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蓉有些惊诧，随即蹙起了眉，她向二公主宋时婉使了个眼色。

宋时婉立刻领会了精神，也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端着一副柔顺的模样向皇帝敬酒。

皇帝也一视同仁地饮尽了酒。

宋曦和将每个人的小九九尽收眼底，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心怀鬼胎，表里不一，真是越发有意思了。

......

家宴结束，在外面等候的长卿与杜若连忙围了上来，她们知晓宋曦和一向厌恶这样的宴会，每每皆是硬着头皮参与，于是甚为关心，“公主，可还好么？”

“很好。”

没想到，宋曦和心情很是不错，冷傲的眼中甚至泛着光芒，她淡声道：“倒是挺有意思。”

这激起了她的探索欲和掌控欲。她倒想亲眼目睹、参与故事的发展。虽然这里的每个人都出自她的笔下，可真正身处其中的感觉，却很特别。

宴罢，皇后与二公主宋时婉乘着华贵的步辇并排行在甬道回宫的路上，前面是掌灯的宫人，身后跟着十几个宫婢，浩浩汤汤一大群人，排场十足。

皇后柳念蓉满头珠翠，娴静优雅，“令宜，前些日子谦儿病了，我有日子未关心你，你最近功课如何？”

“那自然是好。”宋时婉神态骄矜，“学正前日里还夸赞了我。”

南靖帝醉情声色犬马，还不到花甲之年，便有十九子、十六女。南靖也从不责令皇子公主多读书，享乐之风自上而下弥漫，沉溺享乐，国力便会衰弱。

与贪图享乐的南靖不同，北淮一向是礼仪道德之邦，北淮历代帝王一向注重道德礼仪、文德教导，不允许过早婚嫁。

自太祖时起便规定所有二十四岁以下的皇子公主皆要在尚书房读书，只有超过二十四岁，才可以自尚书房毕业，不必每日上课，接受指婚赐婚。皇子们则可以上朝听政，完全独立参与朝政议事，公主们虽然居于后宫，也要继续学习礼仪诗书、女红刺绣等。

诸位皇子公主在读书中，一向以宋曦和为拔尖，太子三公主为次，其余皇子公主皆是平平无奇。

自从太子宋初砚与宋曦和接连自尚书房毕业，宋承平每次督察功课，俱是摇头。

皇后最是知女儿的性子，骄纵跋扈，眼高于顶，于是苦口婆心地劝诫，“你要多多上进，学着讨你父皇的欢心，你瞧方才怀安，多么伶俐恭顺、八面玲珑，哄得你父皇如此开心。”

宋时婉才看不上眼，她撇了撇嘴，“那又如何，我是正宫嫡女！”

“住嘴！”柳念蓉呵斥她，“这么大了，还是口无遮拦，我是如何教你的？这满皇宫之中，无论嫡庶，哪个不是你父皇的儿女。”

宋时婉顿生委屈，“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您是正宫皇后，我本就是嫡女！”

柳念蓉深觉无奈，“你是嫡女，难道怀安不是嫡女吗？你弟弟是嫡子，难道太子不是嫡子吗？你以为你这嫡女身份有多珍贵？宫里六位皇子公主，可有四个嫡子嫡女。”

宋时婉丝毫不当回事，“母后，怕什么？子凭母贵，他们即便是嫡子嫡女，他们的母亲不还是驾鹤西去，做了地下鬼了么？死人如何与您比？您才是如今的中宫皇后，母仪天下！”

此话柳念蓉很是受用，温和道，“今年兴许你父皇该是为怀安议亲了。你也是，你转眼便快要二十三了，这两年也该开始盘算着了。你多多讨你父皇欢心，他能为你指一门好亲事赐婚，你难道想被怀安压过一头么？”

说到这里，宋时婉才上心了些，于是赶忙打探，“我可不想！母后，父皇可有为皇姊看中的人？”她的确不想被旁人压过风头。

“不知道，陛下从未透露过。”

宋时婉而后颇有兴趣地偏头望着皇后，笑着问，“母后，你可有为我看中的人？若非位高权重的，我可不要。”

柳念蓉道：“自然是有。我觉得，左相的嫡子，何万里就不错。”

“他是何人？”宋时婉觉得没趣儿，撇了撇嘴，不认得。

“待八月十五中秋宴，朝臣携家眷入宫，你便能见到了。而且，你不必知道他是谁，你知道何相是谁就是了。”

当朝左相何昆，两朝重臣，颇得威望，皇帝甚为倚重，他年近古稀，膝下只余一对年纪最小的嫡生儿女何万里与何嫣然还未婚娶。

柳念蓉母家本就无势力倚仗，只因萧皇后病逝，皇帝的偏宠才成为皇后。而太子的舅父官至国公，又加之太子妃母家的助力，是她最大的威胁。

若不靠宋时婉的婚事拉拢关系，他的儿子三皇子宋云谦可就当真没有出头之日了。

皇后对女儿还是不放心，“你近日可没有乱来吧？”

