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徐成天捋不清他此时在想些什么，嘴唇颤了颤，半句话都没说出口。
进屋以后，王立一声不吭地靠在沙发的一端，沉闷得像是不得到答案就誓不罢休。
徐成天侧目盯着王立看了一会，原本以为对方会选择退却，可他从王立眼中读出的坚毅远比想象中的要份量重。
他只好回顾自己和同事说过的话，从出库房后的商讨，再到最一开始那句信誓旦旦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好像都不是能给王立讲的东西。
更别提口头上是这么一回事，但放在现实里又是另一回事。同事跟他讲的词是“搭讪”，实际上徐成天还夹带了对“熟悉感”的好奇。
王立看出了徐成天的犹豫，也没主动向徐成天追问，只是沉默不语。
换作以前的任何时刻，他俩的关系都不至于这么僵硬。既然事已至此，那只能等着谁先做出让步。
“我还没有吃晚饭的。”
徐成天急急忙忙起身，没被王立阻拦，顺利地走进了厨房。
他端出摆在冰箱上层的半成品便当，送进微波炉里加热，连同一双筷子拿回了客厅。
一套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的流程他做得格外别扭，原因无它，徐成天自始至终都能察觉到王立投来的目光。
冒着热气的饭菜送进嘴里后味同嚼蜡，徐成天嚼了两下，非常不适应，伸手开了一罐可乐。
“你喝不喝可乐的?”
他忽然想起王立，转头看向身侧。
“我不怎么喜欢可乐的味道。”王立缓缓说到，“而且可乐对身体健康不好。”
徐成天晃了晃可乐罐，往嘴里灌下去一大口，再端起便当扒拉几下，中途偷偷瞟了帅哥几眼。
“我长得很好吃吗?”王立有些诧异。
“很好看......不，我只是好奇你吃了晚饭没有，冰箱里还有多的便当的。”
徐成天注意到王立闻见香气时会不自觉地咽下了口水，喉结随之下挪片刻。
得亏他趁着促销活动囤了不少便当，这时候才有能力跟王立提这种话。
王立回绝得很干脆:“我已经吃过了。”
这话听起来不假。但徐成天猜测王立吃得应该不多，联系上之前他说的“不太健康”，一个严于律己的形象被深深地植入了徐成天的脑海之中。
那岂不是和他的作风截然相反?
徐成天胡思乱想着，想到以后要和王立合租，想到对方其实并不好相处，他的意志就不是那么坚定了。
“其实。”
徐成天伸手搭住了后脖颈，一脸愧疚地向王立澄清道:“那句话是我在网上找的，说是什么‘搭讪表白的一千条秘籍’。”
表白、搭讪。
念出两个词，徐成天的眼皮不由自主地一跳。即便没有明说，他对王立抱着的种种想法是完全藏不住的。
王立喃喃道:“怪不得你会那样表现......”
他低头刷起了手机，或许是在找徐成天提到的“一千条秘籍”。
危机来得突然，解除得也极其迅速，仿佛从一开始就应该是这个结果。
或许徐成天应该坐到王立边上继续搭话，好证实他给出的借口，但他对自己的表现没什么自信。
王立的出现是一个没被预料到的插曲。
徐成天因此做了很多原本安排外的事，但他仍然不理解为什么能发展到这种情况，只好将其视作彻头彻尾的意外。
之后的事总不能全凭运气来解决，得让徐成天走一步看一步。
一边嚼着嘴里的饭，徐成天一边黯然神伤。
说是要好好表现，可贫瘠的恋爱经验不支持他这么做。徐成天判断不出王立的态度是好是坏，也不知道刚刚的说法会不会显得很糟糕。
直至放下餐盒，徐成天才把思绪落回了正事上。
“我带你了解下这间公寓吧?”
纵使房东可能跟王立讲过，那肯定不如让徐成天介绍来得详细。作为在这里住了一年半的长期租户，徐成天几乎能闭着眼在王立前边带路。
进门右拐，从客厅直达卧室所处的过道。两间卧室门对着门，装潢近乎一致。
属于徐成天的卧室门外预留了一枚钉子，本来是前任房客留在那里的，如今派上了用场。
徐成天将写着“有事也勿扰”的牌子挂在门板上，向王立解释道:“我白天一般会睡到正午，真有事情你手机上发给我就行。”
“正午?你每天都这么晚醒?”不等徐成天回应，王立自己找了个理由，“也对，毕竟你需要在便利店里值班到零点。”
“也不是每天，我还是有轮休日的。”徐成天强调了“轮休日”，随后拉开了位于过道尽头的储物柜。
储物柜里面摆了些清洁用品，还有成堆的抽纸。看到用积分兑换的便携纸巾被摆在抽纸盒旁时，徐成天尴尬得咧起了嘴。
他想合拢柜门，听见王立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一顿。
“那个盒子里摆着什么?”王立看向了摆在储物柜最上层的盒子。
那是一个浅棕色的纸盒，与柜子颜色很接近，不仔细看几乎不会被看到。
徐成天先是关上了储物柜，再背过身，将手覆在了把手上，解释道:“......是我以前的朋友送给我的礼物。”
“朋友?”王立压下了眉梢。
或许是帅哥的某个重音，又或许是先前的经历使得徐成天不打算隐瞒过往，他改口道:“是前任。”
王立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往过道外走的时候顺手推开了另一间卧室的门。
徐成天侧目看去，他发现转租出去的那间卧室的床和衣橱都已经被整理过一遍，墙上还挂着一个空的玻璃展示柜。
对门的卧室徐成天不常去，他猜测王立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特意整理过房间。也许等下次再打开对门寝室时，徐成天会看见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他没过多留意便匆匆走回了客厅。
卫生间和阳台在同一个方向，那边还有一个小的杂物间。而厨房与客厅连着，先往回走，再右转就能到达。
徐成天跟王立介绍完了公寓的全貌，把摆在桌上的垃圾送到了厨房，关上沿途的灯回来，看见室友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比刚进屋那会坐得更当中了一些，不过还是给徐成天留出了中间的位置。
“你在跟房东聊天?”
