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窄小的公寓，林晞甩掉鞋子，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房间很安静，他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今晚的重逢。

顾凛看起来和七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气场更加强大冷峻了，那双眼睛看人时依然像是能穿透一切，让人无所遁形。

林晞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靠垫里。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故人，林晞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好像又梦到了过去，梦到他第一次见到顾凛的时候。

五岁那年，家里隔壁那栋空置已久的别墅终于迎来了新主人。

小林晞趴在阳台看到隔壁的院子忙进忙出搬东西的人们，他的小脑袋瓜在思考隔壁会是什么样的人过来住了呢？

他想过去玩，可是他妈妈却不允许。

“晞晞，记住妈妈的话，”林母蹲下来，认真地对小林晞说，“新邻居家背景比较...特殊，你不要离他们太近，尤其是他们家那个小男孩，知道吗？”

小林晞似懂非懂地点头，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他不清楚为什么？他对隔壁充满了好奇。

他已经听佣人们偷偷议论过了，新搬来的人家有“□□背景”，不是正经商人。

□□是什么道？还有五颜六色的道？

几天后，小林晞终于在自家庭院里见到了传闻中的邻居家小孩。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穿着精致的小西装，坐在庭院秋千上看书。男孩的侧脸精致得不像真人，睫毛长而密，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条认真的直线。

小林晞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同龄人，一时看呆了。

从小大家都夸林晞长得好看，可是林晞觉得眼前这个男孩比自己更好看，是不一样的那种好看，林晞自己说不清楚，他就觉得这个哥哥好看！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男孩抬起头来看向他，那双眼睛大而黑亮，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疏离。

四目相对，好特别，林晞觉得眼前的哥哥跟其他闹腾的小孩都不一样，林晞从小就特别早熟聪颖，他从来都不爱跟那些挂在鼻涕泡泡的闹腾的孩子一起玩。

眼前这个哥哥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小林晞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这是他惯用的招数，几乎没有人能抵抗他天使般的笑容。

但男孩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小林晞愣住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每个人都喜欢他、夸赞他、顺从他。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彻底地无视。

小林晞不服输地挤到了小顾凛身边坐下。

“我叫林晞？你呢？”小林晞的声音奶萌奶萌的。

“顾凛。”他回应，言语中却没有过多的情绪。

“我住在隔壁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小林晞原谅了小哥哥冷淡的态度，他大方邀请顾凛。

小顾凛没有说话。

小林晞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直看着顾凛。

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顾凛立刻把手中的书本合上。

身后来人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凛条件反射似的站起身，立刻转身往屋里走，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嘭！”

关门声好大！林晞好委屈！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小胸膛里翻涌——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少爷交到新朋友了？”来人是家里的管家，身着熨烫平整的西装，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

“不认识的。”小顾凛声音冷漠。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自己呢？小林晞想不明白。

可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那丝被拒之门外的委屈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他偶尔站在阳台看着对面的庭院，顾凛很少出现。

可是他已经为顾凛准备了自己最喜欢的糖果了，那是最好吃的糖果，糖果精致的包装五颜六色，被他细心的放在一个漂亮的玻璃瓶里，他要给小哥哥送礼物，这样小哥哥就可以跟他成为朋友了。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顾凛出现在院子里，两家院子靠近，有一棵桃树很高很高，他只要爬上桃树，就可以见到小哥哥，就可以把糖果送给他了。

他很会爬树的。

林晞抱着小瓶子，短短的手，短短的脚，努力在树干上爬，小小的身子沾着树干上的灰尘，头上都带着小叶片。

“顾凛！”

奶萌奶萌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顾凛一抬头，又看到了那个可爱的肉丸子，他偏过脸没有搭理林晞。

“顾凛，给！”

小林晞拿出怀中装在玻璃瓶中的糖果。

顾凛看到树上小小的人儿，树上那个小小人儿的眼睛比玻璃瓶还要清澈。

“我不要！”顾凛板着脸。

“很好吃的，真的很好吃的。”林晞很努力想证明这是很好吃的糖果，挥动的手太用力反而没有抱紧树枝，林晞从树干上跌落了下来。

“哎呀——”小林晞还来不及惊呼，已经跌落到地。

顾凛立刻身手敏捷的跳上围墙，顺着树干来到了林晞的小院那里，身手敏捷得像猎豹，林晞都惊呆了。

“你没事吧？”小顾凛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没事，这个给你。”小林晞顾不得手上的擦伤，把糖果塞进顾凛的怀里。

顾凛看着林晞白皙手上的伤痕，特别刺眼。

“我不喜欢糖果，以后不要再送了。”顾凛说。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还有很多好吃的。”林晞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凛。