“母后，我才没有。”宋时婉满不在乎，“即便有，那也是旁人该得的！您知道的，我最厌恶的就是那个花知雪。”

这话都不知从女儿的口中听过多少次了。

柳念蓉蹙眉，“你堂堂一国公主，跟一个作质子的南靖公主较什么劲？”

“我偏要较劲，我看到她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听说与她祸国殃民的生身母亲很是相像！母后，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母亲是——”

“住口！”柳念蓉看了一眼宋时婉，呵斥她未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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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多半月，很快入了七月。

书中，宋曦和一手培养了一个暗卫组织，叫作青冥卫。其中有男有女，他们有些是孤儿，有些是江湖游侠，都是通过了层层测试，进入这个组织，经过了严格训练，为宋曦和做事，搜集情报。

原书中，他们个个皆是死士，最后一路护送宋曦和直至她登上皇位，青冥卫也最终并入大内更名为青冥司。

可是现在，她无法出宫，要如何尽快与青冥卫取得联系？

家宴之后，皇帝常召见宋曦和，对弈论画，谈诗论赋，缓和了不少原书中宋曦和与宋承平僵硬的父女关系。

文学正中了宋曦和的老本行，又加宋曦和自小受熏陶，无论音律诗词书画古董，无一不晓，无一不精。

谈论诗词时，她还偶尔会有一些古人之外的独到见解，宋承平闻听甚受启发，对她大加赞扬，愈加对从前忽视的女儿青眼有加起来。

这日午间，宋曦和要去给皇帝请安，主仆二人穿过御花园，杜若为她打着伞，遮下一道阴凉，“公主，这日头实在太烈了。”

盛夏七月，蝉鸣不止，太阳高挂，炙烤着地面，御花园斑驳的树影也遮不住刺目的日光。

宋曦和淡淡颔首。

两人言语了几句朝堂局势，长卿不由得担心，“公主，您觉得这两年，我们与南靖会起战乱吗？”

一百年前，天下纷乱，战火连绵。

前朝贵族，各地勇者揭竿而起，最后一北一南两支政权智慧勇猛，稳定了天下局势，以淮水为界各自建立国家，形成了分而鼎立的形式，即北淮国与南靖国。

两位开国帝王自是不凡，励精图治，两国时而友好互通，皆是繁荣强盛，兵强马壮。

直到二十多年前，宋承平与现在的南靖帝花明尧相继即位。宋承平精明强干，又有燕王和宋曦和的外祖萧太师等人一力扶持，而花明尧沉溺酒色，荒淫无度，任由佞臣当道，放任官兵土匪侵扰北淮边境，南靖国国力也逐渐式微。

六年前，南靖又一次侵扰北淮边境，宋承平派朝中大将带兵出征，在边境与之一战。花明尧见势不好，听从南靖国师的建议，立刻派使臣求和，承诺对北淮永不主动兴兵，并割让十六州郡赠予北淮，还提议将自己一名子女送往北淮作为质子以示诚意。

北淮接受了求和。

而花知雪，就因生母卑微，不得圣宠，成为了这个孤身异乡的质子。

这两年，南靖故态复萌，又频频骚扰起了北淮边境，而且比之从前更胜。

南靖帝膝下子女有三十多个，若真的起战事，他们都会想开疆拓土，名垂千古，给自己功劳簿上记上大大一笔，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在意一个外邦公主花知雪，一个少女的死活。

可古代人因医疗不发达，寿命短些，宋承平已经年过五十，过了身强力壮的年纪。虽则南靖如今国力已经远远不如北淮，可毕竟北淮南靖两足鼎立的形式已经维持了一百多年，北淮生活富足，将士休养生息，也没有立国之初那般兵强马壮了，若说真的一统天下，他也没有把握。

书中，是明年的深冬，南靖又一次大规模侵扰边境之后，宋曦和与朝中几位将军一同力主出兵征讨后，得到了帝王准允，集结兵力出兵南靖，苦战过后，踏平了南靖国都。

南靖九公主花知雪，也是在国破家亡的那一日于北淮皇宫自刎。

宋曦和无法告诉长卿这些。转过长廊，才要开口，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入眼中。

正门门前，花知雪跪在那御书房前，一片红裙似曼珠沙华绽开在砖地上，烈日将她的发丝都映得泛起金色，她身形薄薄的一片，垂着眼睫，脸色苍白却似冬日寒雪。

透蓝的天空悬着似火球般的太阳，云彩好似都被烧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远地，宋曦和只能看到她一片精致的侧脸，在庄严黑灰为底色的宫殿群里格格不入，庞大的建筑像一只只野兽，要将小小的她吞噬。

皇后：嫡子嫡女大甩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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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