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纯云想教主要是发现她的谎言,他会用什么方法杀了她。是用他常把玩的黑玉放出怪物咬死她,是叫他漠视人命的女儿动手杀她,还是最干脆的用他魁梧的手臂勒死她?
这一次,她谢辞了711便利店店员的好心。
她边跟教主打电话,边悄悄爬上一座写字楼的天台,手掌扒着粗粝的水泥墙,迎着高空的强风,忍住眼泪,拨去的电话被人接通,那边传来电视播放的声音,她先行说:“教主大人,我想请您帮我,我来自未来,不,准确说,我一直在重生回到过去。”
那边电视声音中断,再就是和室门拉开和男人含笑低哑的声音飘来。
“咒术师吗?”
“……是。”
谎言出口,她对自己说谎毫无办法。除了说谎,她还能怎么活下去?这天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她会迎来这样的时刻,死也死不掉,活也活不了。
“我近乎快寻觅不到往前的方向。”她停顿了片刻,“我活不过今天。”
她本来打好的大篇幅草稿临到嘴边,嘴巴像被订书机订成一排,一提到那些经历她就喘不过气,也许不止因为关于重生的那些经历。
善良好心的教主相信了她虎头蛇尾的话,并从细碎的话中提取到她想表达的事情,还向她提供他的见解。
他说:“或许死亡事件如何都避不开,每次重生也是在今天,是因为你必死在这个世界的今天。”
“我必死在这个世界的今天?”她喃喃重复,眼神迷茫,“什么……”
教主的声音无形给人带来力量,比起711店员给她那个能噎死她的饭团更能提供人体所需的能量。
“在听我告诉你答案前,你不考虑从天台上下来吗?”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她声音都在抖,加上她隐隐带了哭腔的声音,很容易就让电话那边的人推测出她应该在天台,屋顶之类的地方。
长纯云听到教主的话怔了下,低头望了眼脚下层层叠叠的楼,像一座积木拼成的迷宫,她本来想的是要是这次得不到解决办法,她干脆跳下去好了,没有谁在面临无法逃脱的死亡时还能继续维持常人心态,也许有,但应该很难是她,现在她望着迷宫,害怕她跳下去后也找不到出口。
她刚爬下天台,电话那边的男人说:“开门去逃生楼梯吧。”
她像个提线木偶,照他的话进了逃生楼梯,狭窄的空间中她的脚步声产生回音,给她一种有人在跳探戈舞曲的欢快错觉。
“现在好些了对吗?”
“……”她维持静默,感觉自己的呼吸声渐渐调匀。狭窄的空间像回到母亲的羊水中,那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现在她隔着电话听到世界上最温暖的声音。
男人的话音继续,“触发的契机你已经找到了,死一次,你就会回到更早的过去,接下来你只需要找到离开的契机……自然中毒草与解药常常生长在一起,离开的契机或许离你近在咫尺,等着你挖掘……我所说的你会必死在这个世界的今天也只是我的猜测,以前我想过如果我们每个人的行为方式都是被设定好的,那所经历的事就算穿越时空或许也无法更改。”
“因为被设定好了吗。”长纯云接话,眼睫颤了颤。
“或许。每个人都像机械装置般朝着自己的命运走向走着,我想是云你的话,能做到更改自己的命运走向……”
他的话让长纯云醍醐灌顶,如重重迷雾破除,她一直没能想通的关卡有了最佳诠释。
尽管教主的话听起来就像传销头子鼓励士气,但真的鼓励到她了,她现在的心情似在梦里从高楼上跳下去,发现自己飞起来般轻快。
一次次回溯,正是一场与命运的博弈,她每死一次,换取她在过去活过来,博弈对象是整片要她死的世界,点悟她的教主或许也属于其中。
只是当下对方认为她能带来价值,才与她达成合作,进而造成双赢局面——她能活到明天太阳升起,而教主需要她有怎样的价值呢?
答案就是她伪造出的术式。
据教主所说,普通人在面临危险时也能见到咒灵,而咒术师的双眼一直都能看见咒灵。
可她不能,她二十三年人生中,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名为“咒灵”的异形。
越像人类的咒灵,力量越强,吃她的那只咒灵纯纯就是恶心人加精神污染,对常年和咒灵打交道的咒术师来说轻松就能袚除,对普通人而言,它还是能全方位碾压她的。
听着教主向她科普咒术,她堪堪意识到,她所处在一个光怪陆离的高危世界,曾作为普通人的生活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活下来可比死去难很多,对云来说死去比活着要痛苦许多吧,所以你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棒了呢,一路来很累也很怕对吗……”
他句句话语给长纯云带来吃巧克力时的高兴,不自觉双眸蓄泪,心底泛的酸上升到鼻腔,睁了许久的眼皮迟迟未合上,像被烟熏火燎似的刺痛
长纯云被他的话戳中心坎,不知觉走到便利店前,望着透明落地窗反光里痛哭流涕的人,很不想承认那是她,她肩膀缩了下,打着哭嗝,低声呜咽,咬字像吞硬饭团般艰涩,“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啊……”
有他的鼓励,就算这次她依然没能活到明天,她也会继续尝试下去,直到见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她想见到明天日晨昏线照耀下的东京,教主没有错位的面容,还想吃到软软热热的饭团。
便利店店员注意到店外脊背颤抖的女孩,轻轻的哭声中,她没上前赶走对方,反而让她坐到店里面,她自己出去,给女孩留下安静独处的空间。
长纯云哽咽的话音被地震打断,大地如掀起惊涛骇浪的钟声震颤,她瞳孔倒映的一切飞速坍缩,急忙起身,整间便利店的灯管劈里啪啦疯狂闪烁,“嘭”一声爆炸,浓浓黑烟和火星子中砸下长条的灯管,天花板巨石碎块轰然倒下,砸到她半身,钢筋直接贯穿她的小腿,骨头被撕裂的疼传遍她每一个神经细胞,她攥紧手机,电话像进了水发出的声音不再清晰,而是模糊得像电流声使她听不清,她咬牙忍耐喉间的细碎悲鸣,脸上被泪和血污模糊,眼眸睁得极亮,燃烧起像火焰的光亮。
腿脚已经不属于她,她的躯体即将再一次被死亡呼唤,领向地狱。
“教、教主、大人、可以、再、再告诉我、一次、您的名字吗──”
……
【五周目】
夜色斑驳,积云覆月。浓郁的月影踩在脚底,闷得人只能看到一片漆黑。长纯云这次睁眼,发现自己站在公司附近的繁华路口,左肩背着通勤包。
这里就是她被飞车党抢包的地方。
回神的一瞬,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双腿一软,无力跪地,手紧紧捂住胸口,眼泪砸到手背,大口而急促地呼吸,全身如浸泡在冰窖般发寒。
四周目死在地震里,是死得最痛,最慢的一次。
直到这一刻重生,痛残存在她每一根极细的神经,使她又哭又笑。
她渐渐地,心力竭力维持平衡,路过一对夫妇吸引她注意。女人小腹微隆,身旁男人脸上洋溢幸福的笑,他揽着女人肩膀,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妻子和即将降生的孩子。
像含在手里怕化了。
长纯云凝望这一幕,脑内一个想法生成。
嗡──轰──!!!
