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立说的比较委婉，但光是他那个语气，很难不让徐成天领会到王立想表达的真正意思。
徐成天上推太阳镜，用镜框卡住发梢，后知后觉道:“这副眼镜我好像不能收。”
看到徐成天的反应，王立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不是情侣眼镜，只是同一款式而已。”
“原来如此。”
徐成天向着王立眨了眨眼睛。
“所以能把这副太阳镜当成你送我的礼物吗?”
王立起初还有些愚钝，但在听到徐成天提起“礼物”这个词后，他坦率道:“是送给你的礼物。”
“那谢谢王教练的好意，还有一副我帮你戴上。”
徐成天拾起另一副太阳镜，举到了王立头顶。
这副眼镜上面有椰子树的花纹，是蓝绿混色的，而王立送给徐成天的太阳镜颜色偏粉黄。
假如从两副眼镜里二选一，徐成天的确更喜欢王立给他挑的那副。
但看这一红一蓝的配色，的确很像情侣款。
徐成天好奇起了太阳镜的来历，他松开握着眼镜脚的手，把太阳镜架在了王立头上。
“王教练，这两副眼镜是你在哪买的?”
不排除王立到某地旅游经历了强买强卖的可能性，徐成天很想听王立亲自说出口的答案。
等待王立开口的间隙里，他不停打量着面前的帅哥。
太阳镜的款式太潮了，戴在王立脸上的感觉很怪，却又有些反差的意味，就像平日里矜持的乖乖男一夜之间变成了夜店常客。
“我得想想。”王立说。
“你有心事?”他透过徐成天的静默读到了其杂乱无章的思绪。
是有。
徐成天脑中冒出来的比喻已经进展到了极为抽象的程度，他挑出其中一个分享给王立:“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拧开可乐后发现罐体上有‘无糖’的标识。”
王立垂下眼眸，似乎在思考徐成天想表达的意思。
“我也不喜欢无糖可乐。”
“我都喜欢的，但无糖可乐和普通可乐的确有差别。”徐成天反转手机摄像头，顶着太阳镜拍起了自拍，“这眼镜挺适合我的，我很喜欢。”
他后来把摄像头对准了王立，拉着没有抗拒的王立拍了几张合照。
拍完照徐成天就把手机交给了王立，他斜着眼镜偷瞄两人的合照，又朝王立追问起了太阳镜的来历。
“王教练，这太阳镜是你自己挑的?”
王立点进社交软件，把照片传给了自己账号。
“不是——”他的声音一顿。
要追溯太阳镜的来历，得从铁人三项运动员的一项习惯说起。
由于铁人三项各类赛事举办地不同，比赛场地千变万化。为了保证发挥稳定，参赛选手往往会在比赛开始前按赛事方提供的路线进行试泳、试骑。
各类赛事中最需要适应场地的赛事是哪个不好说，但如果发到网上让人讨论，底下肯定会找到STC系列赛。
STC系列赛是由S市铁人三项俱乐部首创的铁人三项赛事，与其他比赛最大的区别在于每次比赛场地都会设立在有名的山林湖泊。
对于远道而来参赛的选手，这样的路线无疑更陌生且具备挑战性。要想发挥出色，提前抵达举办地进行训练有了必要。
作为参赛选手之一，王立在比赛前半个月就跟着领队的两位教练抵达了作为STC系列赛举办地的H市。
H市位于海边，其濒临的海域与人工岛在此次比赛中被设计进了赛道。选手将乘坐游艇抵达出发沙滩，再围绕海域和人工岛完成铁人三项。
当时队里给的预算不够，是领队的顾教练开口，和钱教练辩论出个结果，再由钱教练个人出钱给王立他们租下了位于人工岛上的高档酒店。
虽然这间接导致了在H市期间的训练强度远超往常，因为钱教练不会再在顾教练布置地狱级训练内容时替王立他们求情。
但是在不用训练的休息时间，王立一出酒店就能看见成片的椰子树与碧波荡漾的近海，他有机会到海边漫步。
王立习惯从酒店出发，绕人工岛跑步，感受沿途的海风。一般他跑完全程就会回酒店，最特别的一次是王立跑到一半，被人拦在了道路中央。
拦下他的人脖子套着用鲜花编织成的花环，两只胳膊还分别套了一个。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个花架，近看才看出来是人。
“帅哥，我看你这样子刚来H市没多久，需要找导游吗?我保证给你比其他人更低的价格。”
“他给我了一叠旅行社的海报，我没收。”
王立铺垫完故事背景，暂时停了下来，他得斟酌哪些事情能说，哪些事情不能说。
徐成天的意识本来徘徊在王立所描述的海边，被“那人”的言辞给拉回了现实。
“给你推销的那个人的头发是不是黄色的?”
