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寓千吃了药就上楼回了房间，他脑袋确实昏昏沉沉还胀痛不止。他把窗帘拉得死死的，屋子里的灯也没开。

仿佛再见点光源，神经就要被光线穿透，向两侧撕裂了一般。

唐寓千实在忍不住了，便在手机上设置了闹钟，是一个小时的闹钟。他躺一躺，让脑子缓一缓，一会儿也能清醒不少。

可就在他盖上被子的那一刻，房间里响起一阵来电铃声，并亮起了唯一光源。也许是因为房间太暗，也不知怎的，唐寓千觉得来电备注异常扎眼。

来电人：方漪喆。

唐寓千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但说不出究竟哪里有问题。他在白屿澈家的时候就给方漪喆打过电话说要把他接出来，可方漪喆说郑茹他们已经去酒店了，没一直留在那儿。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唐寓千强撑着意识接通了电话。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郑茹那歇斯底里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唐寓千！你什么意思啊？！啊？！！！我跟你舅舅都在这儿，你跑哪儿去了？！”

唐寓千长叹了口气，脱力躺在床上，右手手臂搭在眼睛上，他已经没精力吵架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要干什么，你——”

“哥！你跟她说什么？！你挂电话啊！！！”方漪喆直接打断了郑茹的话，不过方漪喆的声音明显小很多。

所以是郑茹抢了他手机？

“我马上过来。”话罢，唐寓千挂断电话，起身快速换好衣服。

……

唐寓千在两人懵圈的眼神中径直走向大门，“我出去一趟。”

凌宴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唐寓千不对劲，他起身迈着大步朝唐寓千走去，“去哪儿？”

“我……”唐寓千一卡顿，他冲凌宴发不起火，他也没理由向凌宴发火。

他泄气道：“我回家一趟，接我弟去住酒店。”

凌宴微微皱起眉头，“我送你。”

从团建那天无意间听到的电话内容开始，凌宴就知道唐寓千家里关系比较复杂，但唐寓千一直都不愿意说，他也就只字未提，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现在唐寓千没了任何表情管理，就差把“我去吵架”这四个字写脑门上了。

凌宇其实也想跟上，可凌宴想也不想就否决了，他只好一个人在家和糖糖一起玩儿。

……

旧楼小区内。

唐寓千所在的那栋楼下围了不少人，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边听楼上吵架边讨论着，可她们究竟在讨论什么，只有她们知道。

唐寓千没让凌宴跟上，只是让他在车里等自己。这里人太多，车没法开过来，这也成了唐寓千想独自离开的借口。

唐寓千穿过人群，在大家的无数猜疑声中上了楼。穿过人群其实三十秒都没有，可唐寓千觉得自己听了太多东西，可她们说的没有一句话是事情的真相。

他并不纠缠，也不想解释。唐寓千身为一名律师，他非常清楚什么叫做流言蜚语，什么叫做黑白颠倒，他更知道当一个人在乎流言蜚语到一定程度时，他精神世界里那根紧绷的弦会彻彻底底地断掉，所以一切都没有必要。

这些道听途说，断章取义的东西，本来就不会是真的。

唐寓千朝楼上走着，那争吵声越来越大。他其实并不想看到这个场面。如果能抛开任何关于他的事情，那方漪喆现在应该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和家里无所不谈，其乐融融，幸福美满。

或许，真的是是他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唐寓千已经走到了家门口，他看着客厅的乱样，心里叹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生病，他觉得有些累了。

郑茹看到唐寓千就朝他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唐寓千！哟，你还知道来啊？！当了律师了我们就请不动你了是不是？！！！”

唐寓千叹了口气，他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别吵了行不行？”

方漪喆看得出唐寓千脸色很差，他冲唐寓千跑去，伸手拉住唐寓千，满眼焦急，“哥，你不舒服吗？”

“他不舒服？”郑茹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不舒服的？”而后她转向唐寓千，满脸嘲讽，“听说你男朋友挺有钱的啊，我用脚也能想到你是怎么攀上高枝的，不舒服不是很正常？”

“郑茹！”这还是方威第一次主动出声呵斥，他起身上前，“你在说什么话？！”

他转头看向唐寓千，温声道：“唐唐啊，你听舅舅……”

唐寓千一愣，他眉眼间显露着摒弃，“你叫我什么？”

方威赶忙改口，“寓千，你听舅舅说，我们……”

方漪喆冷着脸打断方威的话，他看着唐寓千那泛红的眼眶，伸手拉住他，“哥，我们走。”

