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阵法越进,雾气越浓,众人摸着雾气向里走,陈云心中没底,越走越往封赵二人身上贴。

不知行了多久,眼前的雾气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几乎把人眼生生蒙了下去,陈云抖抖索索,忍不住出口道:“要不我们……”

话音未落,众人脚下一空,仿佛径直跌下云头来一样。

在陈云的乱叫声中,封澄睁开眼,入目之景却让她霎时定住了。

眼前雾气不存,景色豁然开朗,入目处是一间寂静小院,院中一树茂盛桃树,极为浓丽的、关不住的繁华春色向外探来。

她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魂不守舍地向院子中去,赵负雪陈云顿觉不对,忙跟了过去。

封澄的眼睛缓缓移到花树下。

一张矮矮的石案,案上残棋未撤,案旁一高一低两只石墩子,已经有些磨损了。

一把半旧不旧的木剑,劈开两个豁口,剑刃粗糙,为人手削。

门动了。

一只手轻轻地探出来,紧接着便是轮椅的吱呀声,这声音仿佛一道霹雷径直劈到了封澄的天灵上,刺得她周身如坠冰窟,封澄站在原地,几乎不能移动。

“师尊……”她如遭雷击地定住了,失声道:“师尊?!”

众人看向门前,只觉得空无一人,唯有寂寥的雪惨淡落下。

来者坐着轮椅,身披鹤氅,泼墨似的发垂下,他的神色极冷,脸却极为美丽,几乎到了似妖如仙的地步,几分病态的苍白,反而为他更添了几分瑰色。

这样一个人,却温和地看向封澄,道:“回来了。”

封澄跌跌撞撞地走向了那扇站着‘赵负雪’的门。

陈云一见,拍腿大叫道:“坏了,我要去拦她!此阵惑人心智,入者十死无生!”

“她比你强多了,你哪里拦得住?”赵负雪瞥他一眼。

陈云:“……”

陈云憋气道:“喊啊!我大声喊,我把她喊过来!”

赵负雪冷笑一声,偏过头去。

一片乱叫中,他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轻声道:“喂?”

封澄停住脚步。

叫住了封澄,他反而不知要说什么了,半晌,赵负雪才道:“……都是幻境,不要自投罗网。”

封澄背对着他,勾了勾嘴角,头也不回地推门进去了。

“若不是幻境,我倒是不闯进去了。”

**

——整整齐齐的书架,新沏的茶,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屋内还有赵负雪身上的香气——那是常年的药味与他身上的冷香。

被这气味包裹的瞬间,封澄眼眶便是一酸,便一抬眼,‘赵负雪’坐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斟一杯茶。

他的脸不似从前苍白,令他的病容看起来并不过分明显。

封澄任由他将茶水斟在了她面前的茶杯中,碧色的茶水好像一线跳动着的春泉,在这一片灰白的室内格外夺目。

赵负雪道:“坐。”

为了遮盖药味,屋内似乎又燃了熏香,是沉香的味道。

可赵负雪从来不用香料,封澄收拾旧物时,曾在赵负雪的收藏中见过几盒旧香,一色的花香,他也从不喜欢沉香。

‘赵负雪’看她犹自怔然看过来,微微笑道:“数日不曾回来,连师尊也不认得了。”

封澄擦了擦眼睛,坐了下来,并不说话,而是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几乎称得上一句贪婪。

赵负雪微笑,抬手道:“头过来,搞了一头稻草。”

封澄笑了笑,很留恋地看向他,她把头凑过去,贴着‘赵负雪’手心,轻轻地蹭了蹭。

赵负雪从她头上摘下一片稻草,温热的掌心在她头顶揉了揉:“像没见过为师一样,眼睛都圆了。”

**

外面的陈云一跺脚道:“我爹说过,人魔起阵,不是要命,是要夺魂!”

赵负雪站在院子中间,春日暖阳照的人暖洋洋的,可他却深深地皱了眉头。

那幻境对她根本没用,她脑子比谁都清醒,还是马不停蹄地滚进去了!

陈云又叽叽喳喳道:“哎,你说咱们能不能进去把人抢出来。”

风似乎更加凛冽了。半空中的桃花陡然变大,寒意逐渐透入赵负雪的骨头里面。

赵负雪冷冷道:“她自找的。”

顿了顿,他又道:“区区萍水相逢,你对个不相干的人,这么关心做什么。”

陈云急了:“行踪江湖,应当侠义,话说这位公子,你……”

他正说着话,却见赵负雪冷着脸提剑,一脚踹开了门。

***

天色沉黑,风越来越大,忽然一阵风起,猛地吹闭了屋子的门,门紧紧地扣上,令人无法看见屋内任何景貌。

屋内二人已平静地度过许久,封澄皱眉看着面前棋盘,丢下棋子道:“师尊输了。”

屋内的‘赵负雪’嘴角不自然地一勾,他不甚在意地一粒粒收回棋子,道:“输便输了,下得这么晚,外面风紧,留下吧。”

封澄笑了笑,站起身来,打算告辞;“咳,徒儿这个名声,还是不要留宿在师尊这里为好,免得坏了您老清白。”

忽然间,封澄的衣袖轻微一动,她低下头去,正对着‘赵负雪’抬起来的、含笑的眼。

他有些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一身素净白衣,墨发缱绻地垂在轮椅上。

这姿态堪称任君采撷,赵负雪仰头看向她,唇一张一合,轻喃道:

“……清白。”

他叹息似的握住封澄的手腕,手指在她掌心缓缓地划过,一张清冷出尘的脸,凭空添了几分勾人的妖冶:“什么稀罕东西。”

封澄心头一跳。

***

静了许久,封澄忽然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说最后这句,我还能陪你多演一会儿。”

‘赵负雪’脸色一变。

封澄站起来,把手从赵负雪手中脱出:“可惜了,拙劣。”

拙劣二字一出,屋内的‘赵负雪’猛地站起,哪里看得出半点病容,她五指成爪,向封澄袭来,却被封澄一闪躲开。

电光火石间,封澄对面的门口传来砰然一击。

只见门外一人,手持长剑,剑流耀眼,身上气压低得吓人,连带着踢开门的这一脚也堪称暴躁:“小命拿来。”

这裹挟着怒气的寒气令封澄背后一凉,紧接着赵负雪便啧了一声,不耐烦道:“闪开。”

封澄下意识一偏头,赵负雪登时一剑削去,海洛斯躲闪不及,当即一口血喷出,被打回了原形,封澄转身站了起来,看向了踹门而入的赵负雪。

她忽然平静下来,忍不住笑了。

比起海洛斯的模仿,这个周身怒气、浑身是刺的赵负雪,更不像她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

偏偏这个赵负雪,令封澄满心的怒火潮水般褪去了:“托公子的福,尚且留有一条小命。”

“油嘴滑舌,不长记性。”赵负雪冷冷道。

二人之间的气氛仍然一触即燃,陈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诡异莫名地,他觉得这二人相处起来怪怪的。

海洛斯连滚带爬地退后,爆发出可怖的痛嚎,变故陡然而起,白雾飙起,众人的视线又一次模糊。

再看清楚时,众人站在一抬花轿前,封澄又啧一声:“还没完,这死东西又在做什么鬼花样?”

轿帘缓缓升起,露出了里面的人。

其中之人虽穿着喜服,可观其身型,竟是一位如假包换的男子。

陈云不耐道:“有完没完啊?一层接着一层的幻境,累死人了。”

封澄正疑惑,却见陈云一个箭步上去,一把掀了那人盖头,嘴里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妖孽!”

忽然封澄心底、一声咯噔,可还未伸手阻拦,陈云却一把将盖头取了下来。

她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盖头从那人脸上滑了下来。

这张脸莹白如玉,眉眼间自成一派如妖似仙的绝色,令人见之忘俗,偏生又施了些红妆,仿佛白雪之上点缀些许红梅似的,更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在看清那张脸的刹那,赵负雪脸色铁青。

原因并不是其他。

这个比他高出一截的男人,长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陈云目瞪口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越张越大,到了最后,几乎合不起来了。

“这,这,你怎么……”

赵负雪面色青红白交替,堪称姹紫嫣红,半晌,对着封澄,憋出一句:“……你完了!”

封澄在一瞬间有些慌乱,几乎想要拔腿就跑。

只慌了一瞬,在看到少年赵负雪色彩斑斓的脸时,她又奇异地镇定了下来。

这是个小的。

连炸毛都只会威胁一句:你完了。

既然是小的嫩瓜秧子,她心虚个什么劲?

封澄冷静道;“公子这话说得不对,妖魔阵中,有什么都不奇怪,只不过是用了公子一张脸,公子未必太过大惊小怪。”

“况且,这里三个活人,怎么就断定是我的阵法了?难道就不可能是你自己的阵法么?”

赵负雪脸色通红地看着她,半晌,一言不发地咬牙,拂袖而去。

见他往外走,封澄也不追,她转而看向化作赵负雪的海洛斯,道:“你我聊聊天怎样?”

海洛斯呵呵冷笑:“我和你无话可说。”

“那喜服上的绣是用了细心的,没个几年工夫做不出来,如此费劲地绣出嫁衣,不是为了嫁给心爱的情郎,而是为了新婚之夜吊死?”封澄自顾自道:“这么想来似乎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李甲不是你要嫁的情郎。”

海洛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错,那又如何?”

封澄点了点头:“人魔现世,多为报仇,李甲手头有命案,以权谋私,侵占良田,搞出了几条人命。”

海洛斯瞪着她,封澄将人名一个一个报上,报一个,海洛斯的脸就沉一分。

如此内幕,封澄心中有些戚戚然,忽然间她意识到什么,奇怪道:“可你如何笃定,自己死后一定成魔?即便是有因,也未必能结出你想要的果。”

新婚之夜吊死固然是厉鬼成魔之相,可不是每一个怨气深重的新娘都会化魔的。

如若未曾化魔报仇,不就是白瞎了这一条命吗?

海洛斯一把化了原型,狰狞无比道:“你这狗屁修士懂什么因果报应?修士能自己选修道,难道魔就不能自己选做魔?”

暴怒之中,她背后有黑云翻腾。

不好,封澄看着她瞳孔骤然缩成一道毒针似的点,当机立断地向后退去。

“如若有非成魔不可的心,”海洛斯抬起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封澄轰出了一发灵力,“世上一切都会为我让路的。”

封澄极快地闪开这一击,谁料这一记灵力并不是冲着她而去的,而是径直奔向一旁的赵负雪。

只听一声裂帛之响,血霎时染红了赵负雪的半幅衣袖,封澄回身一看,全身的血霎时凝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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