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往日

“那就还是担心我。”

萧景铎扬了扬眉梢,无甚在意地自我絮叨着。

司禾没再继续搭理他,转而抬头看着四方天地。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萧景铎歪头瞧了瞧司禾,学着她抬头望月,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弄着地上捞起来的枝叶。

“来都来了。”

司禾尾音扬起笑意,对萧景铎挑挑眉:

“等天亮些再走吧,他们不会折返回来的。你若是累了,可以先歇会儿。”

“就等大人这句话,那小的可就先行告退了。”

萧景铎夸张地作揖后退,找了一个角落便随地坐了下来,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土壁上,轻轻闭上了双目。

司禾的视线随着他起起伏伏,最终无声转回头顶的圆月上。

她神色无常,眼底又忽而流露出额外的情感,在她身上增添了几分温色。

萧景铎闭着双目,却没了倦意。

他悄然抬眸,瞧着司禾的侧影。

雪霜般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发髻间的银簪折返出一抹银亮,像她每每拔剑时映出的剑影。

没由来的,他想起那个闭仄的密室里,司禾被自己揽在怀中时悄悄扑朔的长睫。

想起成婚那日她的明艳动人,红袖抚鬓,眉眼镶刃。

想起那场纷扬而落的大雪,想起雪花落在心上的滚烫。

司禾望着匆匆赶路的薄云,忽的感受到身侧灼热的视线。

她悠悠回望,对上了萧景铎的双眸。

月光顺着她的动作滑落,掉进司禾剔透的眸间,化作春水一般的柔和。

萧景铎的回忆打了磕绊,飘飘散散没了踪迹。

只留下他渐渐放大的瞳孔和微不可见的呼吸。

“你怎么了?”

山风呼啸而过,带来骤落的枯叶。

在空中一摇一摆,剥开了它们苍老的外壳,一片梨花纷扬而起。

“你怎么了?”

一道稚嫩的童音拂开梨雨,落在小萧景铎耳畔。

他跌坐在地上,泪痕嵌在脸颊两侧,小小的眼眶里盛满了不甘和愤懑。

“多管闲事,走开。”

他恶狠狠地回应,态度差得不要再差。

小司禾置若罔闻,只是老成地背着手,左瞧瞧右看看,最终落在萧景铎身边的小木剑上。

“哦,原来你是因为练功才哭的吗?”

小萧景铎张口又闭口,一张包子脸憋得透红,终于拭了拭泪水,红着眼睛看向小司禾:

“不是因为练功。”

他转过身,拿起那枚做工不甚精细的小木剑。

有他一臂的长度,木质算不上珍贵,不过是寻常粗木上取下的一块。

剑身却通体平直滑润,见不到一根突起的细刺。

剑柄上深深刻下一个“洵”字,沉入底部的空隙内,仿若填满了刻箭之人的耐心和珍视。

秉烛夜灯下,似能看到一个身披轻甲的男人,手上拿着与自己身形不符的木剑,用小刀一道一道刻画的模样。

“只盼此剑,护佑我们子洵一世平安。”

小萧景铎动作珍视地抚了抚小木剑,察觉到泪水又要夺眶而出,用衣袖狠狠抹了抹,抽噎道:

“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小司禾眨了眨眼睛,也看向小萧景铎手中的物什,语气冷冰冰道:

“那又如何。”

“什么?”

“那又如何。”她忽然多了些许耐心,重复了一遍:

“你还要睹物思人到什么时候?既然是你爹娘留给你的,才更该好好拾起来,而不是躲在这里掉些没意义的眼泪。”

小萧景铎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明明一般大的年纪,她却丝毫没有小孩子的天真幼稚。

满心满眼都是练功。

满心满眼都是报恩。

满心满眼都是报仇。

他吸了吸气,按下胸腔内的呜咽,捏紧了手中的剑柄。

小司禾从腰间拿出自己的短剑,比划了两下,便向地下的人伸出手:

“起来,和我一起练。连你自己都护不了,还能做什么。”

梨花雨没了声音的阻碍,又一次纷纷落下。

在萧景铎的心里积得无声溢了出来,掉在地上,成了细密的沙沙声。

随之而现的,是月光下司禾的双眸,和她遥遥伸出的皓腕:

“发什么呆呢,不累就起来。”

萧景铎一瞬间回过神,暗叹自己的失神,面上却未曾显露半分,只是搭上司禾的手,使力站起身来。

“不知为何,坐下倒忽然间清醒了…你呢,怎么不休息会儿?”

司禾收回手,闻言,半晌没有作声。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无端晃了晃身子,才懒懒开口:

“无事,想事情想得有些入了迷而已。”

萧景铎听到这话,瞌睡彻底跑了个干净,他眉眼戏谑道:

“哦?什么事情能把你困扰成这般模样,说来我听听?”

司禾又一次没了话语,躲避了月光的神情透出几分扰乱。

她方才是在想事情没错,只是想得不单是事,更是人。

“多管闲事。”

“喂,你态度怎么这么差啊?小时候你都不这样……”

“什么小时候?”

“你第一次催我去练功啊,那天,梨花纷飞——”

月光带着笑意渐渐隐去,招呼着更明透的阳光透射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

司禾和萧景铎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直至天色渐明。

萧景铎理了理包袱,挂在身上,伸了个懒腰对司禾道:

“走吧,时候差不多了。”

司禾同样整理了包袱,闻言点了点头,掏出袖间的短刀,又向萧景铎伸手招了招。

他眉梢微挑,勾了勾唇角,将自己的短刀丢给了司禾。

“你可不要留夫君一个人在此啊——”

司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一左一右使力,将短刀扎进泥土里,并左右交替着使力攀了上去。

与他的音调不同,萧景铎在下面紧紧蹙着眉头,眼睛一瞬都不眨地紧紧锁着司禾的动作。

“你慢一点,他们暂时不会赶回来的,摔了我可不会接着你。”

“先担心你自己吧将军大人,毕竟你摔了是真的没人能接。”

萧景铎瞧着司禾游刃有余的样子,些许放下心来。

正当他刚刚回身查看四周有没有遗落什么东西时,就听到上方传来“啪嚓”一声,紧接着,就是坠落带来的风声。

他一瞬间慌了神,想也没想地扑了过去: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可有哪里不舒服?我说让你慢一点你非不听——”

刚刚爬上顶的司禾:

“?”

忽然感觉怀中有点空荡荡的萧景铎:

“……?”

被他圈住的东西烦闷地窜了窜,随着萧景铎支起身子,它等也不等便跑了出来。

是一只土黄色的兔子。

看着萧景铎愣神的模样,司禾有些绷不住嘴角。

她将短刀收鞘,便挑准地方丢了下去,刚巧落在萧景铎脚边。

兔子被震得抖了一抖,又蹦蹦跶跶起来。

“日行一善,劳烦将军大人带着它一同上来吧。”

萧景铎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耳尖发烫,没好气地提溜着兔子的后颈,把它捆到自己的包裹上,露了颗兔头出来。

他贴着兔子耳边,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上去就把你炖成麻辣兔头。”

兔子不语,只是一味地嚼着包袱的布料。

待萧景铎也攀了上来后,司禾已然探好了方向。

“现在我们去哪?找他们算算账?”

萧景铎拎出兔头,挑了个离陷阱区远的地方,将兔子放了回去。

而后回到司禾身边,悠悠问着她。

“不。”她嘴角轻提,目光兴味:

“先去见一见这里的知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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