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之一有心事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在被窝里辗转了片刻，终于自暴自弃地掀开被子，去洗手间冲了把脸。

赵卿之撑着洗手台，冷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平心而论，她能有那么一大批女粉是有原因的。小时候还带着点可爱，现在年岁渐长，脸颊肉渐渐消瘦以后，凭空多出一种带着力量感的料峭来。她眼尾又长，眼波流转间特别容易让人陷进去。

今天在餐馆跟秦昭说的那些话，一部分是带着恶意的赌气报复，一部分也是真心的。毕竟也已经三年了，再多的恨也该冲淡一些了，更何况她跟秦昭之间也根本不能叫恨。对方安排得当，给她找了ZOE这么个好去处，也算仁至义尽了。

秦昭自有她的苦衷。

在到ZOE第一年的时候，赵卿之还恨得很疯狂，也终于明白了当初糖杏说的那句“总得有个东西吊着她往前走，否则午夜梦回，从房间里醒来看见自己孤身一人，难免难受”是个什么滋味，她每天不要命地训练，就是想打出点成绩来，然后让秦昭看看自己过得有多好，最好能让秦昭暗自后悔。

她参加比赛的第二个赛季就以十分惊人的成绩带着队伍夺冠了，同年秋季赛更是势不可挡，前两把杀八个都是常规操作，势头几乎要盖过当年的Artist，那会儿人人都说她是小A神，她自己也很接受这个头衔。

我是你教出来的，我跟你荣辱与共，即使我们不在一起，我的FMVP也刻着你的名字。

然后秦昭退役了。

她在冬天退役，没有任何预兆，只在官方微博发了个视频，算是露了面，也只说了短短的一句话，赵卿之到现在还会背：“大家好，我是Artist。因个人原因，本人正式宣布退役，感谢曾经因缘际会的所有人，祝大家前程似锦，新年快乐。”

那段时间网上比春晚还热闹，秦昭的定位在芬兰，承影也已经解散，甚至没有官方战队为她发一个“断开连接”的公告，就这样简简单单的退役了。

留下赵卿之一个人发疯。

她辛辛苦苦想走到对方面前，想向秦昭证明自己是那个能够并肩能够依靠的人，结果那个把她带进赛场，手把手教她开刀排点的人就这么退役了。

她怎么能退役呢？Artist不是无所不能吗？她不是赛区第一屠皇，天纵奇才，还要制霸赛场好几年吗？

这算什么？

赵卿之第一年在疯狂地追赶Artist，却又花了整整两年才摆脱掉小A神这个称呼，以至于走到现在有些筋疲力尽，但还以为自己终于逃开了。

直到再听见秦昭的名字，赵卿之才发现自己从来没逃开一步。

她扬起一把水泼到镜子上，里面的人像瞬间扭曲蜿蜒，赵卿之不再看，下楼去练习室单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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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ZOE官方微博官宣了新教练秦昭，同一时间，秦昭也正式搬到了基地来，就住在赵卿之隔壁。

说起来这个房间布局跟以前在承影那个是很像的，只不过两人位置调换了一下，住在里面的那个变成了秦昭。

秦昭搬行李的时候赵卿之头也不抬地窝在训练室椅子里，她正跟风雪练板博，在风雪第三次被后退刀抽倒的时候赵卿之些许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你想什么呢？”

风雪心虚地看了她一眼，瞟了瞟外面叽叽喳喳的搬家队伍，心想你这都能坐得住，真是神人，脸上笑呵呵道：“对不起我的我的，咱们再来一次吧。”

陈璇帮着秦昭把箱子整理好，诧异道：“你怎么这么点行李？”

秦昭把发丝往耳朵后面一挽，笑道：“需要多少？”

陈璇：“当初卿之来的时候你们基地可是大包小包什么玩意都往这边寄，恨不得连床都原模原样搬过来，怎么到你自己就两个箱子？”

陈璇说话一向比较直白，苏姗她们几个都有点面露尴尬，秦昭却接着笑道：“两个箱子就能装下Artist，还不是省你的力气？”

陈璇哂笑一声：“得了得了，我帮你搬上去吧，你也累了一上午了……卿之？”

秦昭背影僵了一下，转头看见赵卿之插着兜走过来，一言不发地一手提了一个箱子往楼上去，半路上察觉没人跟着，还转头冲秦昭抬了抬下巴：“……走啊？”

这下秦昭的笑容终于有几分真心实意了，冲陈璇礼貌地点了下头，踩着高跟鞋快步跟上了赵卿之。

赵卿之现在身条长开了，提箱子的时候有明显的小臂肌肉线条，瘦但不羸弱，甚至有点性感。她把两个箱子提到二楼，冲里面的房间抬抬下巴：“那一间，去吧。”

秦昭眼睛弯弯道：“谢谢。”

秦昭很少笑得这么好看，甚至有几分娇俏。她应该是刻意打扮过了，换了一件杏色的大衣，还卷了发尾，香水换成了赵卿之最熟悉的那一种，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慵懒的暖洋洋感，没刻意化妆，三分故人气质已经足够了。

赵卿之站在低一阶的楼梯上，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里还是承影基地的二楼，三年的时光缩地成寸，被她一脚跨过来，她还可以叫秦昭一声姐，对方一定会懒洋洋地回一声“嗯”。

赵卿之一半脸隐没在阴影里，静静站了几秒，还是没叫出口，淡淡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秦昭笑容僵了一下，低头打量自己的打扮，怀疑是不是太刻意了，不该穿高跟鞋来着。或者香水不对头，赵卿之现在可能不想闻见这个味道。

