那些事本来不应该让你来管。”
“可是我弟来找我了。”王立选择以退为进,“如果你把我当外人,我是不该管家里的事情。”
“够了!”
老人沙哑但不失中气的怒吼声犹如骤雨惊雷。
“早知道当初你要走,我一定把你给留下来。现在这么些年不闻不问,一回来你反而有自己脾气了?”
尽管去做。
徐成天说过的话一遍遍地在王立耳边重映。
“姑父,像您说的,我是这个家里的外人,能指责我的人只有我的生父。”
他态度强硬地反呛道:“我弟,你那亲生儿子,他屡次三番来找我,难道不可悲吗?”
老人拿指头敲着轮椅扶手。规律的敲击声具象化了他的思考,又倏地停了。
“行了,家里的事我来处理。他要是还敢去找你,我打断他的腿。”
护工在门扉边上等待许久,找到两人不争吵的时机,把水端给了老人。
老人边喝着水,边和护工闲聊起来:“说起我有天闲来无事,正好看到电视里在播体育比赛。”
“是,是。”护工不懂这些,胡乱应到。
王立拍了拍裤腿上蹭到的泥巴,他好奇地问道:“您说的是在F市办的公开赛?那届确实搞了全国直播,只是关注的人很少。”
那场全国锦标赛对王立而言意义非凡,倒不是因为直播的事,而是他拿奖了。
老人的态度有所缓和。
“我还记得你最后拿了第二名,站在领奖台上笑得可丢人了。”
王立情不自禁地赔笑。
“第一名那位奔着奥运去了,我追不上他。”
“后来你没再出现在电视上了,没全国直播的比赛了?”姑父问。
“零零散散的比赛一直都有。”
跟同辈第一比起来,王立就像昙花一现,短暂亮相过后就早早谢幕。
“再后来我退役了。”
盛着水的碗“哐”地一下砸在了地上,里头的水洒了一地。
电话顷刻间被挂断了。
屏住呼吸的徐成天重重吸了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咳嗽起来。
他是不是听到了不得了的内容?
没震惊太久,徐成天的手机再度响起。他颤抖着胳膊,怀着要被王立封口的不安接通了电话。
我没有听到任何话。
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没用上。
电话接通后,王立温声问道:“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我现在就过去接你,开车过去。”
徐成天跑向巷口,他很快遇到了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
外面不是他来时的城区,而是更多条狭窄的巷子。
“我好像迷路了,你再等一会,我肯定能赶到你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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