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一行没发出去的字渡过了夜晚、黎明和一整个白天，在聊天框内滞留到了日落时分。

再拖下来就要到王立下班的点了，徐成天必须跟王立说明去酒吧的决定，不然来不及喊上对方一起。

点击发送的两秒后，徐成天撤回了消息。

最上面的姓名没有变成“正在输入中”，证明王立没有看到消息。

至于不叫上王立的借口，徐成天一瞬间想了很多。

比方说秦亦要跟他说的事情应该归属于徐成天的家事，和室友无关。

况且王立说过他想拒绝秦亦的邀约。

徐成天本该庆幸他做了个正确的决定，没将室友牵扯进自己和秦亦的深仇大恨里。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徐成天在值班时查看了数次手机，他每每看见空无一物的聊天框，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他果然还是有些后悔。

徐成天犹豫再三，几乎就要把原来那句话原封不动地发给王立了，临时改变主意，只给王立留了条消息。

“我晚上有事可能不回来的，不用担心我。”

他的计划就是一个人去面对秦亦。

去酒吧前得先换掉工作服。徐成天若无其事地推开了公寓大门，走得特别小心，生怕惊动了早就下班了的王立。

他看见客厅的灯全关着，而且王立卧室的门紧闭，心中的紧张感淡了不少。徐成天不再踮着脚，进卧室换完衣服出来，沿着公寓楼梯一路飞奔。

逃到马路边上，徐成天停下脚步，等起了随时可能会来的出租车。

他知道深夜里的马路上根本没有几辆车，也知道要等待很久才会驶来一辆出租车，已经做好了在街边站半个小时的打算。

“你应该是徐成天吧?上车。”

但等到一辆标着“有客”的出租车靠近了，司机摇下车窗，并朝他搭话时，徐成天忽然意识到所谓的计划压根不可能实现。

他不至于有名到被随便一个出租车司机认识，除非司机是受人之托，专门来找他的。

至于坐在后车座上的乘客是谁，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徐成天拉开了后车座的门，他俯身钻进车内，和等待多时的王立碰上了面。

王立似乎早就知道能接到徐成天，他平静地吩咐司机往酒吧开。

报出的酒吧地址跟徐成天所知的一致，两人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徐成天挠了挠后脖颈。

他刻意没把秦亦找过自己的事告诉王立，本来是不想给王立牵扯进去，可即便他不说，王立还是得知了徐成天的动向并跟了过来。

似乎他俩注定要一起去见秦亦。

“你回了公寓一趟，然后又出去了，我跟过来看看情况。”

王立面朝车窗，向徐成天解释道:“秦亦还给我发消息说你已经决定好了要去见他，我想着我得和你一块去，毕竟他最一开始邀请的就是我们两个人。”

只是因为他要去所以跟着吗?

徐成天不是很能接受这个理由，他误以为秦亦跟王立额外说了什么，脱口而出道:“你也被秦亦威胁了?”

“威胁?他威胁你了?”王立惊诧地问。

出租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在车行驶到下一个路口时，徐成天振作起来，将他和秦亦的聊天记录展示给了王立。

“秦亦和我妈见过面，说我妈有事交代给他，还要约我到酒吧详谈，我担心他和我妈达成了某种协议。”

徐成天侧头打量着王立的神情，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比如什么?”王立问的是“协议”内容。

徐成天惴惴不安地看向另一头的车窗。

“你要知道我妈想让我带儿婿回家，但不是我想带就能带回去的。而秦亦之前追过我，万一他跟我妈说他想当家里的儿婿，说不定我妈会把我和他凑成一对。”

“只是这样?”

王立云淡风轻地问道:“你跟家里说清楚不行吗?”

那是你不了解我家的情况。

徐成天没把反驳的话说出口，他目光落在窗外的夜景，思绪却飘去了几年前。

当时他给家里传达的讯息是自己会认真对待和前任的感情，甚至不惜向他爸作出担保。

他爸他妈因此接纳了前任这个儿婿，并将儿婿视作了生活的一部分。

只是谁能想到他俩的感情会以分手结尾。

也怪徐成天前面高兴得太早，他表现出来的积极模样跟分手之后的惶惶不可终日形成高度落差，致使他爸妈开始烦他了。

徐成天在家的时候老是听他爸妈唠叨家里少了一个人，才以“离家出走”为由，负气搬进了公寓。

也让少了个儿婿的家里又少了个儿子。

事到如今，除非徐成天真找个儿婿回来，不然没法获得他爸妈的谅解。

这同样是秦亦的计谋显得阴险的原因。

即便徐成天坚决反对秦亦，只要他爸妈将秦亦视作一家人，那么暂时还没带回来儿婿的徐成天必须被迫向秦亦妥协。

“我怕我回家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要是有朝一日徐成天推开家门后看到了秦亦，他宁可逃去天涯海角也不屈从。

