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长纯云听到电话挂断的忙音，眸光往上，只见黑发男人垂眸，手机被他纤长的手指转了个圈，他一手撑门框，俯身笑眯眯道：“长纯小姐，见面了就不需要继续通话了呢，换个地方聊聊吧？”

“夏油大人！我想吃可丽饼！”

OO子双手握拳，一脸期待，眼眸闪烁对男人的仰慕，后者揉了揉她发顶，宠溺地点点头。

长纯云目光凝望这对父女，唇角微抿，弯起眼睫，掩去瞳孔中淡漠的光。

原来教主姓夏油。夏油，和她的长纯姓氏一样少见。不知道为什么，长纯云现在也在羡慕OO子。这次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咒术师，而她是普通人。

她在羡慕什么呢？

夏油教主很贴心，他一个人到可丽饼店前排队，让她和OO子进旁边的咖啡厅里坐着。咖啡厅多得是跟他女儿年纪差不多的女高，长纯云听到某个地方有些吵闹，她没多在意，手肘撑在方桌上，侧头望窗外，只见夜风打落凋零的树叶，临近平安夜，天气转冷也一点没影响人们上街。有的人是情侣，和对方手牵手亲密无间，有的人是一家三口，母亲温柔地对小孩微笑，有的人是打卡的外国游客，长纯云睁大的眼睛涩得她像被针扎出血，眼睛流的血倒流进舌根，蔓延开甜腻的血腥味在口腔深处，她拿起桌上的鲜橙汁浅抿一口，苦得让她皱紧眉，死死闭上眼睛，总算能忽视她异样的情绪，口腔津液因为酸苦的橙汁分泌旺盛。

“咦？有这么酸吗？”她对面的OO子道，“对不起小云，我以为孕妇会比较喜欢吃酸，就没让他们放糖。”

长纯云望着一脸愧疚的丸子头少女，她揪了揪发尾，“没事，我确实很嗜酸啦。”

撒谎。

长纯云讨厌酸苦的食物，她喜欢甜食，喜欢到曾经吃过一份糖分能齁死人的蛋糕，她边呕边往嘴里塞。

齁是真的齁。

可她也是真的爱吃甜。

丸子头少女的愧疚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谎言缓解，她主动坐来长纯云身边，向她亲昵地搭话，“不过小云，你是从未来的哪一年来的呀？明年？还是后年？到那时候这个世界肯定没有猴子了吧！”

长纯云笑意一僵，后背冒冷汗，目光虚浮，手指摁了摁太阳穴，“这得我好好回忆一下了。”

坏了。

她都没活到那个时候，怎么知道未来是怎样的。

倒是OO子，为什么会说“肯定没有猴子了呢”？

她不解，转头望着她笑起来。回了一个保守的答案：“我是从19年过来的，某一天突然就世界末日了，我的术式将我送到了17年，也就是现在。”

OO子闻言，张口刚要继续说什么，视线落在一点，长纯云望见她表情变得难看，顺着她目光偏眸。只见前台站着一道极为高挑的身影，很多女孩子围在他身边，男人一头白发像竖起的扫帚，穿着一身黑制服，一看就很昂贵的皮鞋反光，脊背强壮，不难想象这身制服下包裹的身体应该比顶级男模的身材还要漂亮，他一手抱着一袋油纸包的新鲜面包，另一手伸出纤长的指尖虚空对着墙上挂着的菜单点了点。

长纯云盯了几秒他，被这个人羽毛球的外形逗得捂嘴，偷感很重的嘴角努力向下压。

他眼睛束着白色绷带，她疑心这个羽毛球发型的人难道是在cos什么角色吗？

还是说，他其实──

是个盲人？！

她睁大眼，瞬间笑不出来。

他要是个盲人，她真想给自己来一巴掌。真该死啊。人家已经这么惨了，她还因为外表取笑人。

想到这，她心中歉疚更深。

“哒哒哒……”

OO子做了美甲的指甲敲击手机键盘的声音飘来，她边敲字边道：“别怕，小云，夏油大人就在旁边，hhh不会做什么的。”

长纯云茫然，心中疑窦不断，他们认识？

从OO子反应来看，那个让她脸色很难看的男人和夏油教主是熟识的关系。

OO子的话仿佛是什么事要发生的提前预告。

长纯云眨眼间，鼻尖飘来焦糖可颂热喷喷的甜香。一个白发男人无比自然走过来坐在她们对面，男性嗓音清脆而明朗，见到他正脸又是一副毕加索画作。他翘腿歪头，像3D演员的动捕般生动夸有趣，错位的一双润泽薄唇长在雪白绷带上，淡粉色唇珠撅起，“嗨，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哦。”