“嗯。”
据王立的记忆，他当时遇见的就是去H市旅游的“黄毛”。
“黄毛”在H市打工的原因王立不得而知，但对方推销商品的态度有多热烈，王立讲得出来。
“帅哥需不需要纪念品?买来送家人，送对象都可以。”
“黄毛”推销导游服务不成，带王立去了纪念品商店，对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当起了讲解员。
冰箱贴、手链、护身符......无论什么商品经“黄毛”一说，都成了能招财引福的奇物。
“帅哥，太阳镜是我们这里的热销商品，你买一副蓝的给自己，一副粉的给对象，保证你们感情和睦。”
“黄毛”没看出来王立那会单身，他将两副眼镜硬塞到了王立手里。
“我没有对象。”王立实诚地说。
徐成天怀疑他听错了。
“你以前没有谈过恋爱的?”
王立改口说道:“谈过恋爱，但是没一直谈下去，是他主动提的分手。”
“那你挺可怜的。”
徐成天心头不明不白地为之一悸，他懵懂地看向王立。
王立缓了口气，模仿“黄毛”语气说道:
“没对象，哎，没对象也行。你戴上这副太阳镜的效果酷毙了，万一哪天找着了对象，多买的一副还能给对象戴，走到街上别人一看就明白你们是情侣。”
徐成天早已抱腿坐在了地上。
“他真这么说的?”
“差不多，有几句话我没记下来。”王立讲了太阳镜的来历，转身将刚收拾出来的衣服一件件塞回行李箱。
“这件衣服口袋里有东西。”
徐成天指的是王立怀里那件热带风格的短袖陈衫。
衬衫口袋被王立解开，里面的一枚木牌随即滑了出来。
木牌上写着“平安符”三个字，最上端用红绳系了个金色铃铛，看着很讨喜。
“是在纪念品商店买的椰雕。”
王立小心翼翼地合拢双手，捧起平安符。
自从买来了这块由椰子壳雕刻成的平安符，王立去哪比赛都会带着它，也意外地少受了很多伤病。
他当然明白平安符所带来的“好运”只是心理作用，毕竟他平日里取下平安符的时候也没见有意料外的坏事发生。
不过这东西承载了不少王立参与铁人三项比赛的回忆，算是具备了不菲的纪念价值。
“我只买了一个。”王立用衣袖在平安符表面擦拭了几下，“我已经退役了，不会带着平安符参赛了，这个也可以送给你当礼物。”
他捏住红绳，不小心触动了那枚铃铛。在叮当声中，王立不仅转交了平安符，还逐一扣下徐成天的手指，保证其能将平安符牢牢握住。
“太贵重了，不能收的。”
徐成天想推诿，见王立蹙起眉头，只好收下礼物。
他旁观王立收拾行李箱，盘算着找个机会给王立回礼，不知不觉就等到了三点五十。
“我得去便利店换班了。”
徐成天仓促起身，捏着手里的平安符不放，进卧室换上了工作服。他忙忙碌碌地冲出了公寓大门，下楼的脚步声响到待在卧室里的王立都能听见。
王立:“小心一点。”
发完这条消息，王立把竖起来的行李箱推到了墙边。他播放歌单里的第一首歌，迷茫地倒在床上。
一闭眼王立就会想起他在H市的近海游过的泳和呛过的带着咸味的海水，想起他为丈量人工岛周长所跑过的步，以及训练结束后浸泡全身的汗水。
王立不敢把这些东西讲给徐成天听，他能猜到徐成天会安慰自己，帮助他彻底忘记训练的疲惫与痛苦。
他不能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同样是王立体育生涯的一部分，是他积年累月付出的证明。
睁开眼睛向上望去，王立看到的是头顶一尘不染的天花板，他举起手，想着原本被他拿着的平安符到了徐成天那里，终于心安了。
“黄毛”成功推销出去几件纪念品，不知足地缠着王立说要带他去观光，拖延了很长时间。
等王立摆脱“黄毛”返回酒店，他遇上了在楼底下逮捕晚归队员的顾教练。
顾教练平日里很凶，凶到一逮到违规行为就要安排队员当场加练，那天晚上却放了王立一马，只训斥了一小时不到的时间。
......
王立没在回忆中沉湎太久，他收到了两条讯息。
钱教练把有关于一场铁人三项赛事的推文转发给了王立。
比赛地点是省内。
钱教练:“(熊猫眼)我说不用发，顾教练非让我发给你。他说，你要是想参加可以以爱好者身份报名，就当去散散心。”
另一条消息是徐成天发的，很简短。
徐成天:“(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