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开雪克瓶的瓶盖，酒保往高脚杯里添了酒，推回到了徐成天面前。

“Hey，徐成天，我记得自从你毕业以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今天好不容易能来我这里做客，陪我喝一杯再走。”

秦亦坐上原本留给王立的位置，端起了摆在吧台上没被动过的另一杯鸡尾酒，向徐成天敬礼。

他身上穿着的西装是特别定制的，既平整又贴身，可惜衬托不出秦亦的风流倜傥，只显得对方像个斯文败类。

徐成天讨厌秦亦的一点在于，对方出现的总不是时候。这么多年不见，秦亦给他的感觉依然糟糕。

“放下那杯酒。”

徐成天语气冷得吓人，话一说出口就被自己给吓着了。

转念一想，秦亦不值得他生这么重的气。

他缓声道:“多出来的那一杯酒是给别人准备的。”

“这无关紧要，徐成天，我这里请你过来是为了——”秦亦把鸡尾酒端得更高了。

“秦亦，这杯酒不是给你准备的。”徐成天再次强调。

秦亦幽怨地望了徐成天两眼，把酒杯推至一旁，吩咐酒保拿瓶“杰克丹尼”。

“既然来都来了，我敬你一杯酒。”

他往酒保递来的空玻璃杯里倒了半杯酒，送到徐成天手边。

不等徐成天端起酒杯，一名服务员走到了他身侧。

“您好，那边那位先生让我给您带一句话，他说，不建议你喝酒。”

服务员俯下身子，耐心地引导徐成天看向酒吧角落。

昏暗的灯光里，独坐在一张双人桌旁，被周围几桌客人形成的包围圈困住的王立犹如鹤立鸡群。

找到王立，徐成天短暂摆脱了因秦亦而陷入的焦躁不安。

“麻烦帮我把这杯酒送给那位先生。”他把自己点的鸡尾酒端给了服务员。

靠着吧台，徐成天时不时朝王立所在的方向探望，确认服务员成功转交了酒后，他将“杰克丹尼”推还给了秦亦。

“别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妈到底委托你办什么事?”徐成天开门见山地问。

秦亦抿了一小口酒。

“这个倒不是很重要的事。我这次叫你来是为了叙旧，我、你还有王——”

半个音刚探出来，被徐成天强硬地推了回去。

“你没有理由提起他。”

“你以为没人提就可以当那段感情不存在?徐成天，别不敢面对现实了。”秦亦大失所望地摇了摇头。

“那也只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的。”

在进酒吧前徐成天想过是否能跟秦亦保持表面上去的和睦，事实证明，他和秦亦从来不可能达成共识。

“行，那我们就直接谈正事。”

秦亦冷笑一声，调出手机相册，摆出了一系列照片。

不出所料，全是秦亦和徐成天父母的合照。照片中的内容不一，有在家里拍的，也有拿餐厅或者别的地方当背景的。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徐成天眉头紧皱。

玻璃酒杯在灯光底下摇曳，里面盛着的酒液如同海浪一般翻来覆去。

秦亦把玩了一会手中的酒杯，反问道:“你是不是在想照片里的那个人不应该是我?那你觉得应该是谁呢?”

他重重地嗤笑一声，嘲弄徐成天道:“谁能想到你会主动和他分手，你是自由了，可你爸妈怎么想的，你真的知道吗?”

徐成天一拍桌子，止住了秦亦咄咄逼人的势头。

“不要再讲了。”

情绪起伏过后，徐成天半晌没吭声，光堵住秦亦的嘴没用，他得思考如何劝说秦亦不要掺和他的家事。

“我看到和你一块进来的那个帅哥了。”秦亦趁着徐成天静默再度开口，“是旧情复燃?还是你想通了要给失败的感情史划一个句号?”

他颇具嘲讽意味的话语尽数传进了徐成天耳中。

徐成天当即起身。

“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下次就请不要再联系我了。”

就在他起身时，秦亦磨了磨两颗犬牙，冷声道:“走?你能去那里呢?这里是我的酒吧，我知道出去的每一条路。就算你侥幸离开了，外面那破地方的路该怎么走，你知道吗?”

徐成天脚步一顿，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为了算计我才开酒吧的?”

“不是，开酒吧是我的爱好，处理你只是我顺手拈来的一个善举。”秦亦将酒杯端到嘴边，饮了一小口酒，“坐下来喝杯酒吧，我们老同学重聚首，不容易。”

酒保对两人的谈话无动于衷。

周围的那些客人也是如此。

仅凭徐成天的能力无力回天，他决定先找个见不到秦亦的地方想想对策。

“我去趟卫生间再回来。”

“慢走不送。”秦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一进卫生间，徐成天直奔向隔间。他进门后侧身撞了两下，确认锁严实了，给王立发去消息。

徐成天:“来卫生间，有事情商量。”

等待多时，徐成天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王立停在了卫生间中央，可能是在判断徐成天身处于哪个隔间。

王立:“你人在哪里?”

