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齐姜以为假装自己很忙,就不会有人来烦她,谁知这群讨厌的人们并不会放过她。

“这是什么肉?”许姬对着馅嗅嗅,反手捏着她那挺俏的鼻子,“韭菜。”

“不是。”齐姎说,“白菜,韭菜味太大了。”她问,“你们想要馄饨里有一汪汤的,还是想要散一些的?”

梵音也不懂,就胡乱说,“要汤。”

她喜欢煮馄饨的汤,暖烘烘的,很好喝。

但小女君没有生火煮汤,而是往肉馅里加了些剁/碎了的鸡汤冻,不知道要做什么,“猪肉的呀,难道你们还吃别的肉馅?”她好奇,“鸡肉?鸭肉?鱼肉?”

“我们吃牛肉的。”许姬扒着案,坐姿没比小孩好多少,“还有羊肉,不过不知道拿来做馄饨会是什么味道。”

草原上没人搞这么繁琐的吃法。

一般她们就杀掉牛羊,生火烤一烤,抹点盐。

“不会好吃的。”齐姎笃定,“阿姊烧过,难吃的要命。”

“怎么烧的?”

“那时我们在去草原的路上,”齐姎陷入回忆,“很多年前了,我一直在生病,当时随行的大夫说我是心思郁结,病得很重,快死掉了,”可能是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夸张,于是她补充解释了下,“我以为我要死掉了,后来阿姊追了过来,我的病就好了,但身体还是很虚弱,有天阿姊出门,顺回来一头小牛犊,杀掉给我炖汤。”

“啊,女君是什么灵丹妙药,药到病除。”许姬不能理解中原女子的含蓄,非好奇的问来问去。“所以你得的是心病?”

在沈府时曹姬经常说自己得了心病,治是治不好的,病的很重,快要死掉了,必须姓沈的那个老头子过去陪陪她,她第二天就突然一下子全好了,还容光焕发。

反正这是一个很神奇的病。

“呸,我没那么小心眼。”齐姎说,“我生病是天冷,但底下的人还是照着在长安时的量生炉子,冻的。”她搅拌着馅,“我姊姐么,有哮喘,那房间里恨不得摆满了炉子,暖和的得穿春衫,热得要命。”

“说回那头牛。”她嘟嘟囔囔地,“切块和薯一起炖的汤,难吃死了,肉也烧的不烂,怎么咬都咬不碎,牙都要碎了,没办法,只能喝点汤,用汤下了些细面。”

“你们炖的是哪里的肉啊。”许姬问。

这个问题令齐姎迷茫,她顺手捏了团面,开始捏金鱼,“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就,草原,那里有一个湖,不远处是山,可高了,山上全是松树,还有小松鼠,然后道上还有枫树……”

“啊,是察尔楞。”许姬听不下去了,“我问你,是小牛身上哪里的肉?”

“腿上的。”

“腿上的是要用酱油闷着吃,闷很久才能吃,所以一般就切小块烤着吃啦。”许姬说,“我们生火炖的话,都是炖牛筋,就筋头巴脑的那种肉,多煮会儿,煮烂了后放点盐就很好吃了。”

“阿姊,”齐姎沉默须臾,问,“筋头巴脑是什么意思?”

她能肯定这不是胡语。

但这四个字分开来她每一个都认识,合在一起,她不懂了。

“不知道。”齐姜不想搭理她。

“目不识丁。”齐姎哼了声,“不过感觉好好吃啊。”她把小金鱼搁到梵音的发顶上,拍手笑道,“哈哈哈好可爱。”

“头发变白了。”梵音把小金鱼抓下来,一看是条小鱼,就捧在手心里,也不敢用力,怕捏走样了。她拍拍头发,喊,“阿娘!”

“没事,晚上给你洗洗。”许姬看着那条鱼,说,“小女君手真巧。”

“我心灵手巧着呢。”齐姎话音刚落,馄饨皮一合,馅又放多了,这次从两边挤出去了,弄了一案板。

她瞅瞅案板,喊,“阿姊。”

“不会。”齐姜拖腮盯书。

“汤圆!”齐姎把汤圆按在几案前,“来,净手去,换你,我不会,搞不掂。”

小表妹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欺负的。

但汤圆这个小表妹很明显四肢不勤外带五谷不分,态度很端正,有模有样的,就是手艺太差劲,她换了勺子,比量了勺子和馄饨皮的大小,但她不知道怎么把馄饨皮捏到一起,就胡乱捏合,最后捏了几只都是大肚婆,倒在案板上起不来。

“叫厨子来。”齐姎怒了,不包了。“太难了,学不会。”

