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天过了四点才赶到便利店，他一进门就听见同事问好。

“欢迎光临。”

徐成天摆弄太阳镜很久，调到合适的位置，朝同事打了个响指。

“我是这里的店员。”

同事起初没认出徐成天，打量了好几眼，站到收银台后了也没把视线挪开。

“你从哪找来的和你风格这么搭的眼镜?”

“你怎么知道太阳镜是帅哥送我的?”

徐成天经常看到其他人这么说，如今他终于找到机会自己来说了。

“你说帅哥送你了一份礼物?”同事酝酿半天，交代给徐成天的话却不长，“那你们关系进展不错，你可算出师了。”

徐成天摸着后脖颈，为难的神色被太阳镜遮去大半:“我以为你会说我离成功还有很远，然后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的。”

同事摆了摆手，打趣道:“我没想过帅哥能主动送你礼物，你已经无师自通了。”

“我也没想过能这么顺利的。”徐成天上推太阳镜，露出写满得意的眼睛，“太阳镜还是他亲手给我戴的。”

同事点了下头，拿着抹布去清洁起了货架。

便利店今天的工作并不繁忙。同事擦完一排货架，确认暂时没有客人来，他靠着收银台休息，和徐成天聊了起来。

“我会的东西已经全交给你了，也指点不了你更多。我就希望你好好珍惜和帅哥的关系，别哪一天跑我跟前哭诉帅哥和你闹别扭了。”

“不可能的。”徐成天只当同事在开玩笑，“我和他最差也是室友关系，不会坏到哪的。”

同事一惊，甩了一下手里的抹布。

“你跟他不会还没在一起吧?那你们目前算哪种关系?”

“恋......恋爱?”

徐成天说出来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

他和王立只在“伪装儿婿”这点上达成了共识。该如何伪装，伪装到什么程度......等等问题徐成天从来没有想过。

同事在店内忙完回来，把手伸到沉思着的徐成天眼前晃了晃。

“你最近不刷短视频，开始学发呆了吗?”

“我在想——没有。”

徐成天决定不向同事请教。

几经纠结，他点开了和王立的聊天界面。

徐成天:“(比心)”

等了几分钟，徐成天仍然没有收到他所期盼的互动。

徐成天:“我可以跟别人说我俩已经开始恋爱了吗?”

这时王立才有反应。

王立:“当然可以。”

如同一个信号，给了徐成天往下说的动力。

“你觉得......”

徐成天打了个开头，认为不妥，索性直接了当地朝王立问道:“我俩算是什么样的恋爱?”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悬在聊天界面的最上方。

徐成天在心里读着秒，他可能只等了一分钟时间，却有些忍受不了。数到第一百二十秒，徐成天向王立催促道:“打字慢的话，发语音也可以。”

说来蹊跷，以前王立发消息更慢，徐成天从来没觉得有问题。今晚只等了一会，徐成天就有些心烦。

好像自王立答应装儿婿时起，他在徐成天眼中的性质就变了。徐成天在等的是“宝贝”给他发的消息，跟其他千千万万条消息不一样，因而他会期盼、会焦急。

王立放弃了打字的主意。上方的提示消失，留下来的是“王立(帅哥)”这一徐成天取的昵称。

徐成天抽空将王立的昵称改成了“宝贝”。

然后，他收到了王立发来的语音。

徐成天强压下修改昵称带来的兴奋，将手机举到耳旁，皱着眉头看向了同事。

他希望以此来跟同事掩盖在和王立聊天的事实。

同事困惑地望着徐成天，毫不客气地点破了他的伪装。

“帅哥给你发消息了。”

语音背景里有很嘈杂的话语声，闹哄哄得像是在菜市场。

徐成天听不清楚王立说的话，他感觉王立在和“黄毛”吵架，打算过会再联络。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随口向同事问。

“你听声音的时候嘴角往外扯了好几次，看着就开心。”同事示范了一遍徐成天刚才的笑容，还嫌不够还原，“现在倒不开心了。成天，你听我一句劝，无论遇上什么事，把握机会最重要。”

把握......机会?

徐成天再度捧起手机。

徐成天:“推销的跟你吵架了?不管他说什么，我会支持你的。”

没有任何动静，徐成天发的几句话犹如石沉大海。

徐成天退出社交软件，来不及惆怅，随即被同事用力拍了一下胳膊。

“你看看帅哥给你发的消息。”

王立头像闪烁，他陆陆续续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王立”:“健身房促销活动，办季卡额外送一节私教课，办年卡额外送五节......”

