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前任。

徐成天认知当中的两个不同身份逐渐靠近，由碰撞处开始互相交融，并最终合为了一道身影。

即便两个身份被强行分开，不一会又会合二为一。周而复始数次，往徐成天心底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没有绝对的证据，徐成天不好说王教练就是他认识的前任。即便两个人姓氏一致，故乡一样，还都练过体育，甚至长相相似。

没准是远房亲戚。

徐成天试图说服自己，他在过道里站了很久。直至困意涌上心头，他勉强止住无端的猜忌，将礼物盒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时间兜兜转转到了月底，也就是徐成天的轮休日。

徐成天一早就骑上了电动车，载着王立往健身房赶去。到场之后，他跟着王立开始训练。

一个上午过去，徐成天没提起过那天晚上的各种猜测。

就算王教练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俩的关系不会因为相认而变得更好。再说王立明显是不想听徐成天念叨“前任”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俩明面上重归旧好，对认识的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好事。

除了时常来找事的“黄毛”。

“王教练，到时候我安排几个记者，你记得按这张纸上的内容来讲啊。”

“黄毛”举着一沓纸，毛毛躁躁地跑了过来。

“我帮你转交给王教练。”

徐成天负责在王立训练时拦下所有不速之客，包括“黄毛”。

“呦，你和他和好啦?我还以为你们还在‘冷战’呢。”

“黄毛”把采访稿塞给了徐成天，随后朝一声不吭的王立喊道:“王教练，别忘了我为你们的事出过力，这次轮到你帮我了。”

“你说够了吗?”王立反呛了回去。

“嘿，你以为我乐意见你啊?要不是帮健身房提业绩，我有必要天天来烦你吗?”“黄毛”理直气壮地顶嘴到。

“够了，别吵了。”徐成天夹在两人之间，他伸直胳膊，打算推开“黄毛”和靠过来的王立。

“要不是看他的面子，今天这事没完。”“黄毛”抛下狠话，转身走向前台。

“慢走不送。”王立态度冷淡地说到。

“黄毛”的脚崴了一下，他带着被王立气到佝偻的背影逐步远去。

徐成天整理好了散落一地的采访稿，一页页翻看，发现每一页里至少出现了三次健身房的名字。

开头是感谢某某健身房在我的训练过程里提供了帮助，中间是前后呼应，结尾再以提倡健康生活的名义提到健身房的名字。

很缺德。

傍晚一到，王立去前台刷了卡，陪徐成天下楼寻找餐馆。他俩的计划是吃完晚饭后沿着街边散一会步，再慢跑回公寓。

“我俩去上次吃过那家面馆。”

徐成天拉住了王立的手，与其并肩走在人行道的最里侧。

正值饭点，街上的人不少，陆陆续续有行人越过他俩。

王立不自觉地抬起了胳膊，他想把和徐成天牵着的手藏到后头。如果不是徐成天不同意，王立的小动作会起到作用。

“没事的。”徐成天收拢了手指，扣住王立不放。

街上人潮涌动，他俩混迹其中，不算太显眼。再说徐成天和王立是室友，是要好的朋友，凭什么不能在大街上手牵手了。

“推销的给我的稿子是这样的......”

徐成天想转移王立的注意力，他把“黄毛”撰写的几页纸讲给了王立听。

他读的东西在街上不常见，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但徐成天的注意力全在王立身上，他讲完了最后一句带着健身房名称的广告词，才看见充当背景板的那些人。

他有点理解了王立为什么不愿意光明正大地牵手。

徐成天示意他俩换个位置，他站在了王立的左侧，挡着不少人的视线。

“我觉得他写的东西不适合你。你在退役后重返赛场，听着就很了不起的。照他的稿子一念，你就成了推销的了。”

“还好，如果他专门找了记者，我是得读一遍稿子，对健身房能起到不错的宣传作用。”王立给出了由衷的评价，“而且我不是了不起的人。”

“你在我心里是的。”

徐成天见王立停下脚步，他诧异地摆正脑袋，发现面馆大门就在他们的右手边。

给他和王立找了靠窗的位置，徐成天走去前台定了两碗面。

“有一碗不要加葱花。”

等徐成天端着两碗面回到座位，他先将没葱花的那碗摆到了王立面前，再坐下来吃着属于他的另一碗面。

王立略过了挑葱花的步骤，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绺面条。

“话说推销的说他帮过你，这是真的吗?”

徐成天记得“黄毛”专门提过这事。

既然能被人帮上忙，说明王立遇到了难事。

“没有，他每次有事找我，离开的时候总会自勉‘他在帮我’。”王立隐去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细节。

徐成天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他又问道:“那你觉得我有帮到你吗?我可是陪你训练了那么多天的。”

他暗示得已经够明白了。

王立奉承道:“我很感谢你。”

徐成天嘴角上扬的弧度保持到了跨出面馆的瞬间，他不太好意思对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笑。

“晚饭刚吃完就开始跑步不好的，我俩散会步吧?”

