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

隐瞒自己喜欢漫画，还是隐瞒他喜欢男的?

如果是后者，那徐成天岂不是得知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想和人分享此刻的震惊，下意识地望向左右，没找着同事人影。

徐成天只好跳过之前的话题，跟王立倾诉道:“我的同事他还没回来，今天晚上又是我一个人值班。”

聊天对象由“不在场的同事”转回了王立。

昨天王立来过，还引出了吃夜宵与之后的一系列事。

今天王立来不来要看看情况。

徐成天仍然保有期待。

王立:“(加油)”

一个表情包。

徐成天:“今天不吃夜宵吗?”

王立:“夜宵少吃为妙。”

徐成天:“你是不是想说吃夜宵对健康不好?”

王立:“对。”

真不愧是能被老板夸“很负责”的王教练。

一个人在便利店值班的工作对徐成天来说只剩下了煎熬，他换班回家，疲惫不堪地靠在沙发上，对着空旷无人的客厅恍惚许久。

玄关处摆着的鞋证明王立早就回来了。

明知道王立已经睡了，徐成天仍旧发了条消息。

“有空吗?”

手机里没有新的消息提示。

茶几上摆着几本拆掉塑封的漫画，是被王立带回来的，里面少了送给老板的最新一册。

徐成天拆出一罐可乐，好奇地翻开漫画第一册第一页。

咚。

空可乐罐被徐成天丢进了垃圾桶里。他不间断地看到最后一页，合拢漫画，在脑中过了一遍故事的大致情节。

很青春、很热血。

徐成天被故事激起的分享**无处倾泻。他不知道王立有没有看漫画，左思右想，想出了给王立发语音的主意。

做好准备工作，他举起手机，慢吞吞地将有感而发的那几句话讲了出来。

“等你看完了漫画第一册再听下面这段话......”

没忘了布置防剧透预警。

他很少给人发语音，偶尔会卡顿一下，不好改，于是将错就错地往下念。

把录好的语音发给王立，徐成天起身关了客厅的灯，摸黑回了卧室。

第二天一早，没等徐成天醒，王立出门去健身房上班。他给徐成天留下了用捧读腔念出来，涉及漫画第二册剧情的评论。

王立:“昨晚睡了。”

王立:“先看第二册......”

徐成天有种上学时候自己熬夜背书，第二天看到有人比自己还努力的错愕感。

他花一个白天读到了漫画第三册，想着连看两册就能赶超王立的进度，把简化过的内容录成了好几段语音。

徐成天:“你有个地方讲错了。”

徐成天:“他们认识并不是误会。”

晚上，他在值夜班时收到了王立发来的讯息。

王立提到了第四册开头的一小段内容，没像之前那样讲完接下来的一整本。

徐成天只当王立看到了这里，直到他阅读了第五册，发现故事没讲完，漫画还在连载，才明白王立点到为止的理由。

他们这样讲下去，马上就要过上等连载漫画更新的苦日子。

徐成天没想好聊完漫画还能聊什么，讲了两句和剧情相关的内容就草草收了尾。

接下来几天里，他和王立每天各发一两句话，保持着固定的联络频率，心照不宣地把读完漫画的时间向后拖。

聊天记录也因此被许多条语音占据。

好消息是徐成天值班时能听听王立发来的语音，不至于太无聊。

坏消息是故事总有完结的一天。

徐成天估摸着明天就该讲到第五册漫画的结尾了。

翌日。

徐成天醒得很早，他在镜子前揉了后脖颈，端起漱口杯洗漱。

“早安。”

王立出现在了卫生间门口，他走到徐成天身旁，拿起了另外一个漱口杯。

“先别。”徐成天吐干净了含在嘴里的漱口水，“我俩好不容易见一面，要不然把想说的话当面讲了。”

“好，在故事最后——”王立开了个头。

“你看那些漫画是因为你真的喜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徐成天说的不是书中的内容。

“我以为你会知道。”王立没说是，也没有否认。

徐成天的尝试宣布失败。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自暴自弃。

“我觉得故事还不错。”

王立耐心解释道:“那就是我看漫画的原因。”

徐成天猛地灌下去一口水，呛了好久才平息，“原来如此。”

所以是他从一开始就误解了王立的本意。

这样的想法先冒出来，跟随而来的便是一阵失落，就像是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个结果。

徐成天望向镜子，避不开自己脸上那副消极的表情。

卫生间因两人的沉默寂静下来。

徐成天拧开水龙头，冲刷着漱口杯，朝王立随口问道:“你怎么今天没提醒我跟你去健身房上课?”

