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开门把,在排排错落的架子中瞥见一个人影。那人解开口罩,烟雾自他的脸上浮出,几根白毛歪散在额头上,吴天来了。
他嘴里叼着一根烟,四下里望去,像是参观博物馆一样仔仔细细的观赏展品。
“有消息了?”姜秋予压低声音,示意他坐在门口的塑料凳子上。
“一丢丢。”吴天掐着烟,眉头紧蹙;“我只能问出这么多了。”
她屏住呼吸聆听。
“哎,话说你这有水吗,我渴死了,给我弄点。”吴天不急不慢,插着口袋道。姜秋予抿唇,起身去后厨给他倒了一杯开水。
“拿着。”她把纸杯子塞他手里,吴天一握,被烫的龇牙咧嘴,只能把水放在一边。
“总而言之就是,你爸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有人使坏,把他弄死了。”他坦白开口道。
“那不就是他杀吗?”
“是自杀,你还不信警察吗?”他翘住二郎腿;“我猜,是他被人搞了心态,想不开就跳楼了。”
姜秋予沉下脸色,继续道;“会不会是你爸吴广斌搞的。”
“你别瞎说,我爸清清白白的。只不过那会儿和你爸闹了矛盾,彼此不快,所以他藏了信,没吭声,而且你爸那时候在东北,他在容城打拼,隔这么远怎么可能害他嘛。”吴天一听就急了。
姜秋予摇摇头,严肃地对他一字一顿;“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又怎样,多少年前的事了翻来覆去,都无法改变斯人已去的事实。”吴天不高兴了,嘴巴里一套接一套的;“你与其去查这档子事,不如想想怎么赶紧还债吧,反正姜平伟两腿一蹬就没了,这会儿你替他打抱不平有什么意义呢?”
“吴天。”姜秋予声音冷清,吴天自知用语不妥,吸了口烟就不说话了。
“你知道吗,他死前留了一笔大钱,事情出了两个星期后,就有人就冒充大股东把钱给骗走了。”她缓缓道。
吴天一愣,这事他还真不知道。略微思考,一拍手道;“那……你们干嘛要把钱给骗子呢?这么多钱说给就给。”
“我们不知道这张卡里面有86万,况且当时我在上高二,我哥也刚成年,那人把各种手续文件架势一摆,我们都当真了。”姜秋予咳嗽一声;“因为你爸把信藏了,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他动机不纯,和那人是一伙的,故意让我们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方便对方行骗。”
吴天果然不说话了,细细品味她话中的意思。
“那也不对啊,我爸要真是凶手骗子,他干嘛请你们看信?这不是自我暴露吗?”
“是这样。”姜秋予起身,微微一笑;“我也不懂,这就是我想问他的答案,我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吴天仰头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反正……这些事尘埃落定了,就算我爸真有心干过坏事,那……也过去了不是么,你也没证据,唯一一点信息还是从我爸嘴里问出来的,他要是不想说,你能知道什么呢?所以没必要。”
“你不懂而已。”她的眼神忽闪,飘向窗外;“我讨厌这样稀里糊涂的日子,起码让我知道为什么会背上这些债,我爸怎么死的,或者曾经的一些事也好。你是有钱人,没经历过背债四处流浪的生活,从徽县开始一路逃亡,挣到的钱一分都花不到自己身上,每天做梦都在怨恨我爸,恨债主,恨那个骗子,这种恶心的生活你体会过么?”她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哦,这种日子是挺恶心的。”吴天有点心虚的整了整衣领,也站了起来。
“烟抽够了吗?”姜秋予不快的开口;“呛死人了。”
他撇撇嘴,把烟掐掉,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那,我仁至义尽了,只能问出那么多,过几天我就得回去了。”
“知道了。”她点点头,瞥见吴天闪身要离开,于是快步走到柜台前,拿起一包中药,扔进了吴天怀里。
他晃荡接过。不解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补偿你的报酬,通过你知道了不少消息。给,这是清肺的药。”她大方的挥挥手。
吴天抓住手里的中药,从牙缝里惊惶的挤出“我靠”两个字,万分惊不解的是姜秋予这种无情之人还会还自己一个人情。
突然,身后咔嚓一声,里屋的门开了,里面探出了一个脑袋。苏柠瑶迷糊的揉着眼睛,趿着拖鞋走出来,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两人。
“哎?小白毛?你怎么在这。”她捻着手指打了个哈欠,把对吴天起的外号脱口而出。
“你有病啊,怎么又是你?”他气的跳脚,抱住那一捆中药神色张牙舞爪。
“这人还真是你的顾客啊,你果然是大师。”苏柠瑶定定的看他怀里的中药包,对着姜秋予赞叹一声,转而料到吴天刚刚在骂她,于是不甘心地朝他回怼;“你才有病。”
“好了好了,都别吵。”怕两人又开始骂街,姜秋予拽过苏柠瑶,低头问她;“身上舒服吗?”