由远及近的重机车发动机声响如雷鸣,长纯云蓦然回神。她飞速打开包,将里面的钱包拿出来,换到另一只手拿,交接过程中,雷鸣离耳畔近在咫尺,通勤包被飞车党生生强拽走。
她没反抗,望着飞车党的逃远的身影,耳侧传来路人夫妇担忧的声音。
“小姐?您还好吗?需要我们帮您报警吗?”
长纯云笑了笑,轻轻摇头,“谢谢您,不用报警啦。”
她在努力活着,那些人也在努力活着。
他们一样悲惨。
都这么悲惨,她没必要毁了别人的悲惨世界。
当务之急,还得是活下去啊。
长纯云拿着钱,就近走进旁边的网咖,开了间过夜包厢,缩进去,熟稔拨通教主的电话号码。她蜷成一团缩在狭窄的墙角,只有在这样密闭逼耸的空间里,她才能稍稍有点安全感。她一手紧攥手机,另一手死死抓门把手,拨通了教主的号码,就着乱七八糟的心绪,她给自己捏了个教主未来妻子的身份,还加上一个怀孕的设定,电话接通的那瞬间,她声音哭哭啼啼地喊着男人“老公”,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只拧上发条就跳舞的八音盒人偶。
人类对自己的后代都有保护的本能,教主大人对他的养女都能如此关心,亲生孩子肯定也能这样。长纯云只想活过这一天再说,至于被揭穿什么的,她完全不害怕。
于是,她掐着嗓音,发挥出此生仅有的精湛演技,一口一个“老公”喊得极为自然。
“老公!呜呜呜……”
听到电话里女性哭音啜泣,夏油杰看了眼来电,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能有他的电话号码的人绝对不会是猴子,因为猴子连有他号码的资格都不配。
说不定是他调皮的女儿找人在整蛊他呢。
年轻人有活力真不错。
他眉梢轻挑,懒散地换了个姿势斜躺,撩起袈裟袖摆。
“小姐,我是和尚,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呢。”
然后他拿起电视遥控,另一手支侧脸,手肘撑膝,只听对方哭音动人心弦,安抚他近日为准备百鬼夜行疲累的神经,连带刺激他脊背窜起一阵古怪的愉悦感。
就这么听她哭比asmr更能令人安定催眠。
他的安然被对方抛出的话打断。
“难道我们的孩子你一点都不在乎吗……我从未来使用术式穿越回到现在,就为了保护我们的孩子啊!我知道你人现在就在盘星教,面前是电视,手里拿遥控准备关电视,去接你的养女,你养女会被咒灵偷袭但你不用担心,它不是那孩子的对手……呜呜呜,老公,一定要信我啊!你能来新宿吗……我就在那里等你,你肯定也不想我和孩子一尸两命。”
夏油杰眼皮狂跳,眸中一闪而过惊诧,放下遥控,大脑怠意一散而空。
……
长纯云得到电话那边他马上过来的答复,尽管猜不出教主信没信,她倒是长松一口气,电话也不肯挂断,凝视亮起的通话界面。
很安心。
──叩叩叩……
她微阖双目,突然的叩门声吓她一个激灵起身,她抓紧门把手,皱紧眉,咬着牙问:“是谁?”
“长纯小姐。”
标志性的轻柔嗓音隔门传来,一听就是教主,长纯云按下门把手,抬眸,望见门前站着一名高大的黑发男人,她愣住了。他没穿他那身袈裟,而是休闲的衬衫西裤,衬他身型颀长,肩宽窄腰。让她一愣的是,他五官极为俊美,骨相优越,眼睛如紫宝石般深邃。
不再是抽象的毕加索画作。
而是她能清楚看见的五官。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玩乙游,获得男主一张只有剪影的卡面,需要刷好感度去解锁这张卡面的真实面貌。
“就是这里有小宝宝了吗?”
少女声音响起同时,一根手指很轻地点了下长纯云的小腹,她低头,望见丸子头少女蹲在她身边,是OO子。
长纯云茫然一瞬,想起自己的人设不能崩,连忙点头。
她短暂的迟疑被黑发男人收入眼中,他唇角盈盈笑意微敛,流露出使人不易察觉的冰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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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五周目(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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