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天当即追了上去。
当他再度望见王立的时候，对方正在接待处前跟“彪形大汉”确认着徐成天的身份。
办理会员的手续一道不落，徐成天的会员身份千真万确。
王立接受了现实，板着脸走向更衣室。
“你不想见到我？”徐成天撇了撇嘴。
“没有。”王立脸上的凝重转瞬即逝，他舒展眉梢，“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健身房办卡，这不像你会做的事。”
“......”
徐成天反驳不了王立，他更没想过几天过去，两人再见面时的场景会是这样。
本该在这会被说出口的那些质疑的话一概被徐成天咽了回去。
“既然你是新来的会员，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以后的私人教练。”王立递出手，礼貌地跟徐成天打了招呼。
徐成天压低眼眸，他实在说不出话。
一开始徐成天的目的确实是找到王立，但那会他以为王立在故意避着他。
好不容易见到了王立，徐成天却看不出王立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回忆起几小时前自己还在街上和“黄毛”找寻王立的下落，很是气馁。
王立打量了徐成天一眼，猜不出他怀着怎样的心事，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
徐成天望了望王立，将手揣进口袋里，摸着那张来之不易的会员卡。
——总之不能提“黄毛”骗他办卡的事。
过了良久，徐成天加重语气喊道:“王教练。”
他顺势坐上了长椅，傍在王立身边，试图把自己带进偶遇的喜悦当中。
“我俩有几天没见面的。”
王立十分诧异。
“我之前跟你说过接下来几天要找工作，想的是等工作确认下来再把好消息告诉你。”
他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徐成天的担忧。
“所以你这几天是在忙......”徐成天喃喃。
王立确实跟他提过找工作的事，那会是在商场。
“待会先换衣服，我带你去测量身体数据，再......”王立照着上岗前培训的内容讲解接下来的安排，语气显得生涩，“制定长期的锻炼目标和计划。”
徐成天感觉脑袋里被灌进了一堆稀里糊涂的东西，他费力地理清思绪，朝王立问道:“王教练，我按你说的做就行的？万一我表现得不好，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那只能说明我能力有限，你可以随时申请更换私人教练。”
王立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徐成天趁机插话:“我不换教练。”
“当然要你的意见为主。”王立坦然自若地越过长椅，打开了属于自己的储物柜。
徐成天的脸被柜门遮去大半。
“王教练，你之前当过运动员的？”
他从柜门后边探出头。
王立沁出几滴汗，也许跟更衣间通风不畅有关。他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同徐成天对视良久。
“是。”
艰难吐出一个字后，王立冷静地补充道:“后来退役了，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徐成天别扭一笑:“是还有一个问题。”
“那你当运动员之前呢?”
尽管语气平和，徐成天却觉得他在质问王立。他需要这么一个机会，好得到有关于众多疑点的回应。
“没什么特别的。”
王立翻动着储物柜里的东西。
“你想听的话，以后我给你讲讲我当运动员的经历。”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长时间的静默令徐成天逐渐放下了内心深处的猜忌。
呼。
他暗暗喘了口气，别过头，不打算和王立僵持。
“要是我来这里上私教课，是不是每次的教练都是你?”徐成天改口问到。
这代表他有了一个能找到王立的办法，也意味着办卡的钱没白花。
“是这样。不过既然来了健身房，我更希望你能认真锻炼。”
王立边说着，边递来一瓶瓶装饮料。
徐成天将那瓶花花绿绿的水放到身后，观察起了王立摆在储物柜里的其他东西。
摆的很整齐的水杯，毛巾，简单的换洗衣服......比什么也没带的徐成天好太多了。
“一节课的时间有限，你最好先去换衣服。”
王立来得匆忙，还没换好衣服，他逐一往下解着上衣纽扣。
“我不着急的。”
徐成天打算继续在一旁观望。
只是看到衣领被王立拉下，徐成天自觉地背过了身。
顺便张开了胳膊，还时不时地往门口瞥去一眼，警戒着随时可能会进来的其他人。
“大庭广众的不太好。”
“只是换衣服而已。”
王立按住倒数第二枚纽扣，指尖围着纽扣边缘不停打转，扯得身上的衣服振振作响，“你愿意就去更衣间门口守着。”
“行的，我去门口给你站岗。”
徐成天走向出口，他停下来的位置和王立隔了好几个储物柜，看不见彼此。
他手里还捧着王立递来的那瓶饮料。徐成天站岗站得有些煎熬，拧开瓶盖，把饮料灌进了嘴里。
（脏话）
饮料进口的刹那，徐成天甚至怀疑王立要谋杀他。
整瓶水说甜不甜，说酸不酸，细品还带点涩味，就像是往徐成天嘴里同时撒了一把糖和盐。
“王教练。”
徐成天急于向王立分享他的发现，跑过了两个储物柜，视野还处于一片模糊的状态。
王立听到不远处响起的脚步声，紧张地拉下衣摆，遮住了腰间的一道蜈蚣状伤疤。
“你给我的这瓶水好难喝。”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作答。
“就在刚才。”
“电解质水的味道就是那样。”
总之在慌乱之中，徐成天和王立都找到了各自想要的答案。
徐成天轻咳一声，躲到一面储物柜后换起了衣服。他的动作比王立迅速很多，很快就合上柜门，匆匆离开了更衣间，
王立在门后等待已久。
“终于等到你～”
徐成天哼着歌声靠了过来，他调侃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健身房，要是体验不好，能到前台给你打差评吗？”
撇开无关紧要的猜忌，他和王立的关系随时都能重归旧好。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王立刻意地叹了声气，“老板可能会直接给你换个教练。”
徐成天正色道:“我肯定会给你好评的。”
王立在前边领路，把徐成天带到了健身房的角落，照着说明书启动了那台体测仪。
在他的指示下，徐成天握住两侧电极，随即看见机器显示出了一份身体数据报告。
各项数据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块，乍一看很难理解。不过根据后面给出的评估分析，徐成天能看出他身体有问题。
譬如，总评只有69分。
虽然不清楚具体差在哪里，但这个评分看着就很不好。
“我是不是完了?”徐成天孱弱地说。
“没那么严重，就是体脂率偏高，肌肉力量不够，长期保持锻炼可以有效改善。”王立的声音忽的低了一截，“等上完了这几堂课，你定期来健身房保持运动强度就能起到效果，不一定要继续买私教课。”
“你是不想教我还是觉得我在花冤枉钱?”徐成天悄悄地问。
“我没有这么说过。”王立避而不谈。
健身房的跑步机正对着落地窗，这里也是整个健身房采光最好的地方。
徐成天无暇注意窗外的城市风景，他全身心投入在跑步当中，直到气喘吁吁地快坚持不住了，才分心向王立问道:“还要跑多久?”