“跟你说过的。”齐姜早有预料。

一般豪族家子女都会几道私房菜,年节时烧几盘送亲朋知交,但那也仅限于烧这几道。

比如她会一道热菜贵妃鸡、一道凉菜凉拌猪耳朵和一道甜点黄糖蒸雪梨,齐姎会一道大菜陈皮猪肘,一道冷盘圆葱拌木耳外加一份甜点牛奶柿子,还必须要侍女把菜和肉切好,码在桌上,且超出这三道菜范围,别的菜她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烧。

无从下手。

所以她一早就知道齐姎这个包馄饨行径只会早早的鸣金收兵。

“你烦。”齐姎蹦哒蹦哒的。

那小娘子也挺烦,跑过来,捧着那团面,给她瞧,“看,我有小金鱼,小女君送我的。”

“好胖的锦鲤。”齐姜瞄了眼。

“那是锦鲤?”齐姎扶额,“这是草金,阿姊啊,你是不是就认识锦鲤?”

“金鱼能吃吗?”小娘子倚在案前,“会好吃吗?”

“金鱼就是鲫鱼,当然可以吃。”齐姜持笔,“去找你阿娘,我要写点东西,你挡光了。”

小娘子不肯走,“没事的,你不是很坏,”她说,“虽然他们不太搭理你,我可以来找你玩。”

“嗯?”

“小女君和汤圆不理你和帝姬呀。”小娘子悄声说。

“不用你们理。”齐姜生来多病,体质弱,怕吵,说话人一多她的偏头疼就有点要犯,一跳一跳的疼,“你去玩吧。”

她以为她成功地打发走了那小娘子,不料数秒后小娘子又回来,“小耗子给你。”

“这是鼠。”齐姜纠正。

乔南烛究竟整天在教小孩什么。

许姬探头瞧了一眼,一句话把所有人带跑,“啊,你捏了只大眼贼。”

刘嫣霍然起身,“真聒噪。”

她一要走,侍女就拦,于是回眸,“你当真要软禁我?”

“我没有。”齐姜徐徐说,她展开扇子,挡在面前,从几案下掏出本闲书,垂袖当着,她眼帘低垂,很是柔和,“你只是一时水土不服,病了,不方便进宫。”

“果然生你就是为了给我自己添堵。”刘嫣斥责侍女,“滚开。”

“不要骂人。”齐姎一摊手,“来,也给你条鱼。”

齐姜发现刘嫣怔忪须臾,竟走回来,要去接齐姎的小面团。

“不给了。”齐姎想了想,“我还是不太高兴,你过分,我不喜欢你。”

刘嫣哼了声,甩袖而去。

齐姎一挑眉,也是哼了声。

那边小娘子过去,“我想要,您可以给我吗?”

“给你好啦。”齐姎跑开,拿了墨回来,给面团涂了颜色,那郑小娘子就一点点大,没有耐心,墨不干就去抓,染了一手,又去抓她娘。

等她娘抓她要给她净手时,小娘子就开始跑,东躲西藏,还钻到几案底下,最后齐姎和许姬两人合力把她抓出来。

但那已是一彻底的人仰马翻。

挨过这几天,齐姜劝自己,每年就一个年节。

初一到初七好过,要么是百官前来拜谒,要么是她进宫做做样子,初七到十四恢复大朝,但十五这天一上午她就被烦的头痛。

辛辛苦苦忍到晚上,齐姎要上街去看花灯。

“有什么好看的。”她嫌冷。

齐姎就是想和她唱反调,从小到大一直如此,从未变过,“就要。”

“不去。”她说。

然后齐姎要在她的起居室里打花牌。

打了三圈后,她撑不住了,找了件最厚的银蟒纹曲裾换上,“走吧。”

齐姎输了一圈,额上贴了个条,她一把扯下来,“呀,走走走。”

还没到宵禁的点,街上人影憧憧,不过冬天天短,夜空繁星点点。

晃了小半条街,齐姜就不肯走了,站在灯谜灯笼下,“好烦。”

汤圆脑袋上边顶着一个碗,手里托着剑,上面四个碗,三碗汤圆一碗粉还有一碗豆花,抱怨道,“好沉啊。”她不停往上瞄头顶的那个碗,好像是怕碗掉下来,但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只好这么僵着。

“你可以的。”齐姎勺了一个汤圆,边吃边跑。

“好一个双兔傍地走。”齐姜合扇。

“你知道,却是无妨。”汤圆说。

“蛮好的。”齐姜道,“容不得我,自也容不得你。”

“是么?”