徐成天靠在沙发中央，和帅哥隔了差不多一个肩膀的距离。他能够瞥见手机最上方显示的备注，譬如“老太太”。
他想象出了一个场景。
来租房子的王立和房东见面，一个喊“老太太”，另一个喊“那个男的”。
徐成天忍不住嗤笑一声，被王立瞥了一眼后，有样学样地拿起手机看着。
“说起来，这个账号是你本人的吧?我还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徐成天点开了短视频软件，把关注列表展示给了王立。
“你貌似是很多人的粉丝。”
王立平静地看着徐成天的手机。
徐成天忽然发觉屏幕上显示着的是一整排的已关注账户，轻咳两声，点开了位于最上方的个人账号。
“你看见粉丝数没有，那一个就是我。”
王立的嘴角浅浅向上弯了一下，表情甚是微妙。
“我才知道你是头一个粉丝。”
“那当然，我可是刷到你发的视频就关注了的。”
拿回手机，徐成天点开了他评论过的那个视频。
经历一天的曝光，视频数据好了不少，点赞和评论加起来一共有三位数，给王立涨了一点粉丝。
评论区的情况更是热闹。看戏的网友把徐成天的那条评论顶到了热评第一，还有不少人在底下复读。
——承包空屏，宝贝好帅!
王立竖起耳朵，听见熟悉的背景音乐，侧头看向徐成天。
“你是不是在看那条视频?”
“对的。”
徐成天翻着评论区，被妙语连篇的网友评论给逗得乐此不疲，刚抬起头时对上王立充满幽怨的眼眸，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暴露了。
王立不仅知道了徐成天的个人账号，还能判断出热评第一的用户是徐成天。
虽然网络风气允许每个人自由自在地喊出“老婆”“老公”，但要是在线下被正主找上门，情况可就另当别论了。
“发评论的时候我还没见到你的，就按习惯来发了。”
徐成天战战兢兢地放下手机，他试探道:“你不喜欢这样的称呼......那换成帅哥呢?”
很显然这不是叫“宝贝”还是叫“帅哥”的问题。
“我不介意你怎么叫我。”
话一说出口，王立觉得气氛不太对劲，补充道:“我只是不喜欢看到底下那些人被你带着刷屏。”
“那我把那条评论删了。”
徐成天觉得这样做更符合王立的心意。
“你可以说个合适点的评论的，我重新发到评论区里。”
但直接删了评论又有些可惜，徐成天还想着拿别的评论替换上去。
“只要别那么放肆，其他都行。”王立抿了抿唇。
“那条评论其实可以不删。毕竟已经发出去很久了。”他又强调。
徐成天犹豫不决地摩挲着屏幕上的删除键，始终下不了狠心。
“那就先留着。你要是之后还发视频，肯定也有人说这种话的。别太在意，他们对其他人也都是这么叫的，不用往心里去。”
“你给很多人发过这句话?”王立询问。
“你说的不全对。”
尽管有些心虚，但徐成天决定维护自己的形象。
“我不是都发的，给你发是因为我突发奇想。”
他回完话后便合上了眼，既是为了缓口气，也怪他对王立接下来的反应持有悲观看法。
“所以......你觉得我比较不一样。”
在漆黑的视觉空间内，王立的声音突兀得像是一丛乍现的火光。
“你看上我哪点了?”
徐成天绕了个弯才理解王立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将眼睛睁开一道缝，看着王立的身影被头顶落下来的灯光晕染到模糊不清。
唯一清晰一些的是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的他的影子。
这不是徐成天第一次在别人眼睛里找到自己。
他或许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但不可能忘记上一个这么看他的人是谁。
“能不回答吗？”徐成天撇开了视线。
王立同样看向了别处:“你当然可以不说。”
突如其来的沉默横插在了两人中间，导致客厅里只剩下了微乎其微的呼吸声。
为了打破寂静，徐成天将手往前伸，轻而易举地盖住了王立摆在沙发上的手背。
就像是他俩牵住了手。
王立挑起眉毛，并没有反对徐成天这么做。不过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分钟后，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徐成天的手背，并解释道:“如果没有想跟我说的话，那么晚安。”
徐成天发觉身旁一空，转头才看见王立有回卧室的想法，他往前一挺，牵住了王立的手腕。
本该逐步远去的脚步停滞不前。
“你想说什么？”王立仍然背对着徐成天。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远不是徐成天能遏制住的了。他既然留下了王立，那么总得给对方一个说法。
针对......看上他哪点的说法。
真思考起这种问题，徐成天免不了扯谎。但随着编造出来的谎言漫无边际地往外拓展，徐成天也只不过能记下“你长得帅”“我想追你”这类套话。
他最终决定给出最为直白的答案:
“你长得有点像我前男友。”
一个既定得到零分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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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零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