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之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慢悠悠地盯着苏姗，最后在秦昭身前站定，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

苏姗没想到秦昭居然有两幅面孔，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只是跟秦昭姐随便聊两句。”

“秦昭姐？”赵卿之舔了舔尖牙，面无表情道：“重新叫。”

苏姗知道她真的发火了，出于礼貌正在压着，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想起前几天赵卿之在茶水间开玩笑的那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假赛呢”。她总觉得赵卿之好像知道什么，但又觉得不可能，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有意无意躲着赵卿之，不想触她的霉头。

苏姗干笑两声：“……秦老师。”

赵卿之淡淡道：“回去吧，大家还等着你复盘呢。”

赵卿之的维护之意太明显，苏姗甚至有些不解，但还是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转身走了。

走廊里就剩下两个人，秦昭立刻调整了一个细微的表情，是一个从上而下看过去有种弱势错觉的状态，她轻轻抬眼，温柔又真诚地感激道：“谢谢你，我知道是我来这里让大家不适应了。”

赵卿之一言不发，只沉默地盯着她看。

秦昭被看了一会，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一样，眼神飘忽了一下，脸颊不知道是不是暖气熏的，还有点泛红，看上去特别好看：“……卿之？”

赵卿之极轻地哼笑一声，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她全都知道。她知道秦昭是装的，知道对方的刻意示弱是什么意思，知道对方在讨好在迎合，可她不喜欢，也高兴不起来。

秦昭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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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教练上任的第一次训练赛复盘会，当然就由秦昭主导，她在长桌前摊开笔记，拿白板笔摁了一下，暂停的视频播放起来，是风雪玩大副救人被提前拦截的切片，反复放了两次，看见风雪红着脸挠挠头，扬唇一笑：“别紧张，我不是要批评你。你们注意看这个点位，祭司既然在旁边修机，看见大副吃刀最好来打配合接人，盘子攒满了又不能带到下一场去，该用就用不要舍不得。”

“还有这个片段，囚徒没带大心脏的情况下压机打combo是没问题，但是两个人都来打，机子一亮监管就知道是舞女在压废墟机，直接架死了。这个机子开的时机也有问题，第一波倒地的时候就该开然后趁牵人把舞女身位拉走，本来能三的局平掉太可惜了，囚徒本身前期溜得很好。”

秦昭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目光在四位求生者身上来回扫：“说到这，我想问一下，咱们队内谁是指挥位？”

风雪顶着她的气场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但左看看右看看没人说话，还是道：“哦......我们队是离泊和苏姗双指挥。”

秦昭直接道：“换一下，以后离泊单人指挥，其它人听指令就可以了。”

苏姗倏地抬起头，却撞上赵卿之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咬了咬后槽牙，暂时没发作起来。

赵卿之这段时间一直盯着她，刚才在洗手间门口还小闹了一通，她不想太招对方关注，本来觉得秦昭是在报刚才的私仇，但还是没敢当面顶上来。

但秦昭完全没有报私仇的意思。求生者压机有问题，就那一局的表现而言，一定是队内指挥位出现了分歧，压机的舞女不知道该听谁的犹豫了一下，直接错过了最好的开机时机，只能再来打一波配合争取开门战，这也是双指挥位脑电波不同频的情况。

秦昭不怎么了解苏姗，但听过离泊的ID，有操作的人普遍思路比较好，既然本来就是指挥，就直接把指挥位一整个扔给她了。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完全是对的，离泊也是在局里被顶了心里还压着火，才在会议桌上一言不发。双指挥位里有一个人思路跟不上或者心不齐，对队伍来说都是一个定时炸弹。

但离泊没想到秦昭才看了三把训练赛，就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立刻大刀阔斧地改了指挥位，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没打算关照一下人情世故。

直到这会儿，离泊才终于抬起头来认真听秦昭继续分析。

这个女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简直光芒万丈，Artist即使离开赛区三年，还是那么耀眼，宝刀未老一如当年。

她神差鬼使地瞥了一眼斜前方的赵卿之，赵卿之懒洋洋地撑在桌子上，看起来很漫不经心，但从离泊这个角度看过去，却正好看见赵卿之眼底一点细碎的光，融在不明显的笑意里，其实十分专注。

风雪认真听着秦昭复盘，突然听见身侧离泊极小声地笑了一声，她惊呆了，心想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转头小声道：“你收敛点，苏姗指不定怎么不高兴呢。”

离泊却道：“我的CP是真的，嘻嘻。”

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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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璇本来有点担心秦昭的性格不能服众，但两个小时的复盘会开下来，她觉得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首先只要够强，所有人都会心服口服，其次秦昭也只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后面整个复盘过程反而很轻松，她也会时不时开几句玩笑，笑容更是完美，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前几年承影战队还在的时候，就有一个很著名的话题——Artist到底会不会笑？

她经常面无表情，五官又偏冷，现在年纪上来，倒是多了一点时光赋予的成熟韵味。换作以前，每个采访视频或者团队活动视频下面都有粉丝问Artist到底是真人还是人机。

事实证明秦昭是会笑的，温柔成熟，神采飞扬。如果赵卿之是热烈的白桔梗，现在的秦昭就像烟粉色的曼塔玫瑰，已经很少能窥见她内心里那头被冰封着的野心勃勃的狼了。

粉玫瑰也不错。赵卿之洗完澡出来，头发吹了个半干，半躺在床上，忍不住把晚上秦昭那些笑颜抿化了暗自回味，总觉得对方长长卷发里带着的香味还近在身边。

半晌，赵卿之给了自己一巴掌，懊恼地起身，抓起手机打算找点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

