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被夜染成灰蓝，细密的雨滴缓慢落下。路人有撑开雨具，也有临时进便利店避雨，长纯云跟着教主旁边走在现代化的店铺下，望见他两手揣进袈裟广袖，长身玉立，宽肩细脚踝，下颚线清晰，连接修长而白皙的侧颈，往下本该是锁骨，却被白襟衣领掩得严严实实。

快门声“喀嚓”响起，长纯云耳畔飘来少女娇俏的笑声，“嚯！被我抓到你在偷看夏油大人咯！”

她眼睫微垂，掩去眼底的探究，无奈道：“我是欣赏啦。”

“OO子。”男人柔和的嗓音似羽毛挠长纯云耳轮，他拍拍丸子头少女肩膀，“你们年纪差不多大，应该能聊得来些。”

OO子就是丸子头少女，也就是这位教主的女儿。

“不会吧，我已经二十三岁参加工作了，这孩子看起来都没十六岁吧。”长纯云说到年龄，忽然有些底气了。

“看不出来啊。”OO子忽然伸手戳了戳长纯云的脸颊，“感觉就比我大了一点嘛，皮肤也很软耶。”

xxx教主没搭腔，目光轻轻落到长纯云身上。她感觉被他目光触碰的地方有些痒，为什么痒又说不上来，可能是被含碱性过量的雨淋了导致的。

“对了你叫什么？”OO子问。

“长纯云。”

和OO子搭话，能让她短暂忽略xxx教主的视线。

对帅哥过敏就是这样，偶尔她甚至怀疑自己有痴女属性，一和帅哥对视就感觉身体上有蚂蚁在爬，被对方看着的地方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那我就直接叫你云咯！”

OO子此时对长纯云活泼开朗，摆弄她那相机，脸上不见二周目时的冰冷。

“请随意吧。”长纯云点头笑起来，凝望她手中相机，心中羡慕起这孩子。

OO子父亲有超能力，不对，应该称为“术式”，而OO子也有术式。

在刚刚xxx教主说要去接OO子时，长纯云蓦然想起那只咒灵会去咬OO子，连忙告诉他，OO子会被咒灵偷袭。

教主二话不说，比她二周目死亡事件触发时间更早去到那棵异木棉树下。

足以看出他对女儿的事很上心。

是个好男人啊。

丸子头少女得知会有咒灵来，提前做好准备，以她的相机为媒介使用了术式，之后咒灵被xxx教主轻松搓成黑色球体。

男人将球体放进袖中，他突然盯着长纯云，目光含有探究意味，他笑道：“云怎么会知道这么准确的事？像能预知未来呢。”

她的确知道未来，因为她经历了那样的未来才会知道。

犹豫一瞬，她点点头，含糊道：“类似能看到未来。”

她还是没说出她重生的事。

她含糊不定的说辞让黑发男人目光深邃地凝睇她，他单手支起下巴，低声道：“你姓长纯？没改过姓么？”

长纯云摇头，略微不解，话课怎么突然拐到她的姓氏上。

不过，很神奇，术式竟然是能遗传的吗？她不禁问了出来。

“没错呢，大多数咒术师的术式都来自家族传承，也有极少部分咒术师出自普通人家庭。”男人耐心解释道。

长纯云恍然大悟，她大概懂了教主问她改没改过姓的原因。

想确认她是不是通过家族传承得到了术式。

准确来说，是想确认她是不是拥有术式。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对父女现在对她和颜悦色，是建立在她对他们有价值的基础上。

没猜错的话，他们称为“猴子”的便是普通人。

想到这，长纯云指甲掐进掌心，紧咬下唇，舌根深处好似又涌上血腥味，令她身体紧绷得跟条拧紧的绳索，勒得她自己都很难喘过气。

“云在紧张吗？怕什么呢？”

“没、没有啊哈哈哈哈……”

她话音被一双眼睛的靠近打断，男人骤然俯身，错位的眉眼眸光幽冷，恍若能将一切看透，他用那样的眼神平视长纯云，她脊背分泌冷汗，雨滴明明落不到她身上，她却像被丢进瓢泼的金属雨中，再被雨水淋就会全身融化，流进下水道。她不动声色攥紧掌心，眼角微微抽动，不敢多看他的眼睛。

男人直起身，向左歪头，嘴角微扬，笑意如初雪融成春水，长纯云没能因为他的笑松懈半分，心神绷得更紧，肩膀被他伸手拍拍，听见他用鼓励的语气说：“不是家族出身也没关系呢，拥有术式非常可贵。”

他在安抚她。

长纯云却一点没被安抚到，唇瓣紧抿。

她更怕了。

直到这一刻，她因为应激而混乱的反射弧终于意识到——

她刚出虎穴，又进狼窝。

要是被这个邪教教主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术式，只是普通人一个，他说不定就亲手送她去死了。