“明枪易躲,暗箭,”齐姜莞尔,“难防,人心难揣。”

说着,胡女把小娘子往她跟前一放,“我去买点东西。”一晃眼就没影了。

“拿着。”齐姎又往汤圆怀里怼了一个花瓶。

“好无聊。”汤圆又瞄了眼脑袋上的碗。

“抱。”梵音冲汤圆张开手,“腿疼,痛痛的,累,走不动。”她央求着,“冷。”

她发现汤圆很乖,比较好欺负,还不会转头和她娘告状。

她只是被抱惯了,站一会儿就累,懒得站。

汤圆很果断,“姊姐,碗给你?”

齐姜直接把小娘子抄起来,“不打扰你们夫妻的闺房之乐。”

汤圆撇撇嘴,站在那里不敢动。

“阿姊。”齐姎走回来,“给你买了个东西。”

“什么?”齐姜问。

齐姎忽从背后拿出一帷帽罩在她头上,长长的细纱垂下,直达膝间,随风飘着。

轻纱拂过梵音的脸,她觉得有点痒的,抓着纱,躲在外边。

小女君伸手,把纱拨开,手里还提着一个琉璃六角宫灯,橙色的烛光随风一晃一晃的,光影明灭间,她笑道,“是新娘子吗?”

倏然齐女君夺过纱,拨下,往后一退,低着头,很快,又把帷帽摘下,“你很烦。”

她把梵音放下,然后拿起汤圆脑袋上的豆花,把帷帽拍在汤圆头上。

汤圆手忙脚乱地躲,拼命鼓起气把纱往外吹,以确保糖水没有被糟//蹋,还可以吃。

齐女君把碗搁回去,“无聊。”

梵音很好奇的扭过头看她。

但很快,小女君吸引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只见小女君挑开纱,“汤圆,你是谁家的小新娘子呀?”她凑上前,快挨上汤圆的脸,“是我家的嘛?”

汤圆的眼睛瞪圆了,默然地站在那儿,没多久红了脸,然后手就是一松。

剑掉在了地上,啪一声,但她顽强地往下半蹲,把糖水捞回来了。

微愣过一瞬,小女君笑起来,还拍着手,“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害羞了。”她背手往前跳了跳,“小新娘,我还没吟却扇诗呢,你躲什么?”

“不要理你了。”汤圆小声嘀咕着。

小女君歪着脑袋,忽地举起了灯笼,越过汤圆,凑到齐女君面前,“佳人可在东墙?”

齐女君劈手把灯笼夺过来,“美人常在,檀郎可会弄弦?”

小女君也是琴棋书画样样一般,当场被闹了个大红脸。“你算哪门子的美人,你不算,你就会砍头,打打杀杀的。”

“给!”许姬拿了串糖葫芦。

“这是什么呀?”梵音没吃过,但红色的山楂裹在糖里,晶莹可爱。

“好吃的。”许姬把最上面最大的那颗咬走了,嚼着,说话声有些模模糊糊,“我阿娘用两只小羊,才换来了一串。”

但在这里一文钱就可以买两串。

她现在很想打到那个老头家里去,逼他把骗到的两只羊还回来。

这是敲竹杠!

梵音咬掉一小块山楂,她瞅瞅小女君,晚上回家后问,“汤圆也是小娘子?”

“不知道。”许姬还真被问着了。

她琢磨了又琢磨,“感觉……”

不太像郎君。

“为什么小女君是女郎,她夫君汤圆也是个女郎?”梵音有点想不通,这其中的逻辑太绕了。

“那个……对,汤圆说自己是郎君。”许姬半晌愣是想不起来汤圆大名叫啥。

这个绰号委实是令人无比印象深刻。

“就,还是,女郎和郎君嘛,男女居室。”许姬解释着。

“所以,她说自己是郎君,就……”梵音掰手指玩。

“差不多,中原人,狡猾的很。”许姬说,“鬼知道呢。”

于是乔南烛来上课时遇到了一个令她当场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的问题。

“南烛夫人,”梵音问,“为什么小女君嫁了个女郎?”

“卫……”乔南烛被问的一愣,就因这个问题过于复杂,她脑袋有点转不回来,不仅不知该如何作答,还死活想不起来汤圆名字是何。

她记得汤圆姓卫还是靠当年文帝分封诸王,卫氏得荆州却被封了个长沙王的好笑事例。

最后她放弃。

“汤圆只是长得有点小姑娘了。”乔南烛说,“女子是不能袭爵的,和女君当年似的,王女封个翁主顶天了。”

“为什么?”梵音问,“女君现在不也是赵王嘛。”

“因为生育艰难。”乔南烛耐心说,“十不存一,如果把封地给了女儿,女儿结婚生子,要是运气不好直接一命呜呼,便什么都没有了,全让夫家得了去,捡了个漏,很残忍,但没办法。”

梵音:仿佛知道了不得了的知识

姎姎闹完她姐就闹她表妹(在她姐揍的边缘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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