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让推销的，嗝，付钱。”
跟健身房里的人道完别，徐成天带着王立沿来时的那条小路往回走。
来的时候离零点没过去多久，那会能从两侧的楼房上边看见几盏灯。
回来这会灯全暗了，路上黑黢黢一片，显得又有些太晚了。
好处是周遭十分宁静，宁静到即便徐成天说话时带着满腔的醉意，都能被王立听得清清楚楚。
“多，多亏有你在，把那帮——混混全打服了。”
“他们没什么本事，”王立蹙起眉梢，过一会便舒展开了眉毛，“你上去他们也打不过。”
“要知道他们那么怂，我肯定上去了。”
徐成天晃着脑袋，勉强让自己清醒一些，还想说些什么，话一出口却显得有些别扭:“对不起，我本来是该跟你一起上去的。”
就不该有催人上去打架，自己不上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徐成天不上，除了喝醉酒的缘故，还有——
“我不跟着过去的理由......理由有的。”
“推销的说你很厉害，我想你一定能解决那些人。万一我上去了，说，说不定会给你拖后腿。”徐成天絮絮叨叨。
好在王立能三两下把恶棍打趴下，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你不用担心那么多，没有拖不拖后退的说法。”王立垂下眼眸。
徐成天搭住了王立的肩膀，对着地面空呕了一会，等反胃感过去了，他苦中作乐道:“你刚才显得很像英雄，下次我也要当一次英雄的。”
“好，我知道了。”
王立拍了拍徐成天的手背，劝解道:“但是下次你还是别喝那么多酒了。”
“我喝酒是因为，因为——”
徐成天想给自己的行为找个正当理由。
心事忽的压在了他的胸膛上，害得徐成天说不出来话，只能重复着喘气的动作。
“你在怎么了？”王立的关切声如期而至。
徐成天情绪低沉，他闷着声音答道:“没事。”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王立挺起肩膀，确保徐成天不歪得特别厉害，他缓缓说道:“以前我打架其实不厉害，甚至看着很好欺负，会被街上混混找上门。”
“然后呢？”
徐成天好不容易找到支撑，他搂住了王立的肩膀，不自觉地靠了过去。
墙上映出来的他俩的影子融到了一块，几乎分辨不出来谁是谁了。徐成天盯着墙上的影子看了很久，直到身侧的灯光暗淡，他和王立隐入阴影当中。
“后来有个没本事的想来帮我，找了个机会窜出来，说是奇袭混混，但没起到作用，最后却不得不拉着我一起逃跑。”
王立讲述时用的语气很平淡。
徐成天听着却笑了一声。
“没本事的那个人有，有点窝囊。”
王立淡定一笑，接着说道:“他后来跟我说，肯冲上去是一回事，最后选择逃跑是另外一回事——你想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徐成天点了下头。
他意识到点头可能没被王立看见，想找个更直接的办法，瞥见不远处的小路尽头，立即落定了主意。
小路尽头再拐过去就是热闹的街巷，立着的路灯成了明与暗的分界线。
徐成天抬头望向头顶的灯光，踌躇不前。他数着数，由一至十，等来了被甩在后边的王立。
“我想知道的。”
他上半身一歪，倒向了右前方。
“我不后悔遇见他，还有，以后再也不能被人欺负。”赶在徐成天彻底倒下去前，王立拉住了他的胳膊，“看样子你是真喝醉了。”
“我没醉。”
徐成天声嘶力竭地辩驳。
“前面有家百货店，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有那家店。我们去买几罐啤酒，我还要喝的。”
“不能喝，过量的酒精摄入对你的身体健康不好。”王立的态度十分坚决。
“你凭什么管我的。”徐成天怒不可遏。
他扭过头，看见站在路灯底下的王立，忽然愣住了。
在保持沉默的一小段时间里，徐成天仔细打量着王立的长相，从下颚到鼻梁，他能从中找到若有若无的既视感。
......但是王立很厉害。
就像他自己说的，厉害到“再也不会被人欺负”。
徐成天没找到能证明王立就是他想找的那个人的证据，只能悻悻地挪开视线。
“我俩去前边的店里看看。”
他扯住王立的衣袖，用了一丁点力气，没拉动王立。
他无奈一笑，清楚自己拗不过对方，好声好气地请求道:“就今天晚上，最后喝一点。”
王立仍然不答应。
徐成天装头看去，对上王立深邃的瞳孔。他在其中看到了路灯的光芒、树杈的形状、自己的倒影，和一抹潜藏在最深处的忧郁。
他才想起王立也喝酒了。
“王立?”