可她有什么办法啊。

对咒灵她没有任何的防卫手段。

目前只能隐藏好自己。

等等。

长纯云睁大眼。

那只咒灵被收服了，她也与死亡事件错开了。

其实就没什么必要跟着他回盘星教了吧。

事件都解决了，她找个借口直接开溜，不就好了？

“咳……那个教主大人……”

长纯云装模作样嗷了声，捂着肚子，颓着脸，随手指一个方向，“我肚子突然好痛！先去找洗手间了！”

黑发男人声音温和，支起下巴，眯了眯眼睛，“唔，看起来是很不舒服呢，OO子陪云去一趟好吗？”

“不、不用！！！呃，上厕所是很私密的事！”

男人凝睇长纯云，她咬住舌尖，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直到一旁的丸子头少女附耳过来，问她：“云是不是经期来了不好意思？”

长纯云才不会因为经期不好意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不过送上门的借口，哪有不顺着走的道理。

她故作羞涩点头，只见丸子头少女拉了拉黑发男人的袈裟衣袖，他没再让OO子陪她，微微颔首，“好吧，云，你手机给我下可以吗？”

长纯云眼见能溜，毫不犹豫把手机给了男人。他很快将手机还给她，“里面存了我的号码，有事都可以联系我。”

有事都可以联系他。

真是让人安全感up up的话啊。

可惜——这个人就是她现在最大的危险啊。

她转身要走，又突然倒退走回来，挠挠脸，眼睫微颤，不好意思地说：“可以借我点钱吗，我会还您的。”

“当然。”

男人大手一挥递给她一沓纸钞，她只借了够坐地铁的钱，其余部分硬塞回他。

至于她借的钱，她之后找快递邮到盘星教还他就好。

随即她马不停蹄开溜，夜色浓郁，长纯云往家方向的地铁站飞奔，心中雀跃不断。

只要回到家，美美睡一觉，什么咒灵，什么术式，什么教主都是浮梦一场。

一道天外之音蓦地击碎长纯云的幻想。

“你有没有在排队啊？不排我就到你前面了。”

“对不起，我是在排队没错哈哈哈哈。”

她尬笑几声，往前挪脚，回到地铁站台的队列中。

等地铁期间，闲着也是闲着，长纯云点开手机游戏《轮回》。

一进游戏，熟悉的黑屏后，它显示版本重做ing。

【咒术轮回2：秘恋】

她瞪大眼，咬了咬指甲。

什么鬼？

已出厂的游戏居然重做？

好歹得发个公告通知下玩家吧。

游戏像听到她心声般，黑漆漆的屏幕冒出一行白字。

【本次重做并不会对之前存档有影响……】

这样她就放心了。

起码之前肝的部分都没白费。

看吧，上帝果然还是眷顾她的。

长纯云极其轻微地笑了下，见到手机电量告急，她看了眼时间来到晚上22：33分。

她前两个周目并没有活到这个时间，便死了。

——呜呜呜……

地铁到站带来一阵凉风，吹乱长纯云的头发，她摸到脑后摁了摁某个暗扣，再撩起头发别到耳后，脚跟刚抬，一声怒吼响起，她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没有去好奇声音是怎么回事，闲事管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跟着人群努力挤上地铁，车厢内灯光明亮，长纯云眼尖发现一个空座，刚坐下，听到一声叹息，是一个弓着腰的老奶奶。

她立刻站起身，“您坐这里吧。”

“这怎么好意思呀。”

“没事没事，您坐吧，我年轻着呢。”

长纯云笑起来，透过车门的玻璃看到她露出一口整齐白皙的牙齿，笑得真诚。只见对方朝长纯云笑眯眯挥手，“小姐，你过来点，我刚好买了点糖……”

“不用啦奶奶。”

“欸，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孙女……”

长纯云眸光暗了暗，她听不得老人怅惘，顺从往前走，靠近对方，“那就谢谢您——”

她话音戛然而止，瞳孔骤缩，疼痛切割开她的所有理智，只见心脏贯穿一把长刀，老人一把抽出送进她心脏的这把刀，白色刃光反光出她的茫然，她的身体仿佛不属于她自己，像只风筝飘向血色的旷野。尖叫声于她耳畔恍如隔世。

世界嘈杂，而她无声。

她不可置信地最后看了一眼老人，对方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挤出缝，眸中饱含杀意。

为什么？

……

*

【四周目】

于漫长无垠的黑暗中挣扎，长纯云终于睁开眼，眼睫颤动不停，脑中浮现出老人的慈眉善目，眼前却是向她递饭团的711店员。

她机械地伸手，机械地道谢接过，机械地仍在回忆前三次死的一幕幕。

为什么……她不是都避开了吗？

地铁上带刀的老人，这合理吗？

脑子乱成了浆糊，煮一煮，说不定比她手里的过期饭团还要好吃。

她一手拿饭团，一手紧攥手机，手指滑到拨号键盘界面。

除了人名，她几乎过目不忘。

她手指输入记忆里教主留给她的电话号码，最终在拨号和不拨号之间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