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柠瑶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与门外的回音荡漾在空气中。

这是一家医院的私人病房，她很快便瞥见了右手上的纱布，被裹的很严实。回想昨夜，晕倒之前的最后记忆就是被炸裂开的陶瓷碎片割伤了手，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苏柠瑶露出一阵苦笑，自己未免太倒霉了。

过了一会，推门而入的是皱着眉头的杨管家，手里捧着一个文件夹，身后跟着两个护士。

三人叽叽喳喳的在探讨些什么，一看见苏柠瑶，杨管家面露喜色，激动的凑上前;“您终于醒了啊。”

“怎么搞的……”靠在床上的她懵懂的看着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什么绝症被治愈了

护士扶住一旁的点滴瓶，诚恳地对杨管家说;“她好多了。”苏柠瑶亲眼见到她手臂上的针管被拔掉了。

“苏小姐，我现在必须要告诉你……”杨管家给护士们使了个眼色，两人对视一眼就匆忙离去。

“我得了绝症？”苏柠瑶有点慌。

“不，我有义务怀疑您昨晚喝的中药，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成分。”他皱起眉头，鼻梁上拧成了一个川字;“三无产品。”

苏柠瑶仰起头，紧紧抓住了床单。暗暗心想，不好的成分？难不成姜秋予要害她？可再怎么想也没这个必要呀。

“会不会是误会了……”她不安的问出口。

“等她人来了就知道了。”杨管家坐在椅子上，扬起了手上的禾仁堂名片，对了，她想起来了，这张名片一直放在她房间桌子上。

枕头旁是已经关机的手机。她摸索着按开机键，一亮屏，上面是四个未接电话。苏柠瑶心里有点发毛，但忍住了回复姜秋予的冲动。

等待的过程很漫长，枕头过于柔软，苏柠瑶眯着眼睛快要睡着。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发出一阵响动，姜秋予身上还穿着白色大褂，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了。

“苏柠瑶……”她小声地喊她，刚想凑上前看看她，被杨管家一把拦住。

“姜女士，我是苏小姐的管家，姓杨，我得跟你谈谈。”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

姜秋予站立，偏头看了看，病床上的苏柠瑶没有睡着，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两个人的视线交错一瞬，意味不明。

“好。”她松下口，杨管家点点头，示意彼此去医院走廊上谈谈。

走廊上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姜秋予坐在走廊的铁椅子上，看着眼前的男人面色凝重。她把随身带着的包打开，掏出了自己的执业药师证。

杨管家接过，翻开，确认这张证没有造假。

“还有药品经营许可证，营业执照，太大了，我带不来，都在相册里。”她继续说着，打开手机让杨管家过目。

“谢谢配合。”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忧心禾仁堂是什么不正规的地方，这么看是他多虑了。

“喊你来，因为我是她的管家，万一她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老板可饶不了我。”杨管家解释道;“只要我能弄清楚那个中药里面是不是有别的成分，肯定没你的事了。”

“你放心，我经手的中药不会有问题，她晕过去是有别的原因，我不会害她。”姜秋予把证塞进包里，信誓旦旦的告诉他。

“可我还是得查一查。”杨管家说。

苏柠瑶躺在床上，因为身体发虚，所以只能保持这么一个姿势。她嫌无聊，开始数放在窗台上的绣球花有多少片叶子。叶子肯定是数不过来的，太阳光稍微一晃，她又看不清了。

门外很快便没了声音，大概是两人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苏柠瑶接到了姜秋予的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不知在干什么。

“我问你。”她开门见山的问;“昨晚是不是回去洗澡了？”

“洗了。”她回答。

“嗯……是不是在按摩后的两个小时内就洗澡了？”她低下声道。

“大概吧。”苏柠瑶把手机夹在胳膊肘，拿起床头的零食;“记不清了，但我确实是一回家就洗澡了。”

“好，我知道了。抱歉，怪我没有提醒你……”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内疚。

“提醒什么？”

“按摩之后的两个小时内不能洗澡，不然毛孔张开，血液循环加速。你本来就体虚，更不能洗了。”

苏柠瑶垂下头，看着洁白的床单，莫名轻嗤。

“没关系，是我的原因，我本来身体就虚弱。”她温婉的笑道;“杨管家没为难你吧。”

“苏柠瑶！”电话那头的姜秋予声音有些急切;“是我的问题才对，回头我一定补偿你……”