王立阖上眼眸，很自然，说不上是对徐成天的呼喊产生的反应。
“我俩去买酒吧。”徐成天再次提议。
由于他俩不能在路灯下一直站着，结果自然是偏向徐成天的。
可惜的是还没走到百货店，徐成天眼前的一切已经变成了黑色。他隐约看得清事物的轮廓，受酒精影响，判断不出具体是什么。
有个人影在身旁徘徊，若近若远。他会在徐成天醉倒前搀扶一把，不过仅此而已。
眼看他俩离店门越来越远，徐成天使劲浑身解数，用脑门抵住王立的肩膀，推着他进了店门。
王立拗不过徐成天，跟店主示意道:“要两罐啤酒，谢谢。”
“不够的，再多几罐。”徐成天反对。
“小伙子，你朋友都喝这样了，还是别买酒了吧?”店主为难地看着二人。
徐成天扯了扯王立的衣袖，什么话也没说。
“酒只给我喝，您不用管他。”王立拿过店主递来的两罐酒，短暂地掠过徐成天一眼，“酒买来了，你开心了吗?”
徐成天松开了拉住王立的手，慵懒地打起呼噜。他像是睡着了，以至于王立得扛住一只胳膊才能保证徐成天不倒到地上。
显而易见，维持这种状况走回家不是个好主意。
店主端来一张椅子，帮王立把徐成天挪到了座位上。
“小伙子，你打电话叫认识的其他人来接吧，光你一个人不可能带他回去滴。”
王立打去一通电话，站在店门前述说着目前的情况:“徐成天和我现在......麻烦你过来帮忙了。”
不太清醒的徐成天没见着王立的人影，间断地唤起了“王立”。
挂断电话后，王立走回徐成天身旁，捏住抬到半空中的手指腹，作证他没有走远。
徐成天弯下手背，卡住王立的指头不放，他不乐意见到王立消失。
“都是邻居。不用那么客气。”
老板沿街小步慢跑过来，以为王立手里提着的酒是要给他的，婉言谢绝了这份好意。
王立没解释，往里收了收提酒的右手，抬起徐成天的一只胳膊，和老板一块将人抗了起来。
要是徐成天醉得不省人事了也好，只是他时常清醒一阵，清醒了就往王立那边靠。王立和老板因为这事，在回公寓的路上屡次停下来调整平衡。
“真没想到。他酒量居然能差成这样，我记得他喝了四罐酒不到吧？”老板提起了吃夜宵那会的事。
“是我考虑不周到。”王立怔住，“下次再出来我监督他不喝太多酒。”
“不是怪你。”老板摇了摇头，等走到了公寓底下，他自说自话道:“我记得你才搬来这里不久，对室友了解不深也正常，再说了，我看他喝酒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就是现在看上去很凄惨。
“这么说也是。”
王立压低了声音，向徐成天提示:“我们该上楼了。”
徐成天听进了王立的话，安分地抬起了脚。虽然每次落步的时间点都精准无误地慢了半秒，但是在两人协助下，他成功抵达了七楼。
“嘘。”
在老板进七零二公寓前，王立递过去了装啤酒的袋子。他见老板帮了不少忙，不好意思让人空手回去。
对门一关，声控灯倏忽暗了下来。
王立摸黑寻找着公寓钥匙，迟迟没有结果。
“钥匙好像被我落在公寓里了。”他扫兴地说。
“口袋里。”徐成天呢喃着说完，整个人瞬间垮了下去。
王立将卡住胳膊肘的手移到了徐成天腰间，他勾住口袋里的钥匙，还没拿出来，感受到吹向他脖颈的鼻息炽热无比。
他摸了一下徐成天的额头。
很烫，烫到王立无法一直用手贴着那块地方。
他推开公寓大门，不停歇地扛徐成天到了沙发边上。
徐成天靠在沙发上就像鱼找到了水，深深呼出一口长气，悄然无息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泛着白光，模糊不清。
“难受吗?”王立是很显眼的一团黑色。
徐成天只张嘴，发出听不懂的喉音。
等王立凑近一些，耳朵几乎贴到徐成天嘴边时，他理解了其中单个字的含义。
水。
伴随剧烈的晃动，热水壶嘴往外喷着渺渺白烟。烟雾缭绕，占满了狭小的厨房空间。
王立忽略散开的水汽，重复地把滚烫的热水在两个碗里倒来倒去，再端着凉下来的碗出了厨房。
“把水喝了，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搀扶徐成天起身，王立督促对方喝着碗里的水，顺便将手背贴在了徐成天的额头上。
“你体温很高。”
“我没事。”徐成天犟嘴。
“那也要休息。”
王立撇过头，提起了摆在茶几上好几天的手提袋。他打算散散心，翻找着袋子里的东西，却只找到一本漫画。
他记得徐成天说过这是同事的“回礼”。
漫画取到一半，王立已经能从露在袋子外面的部分判断出来全彩色封面的全貌，他目光一滞。
是两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