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再来。”

徐成天目睹顾客离开，对着空无一人的便利店发了会呆，不自觉地刷起了短视频。

这时他收到了一条来自特别关注的消息。

王立发了一条新朋友圈，跟以往的风景照不同，是健身房相关信息以及印着硕大无比的“季末优惠”四字的配图。

俨然将“黄毛”的推销手段模仿得惟妙惟肖。

从在健身房见面的那天起，徐成天隐隐感觉王立陷入了一种“工作狂热”。

他不禁感慨工作让人着魔，给王立发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退回到主界面，徐成天看到了另一条由同事发的朋友圈。

“我～住～院～了。”

有气无力的话语伴随着一张病房的照片被发了出来。

徐成天往身侧瞥去一眼。

原本有两个位置的收银台空了一个位置。他今天来店里换完班后就一直没见过同事，事到如今才知道同事生病了。

看同事还有空发朋友圈，徐成天认为同事的病情不算严重。他到网上抄了几句慰问的话发给同事，放下手机后却不像他期望的那般豁达，莫名有些悲观。

先是同事因伤旷工，他不得不一个人值夜班。

要是同事一直不回来，接下来几天徐成天可能得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想想就很麻烦。

更别提徐成天少了一个能闲聊的人，不得不把平时积攒下来的那些闲话存在心底，指不定哪天憋坏了。

徐成天回顾了一遍他的交际圈，发现去掉同事这个选项，他常联系的人并不多。

但有一个人是他这时候能选的。

王立。

徐成天纠结到底要不要发消息给王立，切出聊天界面数次，终于落定主意，打字问道:

“在吗?”

他想到不少由这句话开头的搭讪失败案例，赶忙补上:“我要办卡。”

一会过后，王立发来消息。

“健身房关门了，要办卡等明天再说。”

“所以你已经下班了？”

徐成天指出了他的发现，怀着忐忑的心情问道:“要不你来便利店一趟？”

等待良久。

“我一会过去。”王立回复。

王立赶来店里的时间比徐成天想得要早。徐成天听见有人来了，转头看向门口，见到的是王立，预备好说出口的“欢迎光临”就变成了:“你终于来了。”

“另一个收银员呢？”

王立放下手里提着的塑料袋。

“他住院了，现在店里只有我一个收银员。”

徐成天翻开袋子，拿出了里面装着的一份出自咖啡馆的榛子蛋糕。

“怎么还带了蛋糕的？”

“唐姐委托我把这份蛋糕带给你。”

王立靠在收银台边上，调出他和唐姐的聊天记录，将语音一条条播放给了徐成天听。

那名蛋糕师傅听徐成天评价他“水平一般”，这几天苦心钻研改进蛋糕口味的办法，重新制作了一份升级版的榛子蛋糕，并借王立之手将蛋糕转交给了徐成天。

“王.......”

最后一条语音只开了个头，就被王立给掐断了。

徐成天的注意力全落在了“升级版”三个字上面。

“一定会比原来那份更甜、更好吃的。”

他舀起一勺蛋糕送进嘴里，用力嚼了两下。

片刻过后，徐成天捂住了左脸颊。

“怎么会这么苦。”

具体一点描述，是苦杏仁味。

他放在桌上的勺子被王立拿起。王立从完好无损的另一侧挖了点蛋糕，尝了味道。

“是有点苦。”

他面不改色地咽下了那块蛋糕。

“还是给你吃吧。”

徐成天毫不犹豫地把蛋糕推了过去。

接过蛋糕的王立慢慢吃了起来。等吃下去几口，他动作一缓，向徐成天说道:“我一个人吃太多不好。”

他举起了一勺子蛋糕，传递来了分享的信号。

“那我再尝尝。”

徐成天正怀疑是不是自己误判了蛋糕的味道，对上王立递来的勺子，没多想就咬了下去。

一边是不可忽视的苦味，另一边徐成天忽然意识到眼前这把勺子被他和王立来来回回用了好几遍。

徐成天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松嘴好像不对，不松嘴好像也不对。

眼见徐成天愣在原地，王立一用力才发现手里的勺子已经被徐成天紧紧咬住。

“怎么了？”他的眉毛扫来扫去。

徐成天因一把勺子憋红了脸，还不肯松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有人，唔，要，唔，害我。”

最后一个音节带动牙齿分开，失去支撑的勺子咚的一下摔在了桌上。

徐成天喘着气，迅速跟一脸惊愕的王立说道:“不是为了害人，把榛子换成苦杏仁干嘛？”