“舒服什么?”她盯着她小声问。
吴天一听,抱起胳膊戏谑道;“你们俩的对话好奇怪啊,该不会是……”
“去去去,没你的事。”姜秋予后知后觉的把吴天推开,有点哑然,想了想便换了个问法;“身上有没有神清气爽的感觉?”
“有是有,不过有个地方有点疼。”她老实汇报。
“哪里?指一下。”
“这里。”她曲着手臂,指了指后颈下方;“反正就在这附近,隐隐作痛。”
姜秋予思索了一会,突然拍拍她的肩膀;“懂了,果然身上一堆毛病。”
“啊?”苏柠瑶不明所以。但姜秋予不再多说,吴天靠着玻璃门看两个女生也自讨没趣,随便道别两句,就捧着中药离开了。
苏柠瑶暗自摸了摸后颈,虽然不太理解,不过她也看过一些养生公众号,说人的后背上有很多穴位,每个穴位都对应着身体的部分器官,不知道是不是姜秋予这个大师看出了点什么。
刚才的她在按摩床上睡着了,醒过来就听见外面有声音,屏住呼吸仔细听,好像是姜秋予和一个男的在说话,朦胧中,她好像听出了什么自杀,还债之类的字眼。
她实在好奇,跳下床把衣服穿好,然后轻轻推开门看看是什么一回事,结果三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
吴天离开后,苏柠瑶盘算着天色不早,也要回去时,姜秋予忽然叫住她。“你等会。”
她站着不动了,只见姜秋予去柜台那边翻出一页纸,划拉撕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袋,翻翻抖抖,把纸贴上去,打开药柜盛了几副中药,上秤哗啦一下倒进布袋子里,拿出小皮绳扎住了口袋。
“这是新的直女药方吗?”她走近观看姜秋予熟练的表演。
“不是。”她拈了拈药袋,伸手给她;“治你的咳嗽。”
苏柠瑶刚想问你怎么知道我会间接性咳嗽,姜秋予晃了晃药袋,细眉舒展,左手抓住桌上的禾仁堂名片,一脸“我是神医”的表情。
“你就说你咳不咳嗽。”她这么说。
“咳嗽,反应过大的时候就停不下来。”苏柠瑶接过中药。
“拿回去,今晚开始喝。”
一听这话,苏柠瑶细细盘算,姜秋予的意思就是除了直女药方,治痛经的,现在又要加一副咳嗽药来喝。老天奶,想想就可怕,以后嘴里常年都是甘苦之息了。她在心里垂足顿胸,却不好表现出来。
她又很相信姜秋予,之前给她喝完痛经药,隔一个月后第二次来例假就规矩了很多,痛感减轻了大半,她甚至能站起来走路了。
就算杨管家在旁边唠叨说喝这种三无产品肯定是凑巧,让苏柠瑶去正规医院诊治,都被她无情拒绝。
刚回到家,她舒服的去洗了个澡,那捆中药就躺在餐桌上。从浴室出来后,苏柠瑶走进房间,发消息让杨管家把药热一下端过来,就是那个治咳嗽的。
十五分钟后,杨管家敲门,托盘里放着一个陶瓷杯。她双手接过,把药放在桌上。冒着热气的中药呈褐色状。她把果盘端到桌子上,吃了一颗青提,打开电脑。
桌上的消息响起,她打开一看,是姜秋予发过来的,告诉她咳嗽药一天喝一次。
她敲了个两个字母;【OK】,反手端起陶瓷杯,细细抿了一口。果然,实在苦的不像话。
像往常一样拍拍心口,凝神聚气,捧着中药一饮而尽,苏柠瑶皱着眉头叉起两块火龙果咀嚼,条件反射的打开相机模式,对着空药碗拍了张照。
她把图片发给姜秋予,很快便得到一个“good”表情包。往上翻,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姜秋予发药方,发养生文章,或者苏柠瑶喝完药拍空碗给她看。
她笑笑,把手机放在旁边充电。用电脑搜索之前看过的烂剧。
虽然当时叫嚣着再也不看,但毕竟追了两季,看不到结局实在不甘心,没办法,人类就是真香的动物。
屏幕上逐帧闪出图像,映射出不一样的画面。她感觉头脑热热的,在不停的喧嚣与台词中感到不适——好吵。
她迅速按下暂停键,胸口像堵着一团雾一样憋闷。艰难地直起身子,想去拿一瓶水喝,突然感到眼前一黑。
还散发着热气的陶瓷杯不小心被打翻在地,哐当一声巨响,她整个人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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