得到消息，徐成天悄悄将隔间门推开一点，把王立请了进来。

王立目睹徐成天锁上门，有些不理解。

“一定要在这里接头吗?我看过外面没有人。”

“秦亦他不是人，小心一点总没错的。”

卫生间隐蔽性高。徐成天想当然地觉得这里是个见面的好地方。他往后退了几步，没意识到隔间的空间狭小，脚直接踢到了陶瓷马桶上。

徐成天疼得咧起了嘴，不再拉开他和王立的距离。

他俩不得不拥挤在狭小的卫生间隔间里，以至于徐成天随时能嗅见王立身上散发着的酒味。

他才喝了一整杯鸡尾酒，再被酒气一熏，面色变得微红，像是喝醉了。

“你身上气味很重。”

王立抬起胳膊，嗅了嗅衬衫袖口，也明白徐成天是在说鸡尾酒的味道。

“没办法，这地方就是酒多......不过谢谢你请我的酒。”

徐成天礼尚往来:“不客气的，你也让服务员提醒我不要喝酒了。”

在他眼里王立要比秦亦好，不只表现在对方会劝自己不要喝酒。

没能坐在吧台边上聊天虽然遗憾，可哪怕和王立躲进隔间里，徐成天也比和秦亦接触时来得自在。

王立对徐成天来说是特殊的。

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解释徐成天此时所想的那些东西。

意识到这点，他撇过头，没再和王立对视。

徐成天在寂静的隔间内只听得见从胸腔传来的愈发急促的心跳声，他抬手摸住了胸口，没能止住心跳加速。

“你不舒服吗?”

王立扶住了徐成天的肩膀，自责道:“我不应该看着你喝酒。”

伴随着规律的呼吸，徐成天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怪你，只是我酒量不好。”

王立帮着徐成天调转了位置，使得徐成天能背靠门板，身后有了支撑。

“如果你难受，我们现在就回公寓。”

出于担心，他的手攥住了徐成天的肩侧不放。

徐成天贴在门后，试了好几种保持清醒的办法。

其中最有效的莫过于回忆起秦亦的那副阴险嘴脸。秦亦就是块冰块，能帮徐成天在任何场合“降温”。

借此徐成天也想通了接下来的安排。

“不能走的。”

他得找秦亦算账。

“必须要跟他谈妥吗?”王立为难地看着徐成天。

“谈不妥，他不好对付，我也没能力对付他。”

目前看来秦亦一定会成为挑拨他和他爸妈之间的关系的角色，徐成天阻止不了。

“但既然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他好过的。”

王立偏过头，他轻声询问:“可你家里的事该怎么办?”

“大不了我回家一趟，问问我爸妈到底想要干嘛。”徐成天握住了王立的手腕，想把对方的手从肩上挪下去，可怎么用力都没按动。

“你说过你家里人想要你找一个儿婿。”王立将头转了回来，正对着徐成天，“是这样吗？”

“没有错的。”

徐成天找不到隐瞒的借口。

目前看来最理想的选角肯定是王立。

可这提起来对王立也太不礼貌了，更何况王立肯定不会答应。按徐成天的了解，与其挑明话后被拒绝，还不如不主动提这些。

王立松开了按住徐成天肩侧的手。

“我愿意。”

看吧，他就说王立会......啊?

徐成天没预料到王立能同意得如此利落，他明明什么请求都没说。

“你的意思是你想当我家的上门儿婿?”

他怀疑自己误解了王立的本意，不停重复道:“可，可是、可是——”

王立给出的理由极其简单:“我说过要帮你。我可以伪装成上门女婿，和你去见爸妈，再弄明白一切事情。”

“王，王教练，你的好意我领了。”徐成天有些语无伦次，思绪乱成一团，“你是个直的，和我和秦亦都不是一路人，这事你不能参与。”

他浑身发颤，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只看见有一双胳膊伸向了自己，徐成天下意识地去接，不经间搂住了王立。

王立启唇。

“我和你一样。”

徐成天怀疑他身处梦中，用力地向前一靠，抵住了王立的肩胛骨——撞到东西的感觉令他相信这会的经历真实无比。

“所以你说的不打算隐瞒不是指喜欢看那种漫画，而是你确实喜欢男的。”

“是你说的那样。”王立没有隐瞒。

变化来得太过仓促。徐成天只能忘了之前的种种猜测，然后记住王立告诉他的结论。

“哦。”

“待会我要回去和秦亦聊聊，要是聊不出结果，我俩再离开。”

诚然能不理秦亦，马上走人。

可既然王立都愿意为他付出到这种程度了，要是徐成天再不做点实际性的事情，好像显得他不够格。

王立只能放任徐成天离开，临走之前，他商量起了对策。

“你不能喝酒就这么做......”

徐成天记下了王立交给他的办法，推门出了隔间。

走出连着卫生间的走廊，他注意到位于酒吧中央的舞台上有人在调试设备，可能待会就有一场表演。

除此之外酒吧内的氛围没有太大变化，秦亦仍旧坐在吧台等待徐成天的到来。

“在卫生间里想出对付我的办法了吧?”秦亦瞥了徐成天一眼，“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

徐成天向酒保要了一瓶“杰克丹尼”，他端着酒瓶给秦亦的杯子灌满了酒。

“我俩同学一场，没必要闹得不开心。之前是我没做对，秦亦，我请你一杯酒。”

秦亦举起酒杯，痛快地一饮而尽。

徐成天只是笑笑，他倒了第二杯酒。

“你不喝?”秦亦这回学聪明了，他另找了个空杯子，递给了徐成天。

徐成天顾着灌酒，一点喝酒的兴致没有。

“最开始我欠你一杯酒，现在得翻十倍还你。”

秦亦愕然。

眼看吧台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十杯“杰克丹尼”，他坐不住了。

“你再这样我要按原价算钱了。”

“酒肯定会喝光的。”徐成天提起一只酒杯，“我俩来个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