他声线很华丽，说话会刻意夹起来，语调上扬，这种古怪的口吻让长纯云莫名地掉了一滴透明液体到手背，她擦了擦嘴，不是口水。那一瞬，男人夸张地扬高声音，“哇，你怎么哭了？OO子你们真是坏事做尽呐……”

她闻声摸向眼角指腹被液体黏了黏。

是眼泪。

“喂喂！夏油大人就在这，我警告你别乱来！”OO子快炸毛了，转过头紧张地看长纯云，“小云，你还好吗？”

长纯云立刻接话，“我没事，橙汁确实太酸了。”

她眼睛的酸涩就像那滴突如其来的眼泪，现在也突然就不酸不苦，恍若被她掉的那滴眼泪给稀释了。此时，她觉得她不应该在这个吃瓜现场。

这位盲人先生和夏油教主有什么过节吗？他看起来很随和呢。

“嗳？”白发男人用头腔发出气音笑起来，“我说呀，OO子，乱来的是你们吧。”

他说着，自然将那袋热腾腾的可颂搁在桌上，伸出手掌撑着侧脸，熟练跟长纯云旁边的女孩拌嘴，她没听她们没营养的对话，对甜食的渴望促使她视线顺着他的手落到那袋面包上，不自觉咽下咽口水。

软软的，热热的，甜甜的焦糖面包。

两个人拌嘴拌累了，停战的一瞬间，长纯云吞咽口水的“咕嘟”声格外清晰，但似乎并没人在意，OO子处在炸毛状态，白发男人笑意不变，使长纯云松了口气，欲盖弥彰地拿起橙汁，大喝一口。

她喝橙汁的动作被一份焦糖可颂打断，拿开杯子，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着可颂到长纯云面前。

“你看起来好像很想吃哦。”

她一怔，身旁少女伸手拍开男人的手。她看见OO子的手并没有真正触碰到对方，手掌间像有无形的磁铁，排斥一切靠近他的另一极，离得越近，越触碰不到，那股力量震荡出无形的波纹。

“不准你碰她。”

少女咬牙，用双手刻意挡住白发男人，那双纤细的手被她用来当作阻隔他和长纯云间的墙壁。男人忽然抬手，指尖散开绷带一边，露出一只流动冰蓝色泽的宝石眼，正当长纯云抬起眼睛时，便陷进这片世界最小的玻璃蓝海，那是比蓝更要深邃的蓝色。

她被这只眼睛的美丽晃了一秒，很快就回过神，因为那只眼睛长在他额头上，还是倒着长的。对这样的长相，她反应平淡地挪开目光，她错开目光的那一瞬，男人不动声色瞥她一眼，唇角翘起弧度更大，“嗯？她是普通人吧。你们不是把普通人当猴子嘛？”

短瞬间，长纯云心中猛地咯噔一下，嗖一下扭回头，接着她听到OO子嗤笑一声，“你觉得我凭什么会信敌人的话。再说，小云不是能被你拿来和猴子相提并论的人。她可是夏油大人的妻子，你不是还把夏油大人当挚友吗，那就给我离开这里。”

长纯云的手上覆盖一只少女的手，她感觉到皮肤表面附上微黏的汗液，OO子手掌心还冒着冷汗，身体也微微颤抖，似是在害怕对面这个男人。

却还想保护她啊。

“妻子？真是有意思啊。”男人笑道。

男人嘴角维持漫不经心的弧度，在那样自信的笑里，仿佛一切谎言无所遁形。

长纯云没再观望沉默，低头莞尔一笑，手轻抚小腹，“是啊，天使也来到我的肚子。”

男人没被她能让人牙齿发酸的话噎住，反而很配合地做起捧眼，“真的假的，你们已经有孩子了？这么说菜菜子要做姐姐了喔。”

提到“孩子”，菜菜子冷若冰霜的脸融化些许。这一刻，长纯云总算记住了她的名字。

她和盲人先生唠家常般，交谈中感觉他对人很亲切，任她怎么看，都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可怕的地方，能让菜菜子害怕，除了突然拆场子这一点不好。

“吓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呢。”

