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姬的“新发现”让她大有将夫人引以为知己的架势。
要知道,中原人毛病多。
郑郎曾数次与她讲过,“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守礼持序,上下尊卑,是一等一的要务。
这席话多品几次确实能品出道理,比如中原果然草肥马壮,人没挨过饿。
只有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才有这么多事。
她将自己琢磨出的真谛讲与曹姬诸女,反遭耻笑,于是许姬学会了看人下菜碟。
如:不能跟吃撑的人交流真知灼见。
但她见夫人离府仓促竟也打包食物,意识到这是个可爱的女郎,遂打定主意不再故意捣乱。
万一能聊得来呢。
这就导致翌日中午所有人一起吃了顿用南烛夫人的话说是“想笑又不敢笑、但这口茶死活咽不下去、含在嘴里腮帮子好酸”的饭。
早上齐女君召见了她们母女,一番话后许姬踌躇。
“读书识字?”许姬秀气的眉拧了起来,并未一口应下。
“但说无妨。”齐女君看穿了她的顾虑。
“妾颠沛流离数载。”许姬咬咬唇,把梵音往身后藏藏,“从未遇过无所求的善事。”
齐女君轻笑起来,“自是有所求。”
“还望明示。”
“想当皇后吗?”齐女君看向梵音。
梵音瞅瞅许姬,摇摇头。
这让齐女君有些意外。
她解释道,“皇后,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阿娘也当过妃娘娘。”梵音抱着许姬的腿不撒手,她怕惹坏女人齐女君不开心后会被拎走,“阿娘给我讲故事时说,老汗王打了败仗,死后大妃娘娘和阿娘都被卖到了这里当奴婢,给人洗衣做饭,还要学女红、唱曲、乐舞。”她眨眨眼睛,“我不想洗衣服,也不想做饭,我讨厌生火,柴烧起来有股怪怪的味道。”
“蛮聪明的。”齐姜说道,她一合扇,“你们自己也说,从未遇过无求之善,我予你们饭食、衣物、处所,现求所报。乱世为人,身似浮萍,死生不由己。”她抬眼看许姬,“我可许她一世荣华富贵,婚成后让你去做未央宫令,你们母女也不必流离失所,受分离之苦。”
许姬站在几前,直勾勾地看她。
“女君年纪小。”南烛夫人忽然说,“脸皮子薄,你那么看她,她会害羞的。”
齐姜抓起镇纸就扔了过去。
南烛夫人低头一躲,“汉失其鹿,群雄共逐,世事变迁更迭仰仗天意,非人力所控。今登天子堂,明为阶下囚者,比比皆是。你回郑家,郑家居雍州,有天险,却是入关必经之途,万一遭不测,你当何如?再者,你另寻出路,若得豪族芝兰玉树庇佑,倒也无妨,但如落入贼人之手,逼你母女共侍一夫,你悔之晚矣。”
“她能当多久的皇后?”许姬沉吟许久,问,“天子还能当多久的天子?”
“好问题。”南烛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
齐姜打断,“未必要她真的当皇后。”
许姬转过头。
“替我挡挡风头。”
“怎么个挡法?”
“朝中有先帝股肱之臣劝我为后。”齐女君抬眼,“若我是岳母,那便都闭嘴了。”
南烛夫人溜边抹缝,“恩养官宦之后,恐生二心;收养平民之女,怕有怨怼,你让她现生一个,肯定来不及,而且你看她瘦瘦小小的,多半生育艰难,她有个三长两短,不消说你,我又得去招摇撞骗。”
齐姜斜睨一眼。
在她动手前南烛夫人扑过去把桌上的镇纸砚台划拉走了。
“好。”许姬终于应承了,“但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齐女君涵养不错,至少不像魏侯般喊打喊杀。
“先订婚。”许姬说,“等她年满二十再嫁。”
“年满多少?”南烛夫人怀疑听错了。“二十还是二八?”
“草原上女人二十才嫁人。”许姬胡扯。
“我怎从未听过?”乔南烛大惊。
“你见识短浅。”胡女直接呛了她一句。
“你怎能骂人?”乔南烛指指她,“我是长乐宫令。”
“你说你招摇撞骗,我怎知你是真的长乐宫令,还是假的?”许姬牙尖齿利惯了,上来就挠人。
南烛夫人哆哆嗦嗦地拿砚台指着她,“反了反了,气煞我也,早知如此,不如让女君去母留女。”
“她认人了。”许姬把梵音一把抱起来。“要杀得杀我们一对儿,你们要再去碰碰运气吗?”