“补偿什么？”她刚问出口，姜秋予便挂上了电话。恰好此时几个医生走进来，确认了苏柠瑶身体已无大碍，可以出院了。

医生带着她去了大厅，开了一些看不懂名字的药。她抓住那个小袋子，迎着阳光走下医院台阶。

“活动活动身体，散散步。”医生好心的建议，她听完便点点头。

市人民医院坐落在城市的中心附近，稍微往前走就是两个大型商场，人烟嘈杂。她百无聊赖的穿行在人群中，思考着刚才姜秋予的话。

补偿？补偿什么？

经过一个大广场时，一道漂亮的喷泉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喷泉后面，传来“新店开业，消费有礼”的广播声。她停下脚步，看见了许多人围住一家装修可爱风格的门店，出于好奇，她也凑了上去。

店门口，一个身穿女仆装，带着猫耳朵的小姐姐热情的发着传单，向来来往往的顾客介绍这家店。她歪头一瞥，透过玻璃门看见里面各个品种的猫咪，牌匾上是四个大字“猫之国”——原来这是一家猫咖。

被上前凑热闹的人推着走，她不得不接过小姐姐手里的一张传单，附赠一个小扇子。

“想体验体验被猫咪包围的快乐吗？”小姐姐的声音传来，莫名的，苏柠瑶感觉有些熟悉。

“你是？……”她转过头，和发传单的女孩对视，那一刹那，她整个人差点僵住。

“宋晓溪？”苏柠瑶试着喊出她的名字。

“苏柠瑶？”女孩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真巧啊……”

宋晓溪，就是苏柠瑶高三时，爱的死去活来的文静同桌。最要命的是毕业后还向她表白了，意料之中的拒绝，加之尴尬，两人都不再见面，上大学后，对方还删掉了她的联系方式，一直到了今天。

当街看见前跨时是一种什么滋味？如果要她回答的话，下意识是惊讶，疑惑，然后就是尴尬。

苏柠瑶咳嗽一声，假装向她摆摆手，然后抬起步子就要离开。“喂，你先别走啊。”宋晓溪拽住她;“不和我聊聊天吗？”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她被拽着走不了，只能深吸一口气，脸上有些愠色。

宋晓溪松开她，往店里跑去。过了一会，又重新推了一个女孩过来替班。“我是店长，快来，进来坐会。”她摘下猫耳朵，把苏柠瑶往猫咖里拽。

紧接着，两人规规矩矩的坐在一张桌子上。猫儿们乖巧的把头凑过来去，竖起尾巴潜行。

其中一只布偶还大大方方的跳到苏柠瑶腿上。她心里一动，俯手往它的背上摸了摸。

“这么多年，你过的还好吗？”宋晓溪托着腮，意味不明的问她。

“挺好的。”

“那就好，其实……我一直想找你。”对方突然这么说。就这一句话，苏柠瑶差点被呛到。

“你不是把我删了吗？”她疑惑。

“是不小心删的！我再想找你时，发现你已经换了个号，人间蒸发了。”她振振有词，苏柠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小心删了是什么鬼？

“你想找我干嘛。”她问道。

“这个嘛……”眼前的宋晓溪换了个姿势，手覆在桌子上，抿了一口咖啡;“你向我表白之后，我内心难安，总觉得愧对于你……”

“愧对我？”苏柠瑶愣住。思绪又飘回了遥远的高三。每天晚上一腔情愿的帮她补习数学，隔三差五的一杯奶茶，帮忙一起罚抄，罚扫，生日时大手一挥送她一串项链……反正，追是用力在追了，只是失败的非常彻底。往后的人生中，就算苏柠瑶再想起来这些事，也只能噫吁兮。正所谓爱上直女是她的宿命。

“你不用愧对。拒绝一个女生很正常，是我那时候自作多情了。”她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是么。”宋晓溪愣了愣，定定地望着苏柠瑶，又问道;“那，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你有了？”

“我没有。”

一阵沉默。许久不见的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宋晓溪起身，走到一排架子处，从挂着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封信。

淡黄色的信被很精巧的用记号笔画了一只小猫，信封上被手写着“毕业感言。”

“这是……”苏柠瑶越看越熟悉。

“上个星期，搬家的时候找出来的。”宋晓溪捏着信封说;“这是那时候你写给我的信，不管看多少遍都很感动。”

“你想表达什么。”她预感不对劲。

“我想和你做朋友，不想和你分开，就是这样。”宋晓溪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低下眉眼，苏柠瑶看着她，不由得冷汗直流。

每错，这就是直女可怕之处，是她睡前永远会想起的黑色梦魇，无法打破的魔咒，无法摆脱的圈套，是毕业表白后得到的那句“可我只想和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