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绷紧完再放松，反反复复几次，徐成天在王立冲线的瞬间近乎意识全失。

他记得自己冲下了观众席，在全场的欢呼声中接替工作人员去扶起了王立，却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清醒以后，徐成天腰上套着一个卡通游泳圈，漂在了峪湖中央。

他一抬头就能看见两旁的青山，以及高悬头顶的太阳。

王立枕着借来的“跟屁虫”，随时跟在徐成天身旁。

“你说过要试着游到湖对面。”

他说话的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尾音几乎要沿着翘起的嘴角飞上高空。但如果真要说王立具体有哪里不同，那只有脖子上多了一个金灿灿的奖牌。

徐成天确实有拉着王立游会泳的想法，但他没想过最后的实现办法会这么——抽象。

他拨了下水，本来是想靠近王立，却只激起了一点点水花。腰间的游泳圈受水流影响不停旋转，导致徐成天晕得不得了。

他不仅离王立越来越远，眼前还多了几只来回跑的绵羊。

“小心。”

王立立即游到了徐成天身边，把将要被冲走的人带了回来。

游泳圈被徐成天压得变了形。上面印着的XX羊图案忽远忽近，万年不变的笑脸宛如对徐成天无声的嘲笑。

“借一下肩膀。”

徐成天搭住了王立的肩膀，找到平衡点后把游泳圈有图案的那一面转到了身后。

“这游泳圈是我自己选的?我怎么记得我会游泳的。”

放到十五年前......不对，上小学那会徐成天下泳池就不用游泳圈了。

王立拉住往外跑的游泳圈，和茫然的徐成天对视了一会。

“你记得你上一次游泳是什么时候吗?”

八、八年前?

徐成天有好几年没碰过水，他一般不去游泳馆，看到河或者湖也不想着跳下去泡会澡。

那么套游泳圈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

急于回避自己的短肋，徐成天摆出蛙泳的姿势，朝湖对岸游了几下。可无论徐成天多努力，他总会看到王立轻松抹平他俩拉开的那一段距离。

“要不我俩待会再比赛吧?”

清楚在游泳这方面他比不过王立，徐成天顿时失去了竞争的念头，他扒拉了下湖面，跟着游泳圈旋转，一头撞上了停在原地的王立。

“你最后拿了第一名?”

徐成天偷偷瞄了一眼王立，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岸边。

场地人去楼空，只留下几名工作人员拆卸站台。两名教练似乎也走了，更没有人注意漂在湖面的徐成天和王立。

王立看出了徐成天的不对劲。

“你失忆了?”

这话听得怎么这么不吉利呢。

徐成天向后一仰，纠结着望向那片天空。

“没完全失忆的，就是不太记得完赛后的事，要不然你给我讲讲。”

他决定把事实如实相告，大不了，他真当一回偶像剧里的失忆男主。

王立抿了抿嘴，脸上看不出太强烈的情绪。

“其实没什么好讲的东西，后来我们一起等到了成绩出来。我最后的成绩是年龄组第一，全场第一是个三十五岁的前辈。”

“三十五岁?那他比你多练十年铁人三项的。”徐成天搜肠刮肚地找着安慰王立的话，“虽然有些遗憾，但是王教练，你能拿到年龄组第一就很不错的。”

“不遗憾。比我努力的铁人三项选手有很多，他们能拿到好成绩理所应当，再说我很满意这个成绩。”

王立解下脖子上的金牌，扯开织带，戴到了徐成天脖子上。

“也感谢你的帮助，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

徐成天摸着落到胸口的奖牌，他能从奖牌沉甸甸的触感里感觉出荣誉的份量。飞溅起来的水花洇湿了他的眼眶，让徐成天眼前的王立变得朦朦胧胧。

加上他俩身处湖中，近水含烟，恍若一场梦。

“我应该有拍你领奖时的照片吧?”

徐成天埋低了头，仔细端详着金牌的模样。

除去周围一圈地名和铁人三项公开赛这几个字，奖牌的中央是山林湖泊，和一只高高跃起的鲤鱼。

“有拍，相机放在岸上，等上岸的时候你可以看到。”

王立望向离他们有一定距离的对岸，向徐成天提醒道:“如果要上岸，我们就早点游到对面去。”

“那我俩赶紧游过去。”

徐成天不停打着水，但收效甚微。

离岸边越近，前进的进程越慢，徐成天的心也就越散。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往身后看了一眼，没找到任何异常的迹象。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咬我的腿。”