“我再想想别的办法。”王立向他保证。

司机开了一阵车，说是前面的路不好开进去，把王立和徐成天丢到路边后开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他俩所处的的位置离酒吧还很远，得沿着导航走将近半小时才能抵达目的地。

“他为什么要把酒吧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举目望去，四周黑灯瞎火，找不着跟徐成天印象里酒吧所代表的欢快气氛沾边的事物。

不仅路上找不着一盏路灯，空落落的街道还寂静到随便响起什么声音都会显得阴森恐怖。

徐成天被风吹过树梢时的声音吓得汗毛直立，警惕片刻没发现什么诡异的情形，转头一看，发现王立走路时还在回复着别人发来的消息。

“健身房里的学员找你了?”

发出微弱亮光的手机屏幕是街道上唯一的照明物。

“是秦亦，我把你问的问题发给他了。”

王立的侧脸被光照得很亮，因此看不清表情。

徐成天只看见王立嘴唇微微颤动，他听到对方读出了秦亦发来的答案。

“不用担心噪音扰民，地租低廉，以及，他愿意把酒吧开在这块地方。”

“既然你帮我问了——”徐成天思考了半天什么样的话能气到秦亦，“算了，那就顺便说一声谢谢他，然后再问问他到底要找我做什么。”

离酒吧的距离越近，徐成天的心悸感越重，他直觉认为许久未见的秦亦不好对付，得提前做些准备。

“好。另外，如果接下来遇到你处理不了的情况，你随时可以叫我帮忙。”王立特别嘱咐。

“我的事自己能解决的。除非他找一帮人堵着门不让我走，那时候就需要你出马了。”

徐成天左瞄瞄右看看，不一会便看向了王立。

“他找你来肯定也有个目的。王教练，我俩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是你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尽管跟我说。”

“我会小心。”王立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担忧，“可能确实会遇到一些麻烦事。”

徐成天挺直了背，做好了帮王立忙的心理预期。

走到下一个路口，徐成天眼瞅前方是一片施工中的工地，看了一眼手机地图，拉着王立原路返回。

“我们该在上一个路口拐弯的。”

徐成天在心里骂了好几声导航，他记得导航出错这事他遇到了不止一次。

找准了路线，抵达酒吧的时间就成了可计量的事。

五分钟。

“你跟秦亦还聊过什么?”徐成天好奇地问。

四分钟。

“只聊了几句话。”王立敷衍了过去。

看来他有自己的秘密。

徐成天缓了口气，专注地寻找酒吧入口。

半分钟。

酒吧唯一的招牌是块写有酒吧名字的指向标。指向标指着一个地洞，能从地洞口看到一排楼梯。

徐成天踩着楼梯下行，不知不觉走进了酒吧。

整座酒吧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正中央的原型舞台，只是这会舞台上没有人在表演，导致客人零散分布在酒吧各处。

徐成天试图在沙发上坐着的人里找出秦亦，但他看到的一切受深蓝色灯光混淆，很难辨别出每位客人的具体模样。

徐成天实在没辙了，他向王立提议道:“我俩分头行动，找到秦亦就通知对方。”

还有个办法是等着秦亦找上门来——不到穷途末路徐成天不会这么做。

不然他太被动了。

王立点了点头，他和徐成天约定好过一段时间到吧台集合，消失在了酒吧的隔断墙后。

徐成天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一一看过附近的每一个人，却没找到一位跟秦亦长相相似的。

他不禁怀疑秦亦本人不在酒吧。

眼看快走到吧台了，徐成天没找到秦亦，他望向右方，不确定再走下去能不能找到线索。

大概不能。

“帅哥，想喝什么样的酒?”

酒保把一只空酒杯推到了徐成天身前。

徐成天叹了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就近的座位，示意酒保自由发挥。

“要两杯一样的鸡尾酒，待会有一个人会来。”

他指的那个人是王立。

他们约好要是找不着秦亦就来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