她有点懊恼地叹了口气，原地待了一会，忍不住伸头想看一眼赵卿之的背影。

赵卿之居然没走，就站在一楼楼梯口那，斜着身子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秦昭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莫名觉得这个背影其实很难过。

秦昭眼睛一酸，不敢再看，连忙推着箱子回房间去了。

赛区里好的教练千金难求，会做bp博弈的教练更是半只手都数得过来，ZOE的bp基本上都是选手自己做的。赵卿之自己倒是足够用了，求生者那边离泊也很有几分脑子，但跟风雪一样，年纪都不大，也是一打职业就上了首发，社会阅历缺一点，总是莫名其妙就被苏姗给带跑偏，人队的bp就总是弱一点。

现在秦昭来当教练，这个短板当然就能完美补上了，但陈璇还是操心她跟赵卿之的感情问题，担心她俩磨合得不好，上了赛场赵卿之赌气不肯听秦昭的。

不过看赵卿之这样子，还主动帮人搬箱子，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想修复关系的心思，陈璇暂时放了点心，替大家去约晚上的训练赛了。

晚上九点，大家吃完晚饭，准时坐在训练室里，赵卿之先打上半场。

秦昭找了个笔记本，坐在陈璇旁边，一错不错地盯着监视器，看得十分认真。

赵卿之毫无疑问正处在一个电竞选手的巅峰期。她现在有技术，有经验，临到场前哪种情况该怎么应对，几乎都是教科书式的，敢打敢想，一整场打下来歌剧甚至可以走位零失误，无论抬手起刀骗飞轮还是排点，除了“惊艳”两个字，都找不到任何一个更恰如其分的形容词。

秦昭从最开始的严阵以待，到后面肩颈慢慢放松下来，再然后渐渐有些感慨。网上的人还说赵卿之是小A神，在A神本人看来，她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了。这是一场就连Artist也挑不出任何瑕疵的个人秀。

秦昭再一次认识到，赵卿之真的长大了。

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在承影基地第一次看赵卿之打训练赛一样，甚至打的也是歌剧演员，兜头一个礼物砸下来，里面比秦昭预想的还要精美许多。

最后歌剧演员一刀抽倒没自起的园丁，再切传送抽倒舞女，稳稳拿下四抓。舞女在地上转了两个圈，歌剧停顿了一下，牵着她去找地窖了。

秦昭轻轻笑了一下：“倒是没见过卿之佛人。”

陈璇点点头：“心情好的时候会佛，她蛮喜欢舞女这个新皮肤的，自己还充保底抽了 ”

秦昭微笑着点点头。坐在一边的苏姗突然开口道：“玩舞女的是FG的依依，卿之的铁杆粉丝呢，之前一直想约卿之单独吃饭，她俩关系蛮好的，佛一下也很合理。”

秦昭微微上翘的嘴角慢慢拉平了。

“是依依？”风雪也才注意道：“依依居然开始打牵制位了，我们救人位就这么不香吗？”

离泊：“训练赛就是要多打多练啊，要不你一会也打把小房囚徒？”

风雪想了想FG那个监管，猛猛摇头拒绝。苏姗看了一眼秦昭的脸色，状似无意道：“说起来，依依还跟队长表白过呢，这年头还是屠皇招人喜欢。”

离泊看了看苏姗，又看了看秦昭，额角抽了抽，淡淡道：“卿之又没答应。”

苏姗又道：“是没答应，佛还是照样佛，队长可是很少佛人的。”

其实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赵卿之明显是这一把打爽了，又只是训练赛，也没看ID，看见漂亮皮肤就顺手佛了而已。大家又都知道点赵卿之和秦昭的旧事，不免都对苏姗有点不满，不好脸上说罢了。

秦昭当然也明白，嘴角却再也没再翘起来过，淡淡瞥了苏姗一眼，拿笔在本子上画了个王八。

陈璇约了俩小时训练赛，两支战队人屠各打了好几场。FG自从被新老板收购之后蒸蒸日上，几个新选手也都很有潜力，今天晚上打下来大家都挺满足的。

秦昭拿的那支笔不是速干的，蹭在小拇指上了好多墨水，打算去一楼洗手间洗一下。

她用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搓了一会，听见卫生间里有抽水声，苏姗从里面出来，在秦昭旁边的洗手池洗了把手。

她突然看着镜子悠悠道：“A神，其实我还挺佩服你的，昔日的第一屠皇，居然沦落到给自己曾经的替补当教练了。”

这里没有别人，秦昭都懒得装，她的面孔就像经年以前一样含着霜，闻言嗤笑一声，转头问：“你进联赛几年？”

苏姗愣了一下：“……什么？”

也仅仅只是愣了一下，她马上明白了秦昭的言外之意：她们俩在联赛的时间差不多，秦昭三年拿了八个冠军，苏珊四年拿了几个冠军？

迄今为止，整个第五人格联赛还没有人比Artist拿过的冠军更多。

ZOE这两年倍受赞誉，苏姗被捧惯了，已经很久没听过别人的冷嘲热讽了，眼见秦昭要走，立刻往前一步挡在对方前面：“是，您看不上我们这种底层出身的选手，但是说白了，别人就能看得上你吗？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狂什么，这几年的流言蜚语都没能教会你谦虚吗？”

秦昭忽地挑起一边眉毛，下巴一抬。那是个十分桀骜的表情——苏姗心里一惊，竟然觉得秦昭这个模样跟赵卿之有九分像。

但想象中的奚落并没有到来，秦昭眼珠一转，居然敛下了眼皮，换了个人一样，轻声细语道：“抱歉，我知道很多人不希望我回来。”

苏姗正对她态度的转变感到莫名其妙，就听见身后传来赵卿之冷冷的声音：“苏姗，你在干什么？”

赵卿之：只有我能当我姐的包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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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