“没有爱吃的。”顾凛闷闷地说。

“怎么会没有爱吃的呢，人都会有自己爱吃的东西的。”林晞歪着头盯着顾凛。

“我不能有爱吃的东西。”顾凛有些别扭的说。

不能有爱吃的东西？好奇怪的小哥哥。林晞想不明白。

顾凛催促着林晞回去处理伤口，很奇怪，他板着脸，很可怕，可是这个小孩却完全不怕他。

他没有喜欢的零食，可是那个小孩偏要送，他怕他又爬树受伤，每次被迫收下，又板着脸让林晞不要送了，林晞却每次都笑嘻嘻地又坚持出现在他的面前。

好奇怪，那棵桃树上会长出一个可爱的小孩，那个小孩每次都会冲他喊，那个小孩好烦，可是零食真的好吃的，他偷偷吃过，好吃的。

“顾凛，巧克力。”

“顾凛，棒棒糖。”

“顾凛，牛奶。”

“少爷最近，心情好像很好。”管家微笑着，可是笑意达不到眼底。

顾凛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漠，对管家的揣测没有任何的回应。

“少爷最近喜欢吃零食了？我在少爷柜子里发现了零食，林家那个小孩似乎很喜欢少爷，少爷最近变化这么大，老爷说这几天就会回来，他很关心少爷的成长，想看一下少爷的变化。”管家念念有词。

顾凛拳头握紧，脸上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我跟他不熟。”顾凛回应。

“是吗？”管家站在顾凛身旁，成年人的高大身姿站在五岁的顾凛旁边形成了强烈的身高差。

“顾凛，奶酪棒！”林晞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别再来了，你很烦！”小顾凛紧握的拳头泛白。

小林晞愣了一下，怎么了，心情不好吗？林晞眼睛眨巴着看着顾凛。

“我说你很烦！”小顾凛的声音更加僵硬。

“你不喜欢吃奶酪棒是不是？”林晞喃喃道。

“以后别来了！”顾凛转身离开。

“嘭”那声大门紧闭的声音再次传来。

“顾凛、顾凛”，小林晞之后都没能把顾凛从屋子里喊出来。

一段时间之后，桃树上长着的那个小孩没有再出现了，偶尔小顾凛还是会往桃树上看一眼，脑海中不经意就会浮现那个可爱的小肉丸子的模样。

从那天起，小林晞就把顾凛当成了他的“对手”。

幼儿园里，老师奖励小红花，小林晞一定要比顾凛多得一朵；手工课上，他的作品一定要比顾凛的更受夸奖；就连吃点心，他也要比顾凛多吃一块。

但顾凛似乎从来不在意这些，依然我行我素，对林晞的种种“挑衅”视若无睹。

他没有生气，没有跟林晞争吵，好像林晞做的这一切都不重要。

这种冷漠的态度反而更加激怒了小林晞。

上小学后，竞争升级了。

考试成绩一定要比顾凛高一分；运动会项目一定要比顾凛快一秒；就连身高，林晞都要偷偷踮起脚和顾凛比。

顾凛成绩很好，林晞为了跟上顾凛，硬是逼着家里请了三个家教，学习不落下一步。

林母看着这个从来不让自己操心的孩子，别人的孩子都只想着玩，而自己的孩子只想着学习，虽然说这个话很凡尔赛，但是她确实只希望林晞健康快乐成长就可以了，其他东西都只是锦上添花。

初中时，两人在不同的班级，但竞争从未停止。无论是学科竞赛、学生会职位、还是受欢迎程度，林晞都要和顾凛一较高下。

高中时期，顾凛越发沉默冷峻，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而林晞则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张扬而耀眼。

两人明明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却总是被人拿来比较。

这种单方面的竞争持续了整整十二年，直到高中顾凛突然出国离开，这场竞争依旧没有迎来胜负。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一场冗长的梦，回忆中零碎的时光轮番在脑海中中上演，林晞从床上醒来，这一觉睡得头昏脑涨，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那些年少时的幼稚行为现在想来简直可笑，但他不得不承认，顾凛在他生命中占据了太特殊的位置，他从小到大都憋着一股劲，想要顾凛正视自己的存在。

他都还没有和顾凛分出胜负，顾凛怎么可以擅自离场！

而现在，顾凛又回来了。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

林晞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清晨的景色。树上的小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拿起手机，昨夜范嘉桐连夜发来的几条关于顾凛近况的消息，他手指在删除键上徘徊良久，最终却只是将手机扔回沙发上。

他不愿让顾凛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仿佛他已经输了一样。

他才不要输！

小小的林晞和小小的顾凛真的是好萌好萌，写这一章的时候全程都是姨母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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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梦里那个小小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