自从在健身房办完卡，一旦他俩碰面，王立都会以教练身份劝说徐成天去锻炼。

徐成天总有理由推脱，他上次去健身房还是帮忙拍宣传片的那天。

王立走出卫生间后才给了徐成天回复:“今天我不在健身房值班，有别的事情要办。”

“我其实也有事的。”徐成天模棱两可地说。

按姑娘给他的日期，他今天得去医院看望同事。

先出门的王立走得没影了，后出门的徐成天还在慢悠悠地下楼。他找姑娘取走了店长准备的花篮，坐上公交车，在正午前抵达了医院。

医院的大厅内人潮涌动。徐成天护着花篮，侧身在人群中穿行。

“......?”

越过数不清的生人面孔，徐成天遥望见了王立。

没来得及让他看清，王立没入人群之中，销声匿迹，仿佛刚才一切全是错觉。

这一插曲没影响到徐成天的安排。他乘医院电梯登上五楼，找到了同事所在的病房。

“这是店里给你送的花。”

徐成天放下花篮，见躺在病床上的同事愁容满面，他好声好气地问:“你的病还没有痊愈吗?”

印象里的同事虽然不是个话唠，但不至于一言不发。

徐成天猜测同事的病情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我牙酸，术后躺在这里几天了，吃的全是医院套餐。”同事忽然磨了磨牙齿，“我听店长说你要来看我，以为你能给我带什么好东西。”

一听见同事懒散的声音，徐成天找回了值班时闲聊的感觉。

“你消失得太突然了，我连你查出来什么病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没法给你带好吃的。”他说了一大堆辩解的话。

同事幽怨的目光直直落在徐成天身上。

“查出来的病是急性阑尾炎。”

徐成天的心绪跌宕起伏，他强调道:“那也是个病，要休养的，不能什么都吃。”

“得了吧，当初腰疼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绝情。说起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店内的情况还好吗？”

同事问起了最近的状况，了解到徐成天能一个人处理好工作，他满意道:“你算是出师咯。”

“店长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你尽早回来工作。”徐成天安慰同事。

“行吧。”

同事抬起一只胳膊，差使徐成天启动了墙上的电视。

在乍然响起的少儿频道的背景音里，他跟徐成天小声问道:“徒儿，你跟帅哥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

“我俩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徐成天隐瞒了一些不必要的插曲，显得他的措辞过于苍白。

“你该不会想说你们处成朋友了吧？这哪跟哪啊？”

同事倒吸一口凉气，猜出了徐成天的内心想法。他思索着可能的原因，念叨道:“难不成他不喜欢男的？还是说你不喜欢他，他不喜欢你？”

徐成天本来想说“都不是”，一开口却变成了别的意思:“不知道。”

“算了，我就不多问了。总之我劝你在了解他之外，也让他了解了解你。”同事看出了徐成天的窘迫，没继续追问，而是伸手指向了那篮花。“出去记得把花篮带上，花花绿绿的看着不舒服，一看就是你挑的。”

全怪徐成天没有道理的。

他只是从店长提供的三个选项中挑出了最符合自己喜好的那一个。

“花篮你真不要?”

得到确切答复，徐成天跟同事道了别，将花篮带出了病房。

离开医院就不好处置花篮，更别提徐成天不可能带着花篮回家。

他去前台要来纸笔，写了张“免费提供”的字条，打算把花篮留在医院。

他走在过道边上，四处找寻着合适的置物台或比较显眼的地方。望见过道对面有一张空椅子，徐成天端起花篮就要走过去。

不料此时从拐角处跑来一个人。他和徐成天都来不及避让，直接撞在了一块。

徐成天一时间没站稳，脚一滑，整个人向侧边一仰，重重摔在地上，把手里的花篮抛上了天。

“小心。”

王立伸出胳膊，距离差了一点，没能扶住即将倒下去的徐成天。

飞至最高处的花篮开始下落，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王立。盛在篮子里的花卉和绿叶倾泻而出，犹如雨点般落在王立身上。

喧闹结束，地上撒满了五彩斑斓的花瓣。徐成天循着踪迹看去，寻见了王立黯然失色的眼神，与长在衬衫表面的一朵朵鲜花。

每朵花的花瓣边缘还被打上了一层薄光。

“挺好看的。”

如果不考虑到他和王立一个倒在地上，另一个难行寸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