“要杀得杀你们两人。”齐女君忍无可忍,纠正,“乔染菽,你顺便也教教她。”
乔南烛估计女君是生气了,因为开始连名带姓的叫她。虽一口应承,但文人气节不改,顽固地说,“我怕被气死。”
“真难得。”齐姜低头看起了文书,“我以为只有我被你气个半死的份。”
“我是鬼谷子亲传的——”乔南烛便捷。
“骗子,鬼谷子死几百年了。”那胡女总是不该懂的地方懂很多,该懂的地方一窍不通。
“家父亲封的。”乔南烛面不改色,“家父封我为鬼谷亲传……”
“的大乔?”胡女巧笑,“即乔大忽悠。”
“你讨打!”乔南烛唰一下站起来。
“你们下去吧。”齐姜不想理这两个稀奇古怪了。
“小娘子,去给女君行个礼。”乔南烛才记起正事,“她收养你作女儿了。”
“不要。”梵音搂着许姬脖子,“我要阿娘。”
“许你和你阿娘一直住在一起,不分开。”南烛夫人柔言劝说。
“没事,去吧。”许姬把她放下来,“就当你多了个阿娘,两个阿娘陪你玩,多开心。”
“不用这么麻烦。”齐女君止住了梵音的行礼,“一个称呼罢了,宫里也不兴唤人作母,无妨。”
“虚礼还是得走的,摆个宴吧。”南烛夫人说。
“我不要见她。”齐女君道。
“那由不得你。”南烛夫人起身告退,“帝姬得知道,好好跟她说,不然再气疯了。”
“麻烦。”齐女君叹息。
她俩谁都没想到这顿饭吃了个鸡飞狗跳。
席上许姬顺口问,“夫人平时把吃的藏在哪?”
她叫夫人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扳不过来。
但刘嫣老大不乐意,还瞪了她一眼,说,“不要叫我夫人。”
“帝姬,平时你把吃的藏在哪里?”许姬打听,“跑的时候拿着顺手,还不会坏,我开始时是收拾一包馒头,藏在床底下,可没几天就坏了。”
齐姜沉默地放下筷子。
“拿不会坏的。”刘嫣攥紧了碗。
“可,人参枸杞什么的不挡饿。”许姬正经八本的继续跟刘嫣讨论这个问题。“还需要水煮才能吃,生啃一股萝卜味。”
“你啃过?”刘嫣问。
“啃过。”许姬道,“燕窝也不行,吃着口干,一股苦味,一咬还掉渣。灵芝上边有泥,脏脏的。我还试过把馒头藏在雪地里冻上,可它们变得太硬了,硬到敲人后脑勺都能砸个坑。”
“你砸过?”刘嫣放下碗。
“没有。”许姬很实诚,“但我试过用藏着石头的雪打人。”
“打死没?”
“不知道,反正脑袋上多了个坑。”
“挺好。”刘嫣耐着风度没拂袖而去,“那你日后藏些肉干,这个不能打人。”
“其实也能。”许姬道,“看天有多冷,我们那边可以用冻的肉干当撬棍。”
“撬棍?”刘嫣没听过这说法,追问了句。
“可以打人。”许姬自豪说道。“一棍挥过去,人扑通就倒了。”
帝姬突然叹了口气,“怎得无人替我一棍把沈贼打倒立扑,养女儿又有何用。”
齐女君一抬眼,“脑袋,城门外,还挂着,想看就去看。”
“你个逆女!”帝姬怒道,“不怕把我吓出个好歹?”
“怎得无人替我一棍,”齐女君忽然开始幽怨,“把那乱臣贼子通通乱棍打死?我这有母似无母呐。”
“一棍,怎么乱棍打死?”在帝姬开口前,南烛夫人抢问。“臣不懂,请翁主明示。”
齐女君面色一变,“乔染菽,你等下来我书房一趟。”
小乔:在领导暴走边缘试探……试探个屁,下个月工资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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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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