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禾和萧景铎顺着后山的小路向着山下走去,不出二人所料,那群来历不明的村民果然没有折返回来查看。
两人一边脚步不停地赶路,一边嘀嘀咕咕:
“他们肯定觉得我们是调虎离山,以为我们刚刚还躲在村子里……”
“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妇人彻底恼了,悉心挽起的发丝散成枯黄的细枝,一缕缕挂在簪子上。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躲到何处去。”
“还有——”她似有不甘,却仍旧蹙眉扬声吩咐道:
“上面给了信,留活口。抓到人先莫要声张,送到我这儿来。”
众人齐声应道,便散了开来去寻人。
她理了理发丝,最终不耐地拔下后方的木簪,乌黑的长发如瀑倾洒,盖住她弓起的后背。
鬼魅般狰狞的面容透过发间,浑浊的双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找你很久了……”
“司禾。”
“司禾!”
萧景铎指了指前方,尾音微扬:
“前方就是淮州城内了,我们先找个客栈修整一番吧。”
司禾点头称是,两人便一路直下,在名为知云客栈的楼门前停下。
“二位客官好,您里边儿请!”
一名小厮看到两人前来,满脸堆笑,像是许久没见到客人般笑开了花儿,毕恭毕敬地将司禾和萧景铎好生请了进去。
他将两人引到一张宽敞的木桌旁,一边嘴上不停道:
“来,二位请坐,二位请坐!”
“小二,有包厢吗?”司禾看向二三楼的房门,扬眉问道。
小厮一顿,笑得更灿烂了些:
“有!咱们家二楼都是,客官您随意进!若是要住店,房间都在三楼。来,您这边请!”
司禾和萧景铎跟着小厮上了二楼,挑了一间雅席便坐了下来。
二人刚刚坐下,另一位小厮便拿着一张单子走了过来:
“二位客官瞧瞧,可有什么想吃的,小的这就去让后厨做。还有咱们这儿的桂花酿,保管香甜醇厚,您喝了指定忘不了这滋味儿。”
这里是典型的淮州建筑模样。
白墙黛瓦,一块木质的牌匾横挂在正中心的位置,瞧着已经有些年头。
客栈内除了司禾和萧景铎,还有两桌人,看其衣着,像是当地人的装扮。
那两桌人点的东西倒都是算得上丰盛二字,除过寻常的四菜一汤,还不忘捎带上饭后甜点和酒水。
店里招呼人的只有这两位小厮,暂时还未见到第三个人。
那个起初站在门口的,眉眼恭敬,万分喜于新客入店。
他的手粗糙皲裂,薄皮皱起,像矮山群叠,在手背上累起沟壑。
另一个小厮,瞧着年纪倒是小了许多,长相稚嫩,不超过十五岁。
双手黢黑,冻疮显而易见,是经年累月养出的伤病。
司禾不留痕迹地观察了一番客栈内部和两名小厮,闻言不咸不淡地接过话茬:
“话梅排骨,糖醋鲤鱼,清炖瑞果,两碗阳春面,一坛桂花酿。”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来!”
小厮接过菜单,对着两人弯腰陪笑,便退去了后厨。
萧景铎翘着腿,扬眉叩了叩桌面,语意调侃:
“点这么多?真是饿着我们小司了。”
“我第一次来淮州,多点些又如何,多了算你的。”
司禾不置可否,悠闲地翘起凳脚晃晃悠悠。
萧景铎看到这一幕,一下子坐直起来,伸手按住司禾的肩膀,将她箍在地面上。
司禾被这股力气压得一个趔趄,满目不解地看向萧景铎:
“你手痒就去给霁月补点血。”
“啧。”萧景铎不满,加了些力:
“你知道你这样多危险吗?若是摔着了,我要抬着你去找知府吗?”
“谁摔着?我?”