王立瞄了一眼跑步机的计时。
“才五分钟，还有十分钟。”
这还只是正式开始锻炼前的热身运动。
等跑步机一停，徐成天累到说不出话，他双手撑腰，挺直了背，企图靠眼神向王立表达抱怨。
这份怨恨持续到了徐成天坐上坐姿推肩器械之后。
王立在后边拉动两根杠杆上抬，并帮徐成天调整成正确的动作。
“小臂尽可能和肩胛平行，打开幅度不要过大，用三角肌发力。”
借着王立的辅助，徐成天找准了发力部位，一连做了十下坐姿推肩。
“先休息一下。”
他名正言顺地靠着器械休憩，见王立片刻不停地在一旁加练，顿感惭愧。重复做完一组，徐成天觉得自己没法进行下去，侧头望去，发现王立也停下来休息。
“适当放松有利于减轻身体负荷。”
王立口头上这么说，实际上休息了一分钟不到又开始锻炼。
看着就很卷。
“健身房里的一切对你来说是不是都算小儿科?毕竟你原来是运动员。”徐成天对运动员的话题留有好奇。
除了王立，他没在现实里遇到过运动员，更别提王立有个人百科，应该名气不小。
“运动强度是有差别，内容差得更多。”
王立断断续续地讲道:“运动员集训更讲究专项培养，不同运动项目有不同的侧重......而健身更注重全面训练，是在打基础。”
“我感觉我基础不太行，和你比简直一个地一个天。”徐成天壮起胆子，“王教练，我看过你的参赛记录，你好像很厉害，为什么会选择退役?”
这才是徐成天真正想问的。
“有很多原因，最大的原因是我不够厉害。如果我水平足够，你不用问我，就能在体育记者撰写的有关于我的报道里看到好几种他们猜测的退役原因。”王立难得开了个玩笑。
陆续有不少人在徐成天和王立周围拉练。徐成天找不着问话的机会，默不作声地跟王立学着其他动作。
墙上的时钟指针划过了整点。
徐成天倔犟地在跑步机上多跑了两分钟，结束了长达两个小时的私教课。他注意到要到上班的点了，焦急地向王立道了别:“我得回便利店，有时间再见。”
......
王立执意陪到了楼梯间，并把拎在手里的电解质水塞给了徐成天。
“记得补点水，原来那瓶水是让你锻炼完再喝，没想到你那么早就喝完了。”
“我以为这水要饭前喝。”
徐成天拧着瓶盖，结果没怎么使劲就拧开了，“王教练，这瓶水你开的？”
王立察觉到他的疑惑，解释道:“我开了后一直没碰过，你放心。”
“行的。”
徐成天和王立招了招手，捧着那瓶饮料走下了楼梯。
王立目送着徐成天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转过身，没走几步路，听见身后传来嘈杂的声响。
“你和你室友见过面了?”
“黄毛”挎着装有扳手和螺丝起子的工具包上楼。他每走一步，腰上的工具包就得晃荡半天。
王立无视“黄毛”的提问，径直朝前走，不一会就被“黄毛”追了上来。
“你要是和他见过面了就跟我说一声，他今天找过我，说要找你去哪了，还非要我删掉之前发的评论。”
“黄毛”像个漏勺似地把徐成天委托给他的事全说了。
“那条评论的内容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我说你们的关系不只是室友。我当时就是在开玩笑，哪成想他反应那么激烈。”
王立简要道:“见过面了。”
“这就行，你们的事我就不管了。唉，你要是早点联系他，说不定他还不至于办会员卡。他跟你说了没有？来办卡是委托我办事的酬劳。”“黄毛”喋喋不休。
王立抬起胳膊，攥紧的拳头在半空中化为了平放的手掌，他指向健身房内。
“请进。”
“黄毛”瞪了王立一眼，去前台找合伙人聊起了天。
后来的一整个白天，王立在健身房内巡视了一圈又一圈，他偶尔帮没经验的初学者辅助，辅助完按照惯例推销起了会员卡和私教课。
至始自终都表现得很生疏。
好在每次受挫之后，他总会提醒自己已经有了徐成天这个会员，再满怀信心去向其他人推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