短短冲个澡的功夫，手机里居然已经累满了十几条消息，都是紫葵发来的，上面是一溜未接来电。

紫葵：【江湖救急】

紫葵：【不瞒你说，我现在觉得旁边的人有四个脑袋】

紫葵：【哇哈哈哈哈隔壁桌那个女的头发像时空之影】

紫葵：【你猜我看见了谁】

紫葵：【（语音）】

那个语音有足足六十秒，点开全程都是意义不明的噪音和聒噪的音乐，赵卿之听了几秒就切断了，皱着眉头回复。

赵卿之：【你在哪】

紫葵发了个定位过来，是隔壁区一家有名的拉吧。

赵卿之裹了个长袄出发了，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一家五颜六色的酒吧前。

真的是五颜六色，光窗户框就集齐了至少八种颜色，一看就花里胡哨，透过窗户能看见各种类型的女孩在里面狂欢。

赵卿之推开门，穿着格格不入的长款羽绒服，不耐烦地堵着一边耳朵，一个卡座一个卡座地搜罗起来。

当初杨沫把青训队一起卖掉之后，礼礼就转了幕后，紫葵被买走当替补了，跟赵卿之一直有联系。这几年偶尔也上首发，但出场机会不多，本来赵卿之递给陈璇的转会期推荐人选里就有她，等自己料理了苏姗，就准备把她接过来。

紫葵这两年也是越来越神叨了，估计在赛区里这样熬着也有说不出的苦处，经常跑出来买醉，喝大的情况不是没有，每回都是赵卿之出来给她擦屁股。

这拉吧出名的一个原因就是很乱，喝大了当场求爱的都有，赵卿之走遍一楼，被人有意无意撞了好几次，憋着一脑门火上了二楼，迎面又被一个醉鬼撞了一下，当即忍不了了，回头道：“你瞎………糖杏？”

撞她的人也愣了一下，赫然就是许久没见的糖杏。

当年糖杏离开承影不到一个月就官宣退役了，赵卿之也联系过她，她大概知道赵卿之当时正在满世界找秦昭，索性一缩头，消息电话通通不回，也玩上失踪了。

现在几年不见，她漂了白金色的头发，侧颈还纹了身，迎面走来的时候赵卿之都没认出来，跟这家酒吧简直融为一体。

糖杏怔了怔，酒醒了一大半，布满血丝的眼里好像有点泛红，紧接着一胳膊揽上赵卿之的脖子，狠狠往下一压：“赵卿之——行啊你，年纪大了脾气也野了，大凌晨的不睡觉来逛拉吧？逛就算了，你这穿的什么玩意这么土，丢不丢人啊？”

她那胳膊像钳子一样，赵卿之一时间居然挣脱不开，听见对方熟悉的语气，忍不住呛道：“我凭什么不能来？而且你识不识货啊，我这羽绒服好几万呢......放开，快被你勒死了！”

糖杏松手放开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在赵卿之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哎，高考考了几大分？”

赵卿之偏头躲了一下没躲开，幽怨地揉了揉脑袋：“你老年痴呆了？我直播查分的时候你还送了三个火箭呢。”

糖杏两根手指抵着下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还是我当年挂粽子的英明神武决断造福了你个死丫头......等等，你在偷笑？！”

赵卿之肩膀一抖一抖的，终于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糖杏没绷住，也跟着笑了出来。

以前那些事，只要撕开一点头，赵卿之心里就涌出一片酸涩的暖流，她跟着糖杏到了一个小包间，叫了两杯鸡尾酒，跟糖杏碰了一下：“我还没问你呢，怎么冷不丁的退役了？”

“嗐，”糖杏摆摆手：“我这残废的手腕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姐拿的冠军也够多了，打下去也没意思，自己大方点退位让贤，早退早享福嘛。”

赵卿之点点头：“那你现在在干什么？要是混不下去，我基地还缺个保洁阿姨。”

“去你的，”糖杏抬手无后摇精准地给了她一巴掌：“姐现在也是股东了好伐，这家酒吧就是我投资的，怎么样？”

看着糖杏得意的小表情，赵卿之沉默了一瞬：“......怪不得这这么乱。”

糖杏：“......真不识货，我讨厌你。”

俩人又碰了下杯，赵卿之眯着眼挑开糖杏的衣领：“刚才就想问了，你这纹的什么玩意？凯蒂猫啊？”

糖杏瞪圆了眼，一把把衣领扯回来，居然结巴了两句：“......关、关你什么事？”

赵卿之歪嘴一笑：“是个名字吧？还是艺术体的，居然好意思说别人土，这年头居然有人还在身上纹名字，你不是直女吗？”

糖杏震惊了：“你怎么知道是女孩名？”

赵卿之翘着脚得意洋洋道：“不知道，我诈你的。”

糖杏小发雷霆，怒道：“赵卿之！”

赵卿之笑得小尖牙都露出来了，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副欠扁样，糖杏只恨今天穿的不是拖鞋不能随时扔她脸上，气呼呼地坐回去，紧接着想到什么，转而呵呵一笑。

糖杏：“我听说秦昭回国了？”

立竿见影，赵卿之马上不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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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