在徐成天的提议下，他和王立决定先步行去河对岸观光。

石桥上的景象有了新变化。卖冰激凌的小贩兼职卖起了糖葫芦，他向过路的二人卖力推销着自家产品。

徐成天吃多了王立做的减脂餐，看到五颜六色的冰糖葫芦，他走不动路了。

“你好，我要一个——”

话没说完，他感觉自己被王立拉了一把，踉跄地向着桥的另一头奔去。

所幸王立始终没松手，他帮着徐成天重新找回了平衡。

“小心一点，成天。”

徐成天恋恋不舍地回望着冰激凌小摊，被王立一提醒，他虽然老老实实地跟着王立下桥，胸膛里却憋着一股火气。

“不让我吃甜食就是要了我的命。”

“有那么严重?”王立的脚步一顿，“现在回去买冰激凌还来得及吗?”

“我开玩笑的。”徐成天左顾右盼，没找着人影，“在有人的地方你怕牵手，没人的地方你就不怕了?”

哪成想王立真装作要松手的样子。

徐成天担心会和王立走散，他伸手去够王教练的胳膊，一来二去，他牵扯住了还想往前走的王立。

路是走不了了，王立停了下来，他的眼底有些责备的意味，但不多。

徐成天陪着王立站了一会，他霎时间记起了很多与王教练相关的记忆。清醒过来时，他感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破土的种子顶开，生出了一株嫩芽。

受莫名的燥热驱使，徐成天抬起胳膊，用手掌心摸索着王立的侧脸，他以为这样的预热能使得王教练给人的感觉暖和一些。

只是王立面对靠近自己的徐成天，依旧冷冷清清地说道:“等等。”

徐成天埋怨地瞪了王立一眼，改了方向，把头靠在王教练的肩膀上。

“你要说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

王立凭空哽咽了一下。

“你还是不开心。”

“有这么明显吗?我。”徐成天在慌乱之中摆正了站姿，试图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呼。

他尝试了很多种方式，比方说拉住唇角往上抬。可强扯出来的笑不一会就会消失不见。

徐成天知道他不开心的根源是面前站着的王立，他需要从王教练那找到解决办法。

“就照你说的，我不开心，那你想听听原因吗?”

“想。”王立认可。

徐成天打开了话匣，他毫不避讳地说道:“王教练，那天我刷到了你发的视频，你就出现在了便利店门口。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我运气特别好，所以你从天上飞下来找我的。”

头顶是一片无云的夜空，数颗星星在闪烁。

“老实说，最一开始我确实觉得你长得很像我前任，但随着我俩认识越来越近，我发现你身上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的。”

徐成天竭尽所能地袒露他的心声。

“也许是因为你和他本就是两个人，又或者是因为时间。这么多年过去，无论是谁都会有一点改变的。”

“正因为变化，王教练，我和你经历了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我俩的关系也从陌生人变成室友、朋友......我觉得这不容易的。”

身后有行人经过，徐成天暂时压抑住了向看嘶吼的冲动。

“但我从一开始搬来公寓就是为了等你出现，没想过要等多久。现在想想，我好像一个傻子。”

“你不是傻子，我是。”王立拍了拍徐成天的背，“麻烦你陪我散会步。”

目前这段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徐成天反倒没咋粘着王立，也没立即顺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路灯散发的光亮洒在自己和王立肩上。

徐成天眯起眼睛，他眼中常见的光芒此时变得无比圣洁，像是在洗礼他俩。

“王教练，我好害怕一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就全没了。”

“有我在，不要担心。”王立收紧了指头。

“你是有资格说不用怕。”

徐成天撇过头，看向了河对岸，很快又将目光落到了王立身上。

“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

“成天。”王立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语气既陌生又熟悉。

“我接下来要去参加比赛，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公寓，你照顾好自己。”

“我会跟你一起去。”

徐成天打断了王立的话，他歇斯底里地喊破了喉咙，嘶哑地喘着气。

他不满足于此。

“你当我随便说说，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你了。”

也许徐成天对爱情不了解，也许他认不清“喜欢”和“爱”的区别，可徐成天明白，王立在他心里一直都是特殊的。

因爱而特殊。

喊话的后遗症仍然存在，不间断的耳鸣刺激着徐成天的每一束神经。

喧嚣声中，徐成天只听得清王立贴着他耳朵说的两句话。

“我一样爱你。”王立说。

“以前是，现在也是。”他又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