王立忽的勾了勾嘴角。

“我不会害你。”

徐成天顿时没了接着抱怨的想法，他抬头望去，只觉得面前的王立显眼得渗人。

“我说的本来就不是你。”

他试着将目光挪向更远处的货架，在不知不觉间又看向了王立。

“还要尝尝吗？”

王立的眼底蕴着一点光亮，他压下眼眸，示意徐成天向下看。

不出所料，被王立捏在手里的还是那一把勺子。

“不用了，剩下的全给你。”徐成天从身侧推了一下王立，“有客人来了的。”

门口走进来的顾客听见收银台前的谈话，好奇地投来视线。

徐成天赶紧低下头，他能感觉王立走开了，忍着好奇心没去确认。

直到帮来便利店的顾客结完账，回头看到王立就站在另一个收银机后边，他才明白王立始终没走远。

将王立的身形覆盖往常同事站着的位置上，徐成天没察觉出任何异样。

尽管他还得一个人负责便利店的工作，而不能像同事在场时那样转交一部分任务，但当徐成天忙完事情回来，见到收银台后有人守着，那种心安是单独值班时体会不到的。

并且由于王立不会和他斗嘴，徐成天甚至有了王立留在这里更好的错觉。

“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想挽留住眼前的这一幕。“在便利店打工？”

“听起来不错。”

王立擦拭去了台面上的奶油渍，给塑料袋打了个结，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扮演得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店员。

可忙完这一切，他长吁了一声。

“不过我应该不适合当收银员。明明我就站在这里，可那名客人私户不需要我帮他结账。”

“因为你没穿工作服。”

徐成天的语气当中多了几分得意。

“而且我在这里工作了很久，很多客人都认识我的。”

“我记得你在这里工作了两年？”王立用手一共敲了两下台面。

“你怎么知道......哦，我同事跟你说过的。”

徐成天没有隐瞒他的经历，也没往下讲。

他静默了一会，听到新进店的客人把采购来的商品都倒到了台面上，下意识地举起了扫码枪。

“你是这里的新店员吗？”

这名顾客对王立持有高度好奇心，站到了收银台的另一侧。

“我不是。”

没经过收银员培训的王立举着扫码枪，仓促地否决了顾客提出的问题，他随后向徐成天使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您好，有会员吗——”

徐成天走了过去，指挥起了王立该怎么做。

“先扫二维码，有会员的话按F2，对，然后扫一下会员码......”

王立逐一进行着结账步骤，等收款的提示音一出来，他疲惫地扯下了购物小票。

徐成天手忙脚乱地将所有商品装进购物袋，并转交给了顾客。

“谢谢惠顾。”

等到顾客走到店外，徐成天褒奖道:“你做得很不错，也许你有当收银员的天赋的。”

“我觉得你在这方面的天赋比我更好。”王立礼尚往来。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对着徐成天温声说道:“其实你可以换一份工作。”

“你不是说我有天赋”徐成天有所迟疑，“为什么还要我换工作？”

“因为便利店的工作看起来很辛苦，而且你的天赋不只能胜任这一份工作。”

其他能佐证王立观点的东西有很多，但那些理由不必明说。

比如说要值班到零点的“阴间”工作时间。

被王立一提醒，徐成天几乎记起了所有他曾抱怨过的这份工作不好的地方，想要辞职的念头也随之愈演愈烈。

只是当所有遐想结束时，徐成天就没那么讨厌便利店里的工作了。

“虽然要工作到零点，但无论多晚起来都没事的。而且我在这里认识了很多人，特别是那几个同事，要是我走了就和他们见不上面了。”

“但朋友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王立意有所指，“你在这工作的原因不止这些。”

被王立诱导着，徐成天几近提起埋在心底的那些事，好在他最后清醒过来，自顾自地说道:“总之我还不能辞职。”

王立接上:“为了一个不能告诉我的原因？”

徐成天将微微发颤的手臂藏到了身后，以此掩盖他的心虚。

“就像是你还不能辞掉健身房的工作一样，王教练。”

“听上去你很喜欢这份工作。”王立自叹不如。

“要是不喜欢，我不可能在这待两年的。”徐成天忽然想起被他抛之脑后的同事，脸上多了几分慌张，“我今天才听说同事住院了，也不知道他哪天回来，在那之前我得一个人值夜班了。”

他把所有没来得及说的话一股脑地讲给了王立。

王立默默倾听着一切，接着尽其所能地安慰徐成天。

“我明天还会过来，再后面看情况。”

徐成天顿时语噎，他有些不敢讲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