王立被徐成天的说辞给唬到了，他钻进水里，弄明白真相后，拍了拍徐成天的背，安慰道:“只是一条鲤鱼，现在已经游远了。”

听到作祟的是条鲤鱼，徐成天脸色一白，拼命游向岸边。

王立负责垫后，他有时推将要偏离方向的徐成天一把，帮徐成天有惊无险地上了岸。

“真没想到这湖里还有会咬人的鲤鱼的。”

徐成天坐在岸边，大口喘着气，等力气恢复一些，他捡起一块石子，掷向了湖面。

石子打了两下水漂，荡起的波纹引来了一只上浮的鲤鱼。发现落下的只是一颗石头后，鲤鱼摆摆尾就游走了。

“你也来扔一个。”

徐成天将精挑细选出来的石头递给了王立。

“钱教练说过峪湖是有名的鲤鱼产地，他还在广播里介绍了一遍我们的家乡。”

王立扔出的石头只打了一个漂，落点倒是比徐成天丢的更远一些。

“行了，该回去了。”

徐成天不甘示弱地捡起另一块石头，还没扔出去，听见王立催他离开，将石头捏在了手心里。

往外走了几步路，徐成天觉得有些可惜，随手将石头掷向了湖面。

“六个漂，六个——!”

王立错过了石子跳跃的过程，他看着波平如镜的水面，愣了半晌，夸道:“厉害。”

回到民宿，将行李一件不落地装到面包车后备箱，徐成天做好了返程的准备。

“金牌还给你。”

赶在发车前，徐成天帮王立重新戴上了金牌，他调整了好一会织带的位置，确保奖牌戴正了。

“用得着那么细心吗?”

王立不清楚徐成天要整理多久，他松开了捏住车钥匙的手。

“当然需要的。”

徐成天就等着王立放松警惕。他趁机捂住了王立的侧脸，重重地亲了一口，再撤回副驾驶位上，拉上了安全带。

“现在可以出发了。”

王立摸了摸被徐成天亲过的那块地方，若无其事地将车开上了公路。

回去的路线跟来时一样，沿途的风景高度相似。

徐成天抽出时间来浏览着相机里多出来的照片，哪怕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他拍的照片粗略看上去都挺不错。

一部分王立出镜的相片拍得特别好，尤其是上台领奖那张。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王立留给徐成天的印象都很含蓄。唯独在站上领奖台时，王立整个人极具朝气。

果然只要夺冠了，王立心里就有底气了。

“有没有办法拿到这次比赛的录像的?我想给你剪个视频。”

徐成天有了基于这几张照片做个精彩回放的想法。

“你拿我手机问问两位教练。手机在口袋里。”王立拍了一下冲锋衣的侧边。

徐成天熟练地找到社交软件，以王立名义跟钱教练要起了录像。

“教练，您好，我想问下有没有这次比赛的录像?”

他把发出去的话念给了王立听，算作报备。

把教练发来的链接转发给自己，徐成天办完了正事，他打起了另外的主意。

“有不少人送了直播礼物，我看看——”

点开王立账号的后台，礼物总金额赫然醒目。

徐成天刷新了好几遍页面，他没想到零零散散的礼物加起来能有这么贵重。

“王教练，我好像给你挣了一千块。”

“你说多少钱?”

王立起初还有些不可置信，当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能做的只有轻笑一声。

“你说不定有直播的天赋，要好好感谢一下支持你的粉丝。”

“他们是支持你的。实在不行我一个个联系，把后备箱装着的水和手幅送给他们当回馈礼物。”

那些印着王立头像的应援物一直放在后备箱显然不是个解决办法，送给粉丝简直是一石二鸟。

“以后是不是可以多开几场直播?”徐成天又生出了个念头。

如果每场直播都能挣这么多，一天开一场，一个月那就是三万块的收入。有了这么一笔收入，他俩没必要过着随时会被房东老太太催租的生活，提前交半年房租都成。

王立理性地否决了徐成天的提议。

“不是每天都有比赛，没比赛的日子也没好直播的东西。还是说你去给粉丝们表演才艺?”

“我——你说得没错。”

徐成天反驳不了王立的假设，他暂时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之中，直至被王立温醇的声音所唤醒。

“比赛已经结束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不打算每天去健身房了。”

徐成天偏过脑袋，心有不甘地望着沿路的风景，“或者说没办法每天去，因为我有事要忙。”

“你想听我的意见?”王立再度确认。

徐成天把手机送回了王立的口袋，他肯定道:“对的。你说会给我建议。”

“我支持你。”王立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公路，“我不知道你具体打算做什么，但是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是该换我来支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