一道轻柔男声打断长纯云发散的思维，是夏油。

他身上带着外面烘培店的甜香，将手中的两份可丽饼，分别递给菜菜子和长纯云，垂下的眉眼含笑，抱臂凝望白发男人。两个男人对视间，诡谲的暗流涌动，各自周身有意无意地散发淡淡的咒力幽光。

长纯云边吃可丽饼，边很放心地打量这两个人。

“杰。”

白发男人敛笑，语调沉了下来。

夏油教主，叫杰。长纯云像拼拼图般猜测过他的名字，每个字配上这个姓氏都很奇怪。

杰。

甜香在口腔蔓延，她嚼着可丽饼，心里念着夏油杰的名字。

仿佛夏油这个姓氏就是为他的名字而生，只有这样才念得顺口又像个人名。

“别误会，我可没有和你叙旧的想法。”白发男人淡声道。

他站起身，双手插兜，没等夏油杰说什么，他便推门而出。

门一拉一合，风铃声很轻很响。

他的态度不复和长纯云聊天时的随和亲切。

这才是盲人先生的本来性格吗？还是说他只是在对夏油杰生气？

她更偏向后者。

片刻后和夏油杰的对话，让她改变这时的想法。

夏油杰坐到她们对面卡座，他靠座位边坐着，并不像盲人先生那样居中坐。长纯云喜欢观察别人，人第一反应落座的地方很能反映这个人对外的形象。喜欢居中坐的盲人先生浑身上下都写满外露的自信，夏油杰对比他更显得内敛深沉。

“长纯小姐。”

他弯眸笑望长纯云，深紫色的瞳孔平和如水。

长纯云啃着可丽饼动作一顿，时刻谨记维持娇妻人设，垂眸挤出几滴眼泪，“老公，你一直都是叫我云的呜呜呜……”

认识教主的这几个周目，他一直叫的都是她的名字。

怎么到这次，她捏了个他妻子的身份，反而让他对她更生疏了？

“是吗？”

夏油杰双手交握，翘腿坐着，见对座的黑发女孩点头，他神色从容一笑，“云，现在我们好好聊聊吧。”

“菜菜子，这旁边有药妆店，你先去逛会儿，我们聊完就来接你，好不好？”

听到他的话，菜菜子撇撇嘴，但对夏油杰的话说一不二。

他目送少女身影缩成细影，偏头回来，直视对面的女孩。整间咖啡厅异常安静，其他人被夏油杰用钞能力请离，现在这里除了店员便只有长纯云和夏油杰。

她被夏油杰的视线盯得不自在，正抬手摸了摸耳朵时，只见对座的男人双手环胸，笑眯眯望她，柔和的笑音飘到她耳畔。

“云，你说你来自2019年，跟我说说那一年我们在做什么好吗？”

长纯云微微睁大眼，手指甲掐进指腹，瞬间头皮发麻，脊背渗出冷汗，生理的恐惧没让她表露在明面，她故作淡然，强迫自己直视对方。

他那轻柔的嗓音在这一刻，如夺命鬼般侵袭她敏感的神经。

她和菜菜子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他不是在外面吗，到底怎么听到的？

不用紧张，他也只是听到了，她彼时说的话没有任何破绽。

“19年刚开始，富士山爆发，海啸淹没日本，多地出现地震灾害……我们就是在世界末日中分开了。”长纯云垂下眼眸，抽抽嗒嗒地啜泣。

世界末日当然是她乱编的。

可她的眼泪是真的。

回忆着她每次死掉的痛苦，演起这种生离死别的苦情剧她信手拈来。

眼前投下男人高大的阴影，如巨大的黑暗笼罩她，她睁大眼，手不自觉攥紧，见夏油杰俯身，身上清浅的茶香靠近她。然后他伸出有些粗粝的指腹，滑过她脸颊，激起她后颈皮颤栗，他似是怜惜地拂去她眼角的泪痕，极其轻微地叹了声气，“抱歉了云，我问这个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真可怜，你吓坏了吧，那末日里死的普通人多吗？”

一男一女突破社交距离，暧昧的肢体触碰，在场两人却没有一方在这触碰中脸红心跳。

长纯云想，都末日了，普通人肯定死了一大堆。

她微微颔首，垂眸道：“死了太多人，网络和通讯都没了，很多幸存者没有食物来源，又有天灾威胁只能等死。”

她的话渲染出真实的末日氛围，听者唇角弯弯，眉眼落下一层冷冷的阴翳。

──骗子。

夏油杰舌尖微抵上鄂，面上笑意吟吟，眸光阴郁地落到女孩纤细白皙的后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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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周目（二）（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