(消息已撤回)

王立:“我跟他确实吵过架，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

“王立”:“你这时候还偏着王教练，你给我记着，下次敢来健身房我就......”

(消息已撤回)

王立:“之前那条消息不是我发的。”

徐成天能想象出“黄毛”气急败坏抢王立手机的画面，他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抬头对上站在收银台前的顾客，只顾着笑，声却没了。

“抱歉对您招待不周。”

帮顾客结完账，徐成天没胆走神，在岗位上守到了换班。

他一边上楼一边查看漏掉的消息。

王立在将近十一点时发了一句“抱歉”，大概是为“黄毛”和他闹出的糗事来道歉。

徐成天:“没关系的。你睡了?”

王立貌似在休息。

徐成天接着往七楼走，走到公寓门前没遇上人，也不敲门了，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开门。

公寓内寂静无声。

徐成天在漆黑的客厅里辨认出了与背景近乎融为一体的王立。

“你在等我吗?”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是在等你。”

王立靠在餐桌旁，双手倚着桌面，看着十分随和。

电灯最先点亮了他湿透的上衣，使得王立随性的外表里多了几分疲惫。其后是桌上摆着的饭菜，看样子被王立盛出来没多久。

徐成天找了个位置，提着筷子尝起了菜的味道。

少油少盐，跟王立认为的减脂餐比较接近，没水煮菜那么难吃，能尝出有根据徐成天的喜好做了些改良。

王立被吧唧嘴的声音吸引，坐到徐成天对面的椅子上，默默吃起晚饭。

徐成天吃了半饱，想到王立摆这么一桌菜的原因可能是有事找自己，他试探道:“你有没有话想说的?”

“没有。”王立夹了块肉，“忙了一晚上，累。”

前一句是回答徐成天，后一句是解释。

徐成天有恃无恐地端起碗干饭，吃到盘子快见底了，他放下碗，一筷子一筷子夹菜。

“你今天很安静。”王立突然提了一嘴。

“谢谢你给我做了这一桌菜。”徐成天内疚地说。

哪成想王立摇了摇头，他讲的不是这一回事。

“那你是觉得我安静不好?”徐成天停下筷子。

“是有些不好。”王立应下徐成天的话，“不像是在恋爱。”

在王立提起前，徐成天都快忘了他问过王立想要哪样的恋爱。

他的表现没得到王立的肯定，原因很容易想明白——徐成天习惯了有室友存在的生活。

哪怕王立做了一桌菜，亲自在客厅里等室友回来，他所做的这些事属于生活的一部分，同样会被徐成天熟视无睹。

“要是我俩马上结伴去我家，估计会被我爸妈当场戳穿。”徐成天前挪椅子，这样能让他和王立的距离近一些，“是我没做好。”

其实徐成天的感觉不错，他缺的就是能和王立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机会。

同时他理解王立的严苛标准。徐成天本来就对王立有好感，而王教练是试着和徐成天相处，没理由迁就他。

徐成天起身，给王立碗里添了一块肉。

“我俩以后再努力。”

“没问题。”王立换了个话题，“明天健身房里办活动，你可以参与一下。”

“你跟推销的吵架是因为这事?”徐成天好奇地问。

“是，他没吵过我，让我明天带你去健身房，说要找你麻烦。”

王立讲完，和徐成天相视一笑。

夹干净菜，如何处置桌上的碗碟成了最后的麻烦事。

徐成天帮王立收齐盘子，准备端去厨房洗掉，没拧过王立。

“我来吧。”王立擦干净餐桌，走回洗碗池前刷着脏盘子。

徐成天用手撑着下巴，转头看向王立的背影。

宁静而美好。

他的想法很纯粹。如果能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徐成天会很满足。

他觉得这就是恋爱。

回退到学生时代，他和前任的感情热烈，却早早凋零，留下来刻骨铭心的遗憾。一晃几年过去，徐成天年纪大了，嘴里说不出太多甜言蜜语。

以他和室友的性格，要是相处得天长地久，恐怕那时候他俩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能说的话会更少。

徐成天得改变这个坏趋势。

他一拍桌子，证明自己还在王立身边，又悄无声息地走到洗碗池旁，搂住了王立的腰。

“王教练，要是你不喜欢我这样你就跟我说。”徐成天顺势收紧了胳膊。

王立听着徐成天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平息急促的心跳，若无其事地擦着最后几个盘子。

“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