司禾罕见地瞪大了双眸,倒是显得她多了几分灵气:
“萧景铎,你等会多吃点吧,我担心你饿出毛病了。”
语罢,她一把拍下萧景铎的右手,自顾自又晃了起来。
萧景铎看着自己犯麻的手背,心里也跟着犯嘀咕:
好像是有点饿过了。
“二位客官,您久等,菜这就来了!您慢用——”
那个年纪较小的小厮端着菜摇摇晃晃走来,放下菜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步伐。
“站住。”
萧景铎一把抓住小厮的衣摆,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又提了口气,另一只手指着眼前的饭菜:
“你确定这菜没上错吗?”
“确定啊客官。”他瞧了瞧手上的单子。
“话梅排骨,糖醋鱼,清炖瑞果,两碗阳春面,一坛桂花酿。”
萧景铎舔了舔唇,满眼不可置信的指向其中一盘菜:
“话梅排骨?”
小厮点了点头。
“排骨呢?”
萧景铎愣愣地看着盘中零落的话梅,轻声发问。
“排骨就在此处。”
小厮伸手比划了一下,萧景铎和司禾的目光随之滑动。
原是将话梅摆成了排骨的样式。
萧景铎一时失语,司禾紧了紧后槽牙,指向面前的另一盘不明物体:
“这是什么?糖醋鱼?”
小厮点了点头。
司禾与萧景铎齐声道:
“鱼呢?”
小厮愣了一瞬,而后恍然大悟,对着两人鞠躬致歉:
“抱歉客官,这糖醋鱼确实少了些东西,小的这就给您添上!”
萧景铎预感不佳,死死盯着小厮的动作。
小厮从隔壁桌来一双新筷,在一盘糖醋汁上点了一点,留出一个圆形的空隙。
“好了客官,您的糖醋鱼。”
司禾眉梢一跳,语气不明:
“好一个画鱼点睛啊?”
剩下更是不必说。
清炖瑞果没有果,阳春面没有面,桂花酿亦是没有桂花没有酿。
小厮见势不妙,拔腿就像跑,一瞬间被萧景铎捞了回来。
“我见过的黑店多了,像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遇见啊。”
司禾起身闭了门,便回到位置上,懒洋洋瞥向小厮:
“说吧,故意在这儿开黑店,想干什么?”
小厮面上显然僵了一瞬,毕竟还是个不大的孩子,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他磕磕绊绊开口,尾音微抖:
“小……小店概不退款,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就换别家吧……”
“另一个人教你说的吧?”
司禾不吃他这套答非所问的招数,继续不紧不慢道:
“我看楼下那两桌人,是你们的常客了吧?怎么他们的有真鱼真肉,我们的就是文字游戏呢?”
她犹嫌不够,正欲起身靠近小厮耳边,他却被萧景铎拽着向后退了半步。
司禾暗中给了萧景铎一个疑问的眼神,便直起身子:
“况且,他们并没有付账吧?或者说,从来不会付账?”
小厮神情更加紧张了,他额间留下一滴汗珠,嘴唇发干,喉间涩然,结结巴巴开口:
“反正我们这里就是这样,你们再去别家店,只会比我们更过分!所……所以……”
萧景铎接过他的话,语气了然:
“所以考虑好要不要进这座淮州城,对吧?”
他猛然抬头,惊恐的目光游走在两人之间:
“你们……”
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脱力跪在地上,身子随着弯了下去,比他身形大了半身的衣服随之敞开。
司禾双眸随着他下移,看着他鼓起的前襟,瞳孔猛然一缩。
萧景铎没有忽略掉这一幕,他忙然走来,一把捂住司禾的眼睛:
“你看什么呢!?”
司禾直接扇开萧景铎的手,没理他的痛呼,而是直接一手擒住小厮的双腕,另一只手直奔小厮的衣间。
“司禾!你干什么!我还在这里呢!我是你夫…”
“这是哪来的?”
萧景铎随着司禾的动作,话语一顿。
司禾手上握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萧景铎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此物。
“老实回答,这枚玉佩,和你有什么关系?”
司禾满目严肃,细眉紧蹙,厉声质问道。
萧景铎脑海翻涌,紊乱的思绪忽然一清。
数月前,那个莫名死在郊外的断首女子。
她腰间的玉佩……和这一块……
一模一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