谁知，唐寓千突然笑了两声，让方才歇斯底里的争吵瞬间被诡异的寂静压制。

郑茹看他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她环抱双臂打量了下唐寓千，心里想着：这人怕不是疯了。

一滴泪从唐寓千眼角滑下，从他的泪痣上淌下去。“算我求你们了行不行？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我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不好吗？！”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钱还是什么？”唐寓千有些崩溃，又加上发烧，他真的开始有些呼吸不畅。“别来找我了！十年了，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啊？！！！”

郑茹仍旧不罢休，“嘿，你还委屈上了！我告诉你唐寓千……”

话未说完，她愣住了。

一刹那，唐寓千被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就连唐寓千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侧眸仰头看来人。

凌宴……他怎么来了。

凌宴拧着眉头，眼底的怒气丝毫没有遮掩。但他同唐寓千说话时，字里行间都尽显温柔。“深呼吸，我在这儿。”他轻轻抚了抚唐寓千的背，“没事的。”

其实凌宴在楼下听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不仅是听楼上的声音，更是听楼下人谈的话。他从她们的话里了解到了不少东西，这也是他上楼的原因。

唐寓千咽了口空气，因为抽噎，他肩膀不自觉地小幅度抖动着，“你怎么来了……”

凌宴没回答，他反问：“这就是你说的接人？”

“这就是你男朋友？”郑茹打量了凌宴一番。

凌宴出门太急，都没有换衣服，现在仍穿着常服。可即便是常服，凌宴穿起来也有穿金钱的感觉。

“真攀上了啊唐寓千？”

唐寓千怕郑茹冲凌宴说不好听的话，他没再呆下去，于是伸手拉住凌宴，转头又看向方漪喆，同时对两人说，“走吧。”从唐寓千的声音都能听出他累了，甚至有些脱力。

凌宴就这么揽着唐寓千下楼，可他们身后的那喋喋不休的声音依旧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方威拉了郑茹一下，“别说了。”

郑茹加大音量，“什么别说了？！”

“你看看你儿子跟着那狐狸精走了！简直了，他唐寓千谁的床都能上！谁是他这样？！！！”

唐寓千感觉凌宴松开了手，他下意识拉住凌宴，而后他冲他摇了摇头，同时也叫住了方漪喆，示意他俩都别回应。

凌宴这才忍住了脾气。

……

下楼后唐寓千就告诉方漪喆不用去酒店住，跟他走就是了。

这还是来的路上凌宴说的，凌宴说可以让方漪喆先到他那儿去住，反正空房间也多，之后让任玥去找好合适的房子，方漪喆再搬进去。

凌宴之所以这么做，单单出于照顾唐寓千。

为了方漪喆坐车方便，凌宴没有开跑车，而是换了一辆奔驰。

待方漪喆上了后座，唐寓千便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他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过了一会儿才找回正常情绪，听到凌宴上车关车门的声音便开口对其说着：“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凌宴上车后第一时间并不是系安全带，而是伸手贴在唐寓千额头上感受他的体温。他紧皱起眉头，咬了咬牙，放缓语气，“车上没毯子，回去再睡吧。”

“没关系的。”唐寓千别过头，示意不想再说话。

方漪喆坐在后面一直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寓千。他每次都在给唐寓千制造麻烦，而且这些麻烦还是要揭开唐寓千的伤疤来解决的，甚至还都算不上解决。唐寓千今天不舒服还一接到他的电话就赶过来，这让方漪喆心里五味杂陈。

他本来不信凌宴是唐寓千的男朋友，可当他看到方才两人的举动，唐寓千并没有因为与凌宴的肢体接触而躲开，看来的确是情侣。

但如果真的是情侣的话……方漪喆心里有些内疚。第一眼见凌宴的时候，他发现唐寓千看到凌宴来满脸都是惊愕，估计唐寓千从未和他提及过家里的事情。开车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看起来有钱，他是真有钱，唐寓千原来的生活同他的生活比已经是天壤之别。如果在这本开就不平等的经济条件下，唐寓千家庭还是这样的，那这段恋情还能不能平稳保持住？

豪门苦情戏码最多，虽然说起来很好笑，可真当发生，很多东西都是不可逆转的。

明明好端端的，可郑茹他们的到来让这些旧事又被重新提及，她的那些话不亚于在唐寓千那献血淋漓的伤口上撒盐。

有时候，最伤人的便是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