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的休赛假期很短，很快大家就又投入水深火热的训练中，赵卿之一个闲散人员，帮不上什么忙，每天就跟着杨沫买买菜洗洗水果。她还特意打听了秦昭喜欢吃什么。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杨沫一边挑冰柜里的酸奶，一边不客气道：“喜欢什么不知道，不喜欢的就两样：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

赵卿之：“啊？”

杨沫无奈道：“她臭毛病最多了，菜里不能看见葱花姜片蒜块，辣椒只吃剁椒，青椒只吃红的，鱼只能清蒸，不吃一切动物内脏，不吃灌肠和芹菜馅的包子——我就不明白了，芹菜她都吃，凭什么不吃芹菜馅的包子？”

赵卿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有吗？”

“零食上的讲究更多：牛奶只喝酸奶，而且不喝那种保质期长的，巧克力只吃莱德拉。不喝碳酸饮料不吃膨化食品——这点倒是可以学学，健康！”

杨沫从每一种零食开始数，秦昭爱吃的牌子和口味都极其固定，不爱试新的，倒也不一定吃贵的，总之有一套自己的行为习惯。

赵卿之一一都记在心里，推着推车跟在杨沫身后，心里嘀咕那些她听都没听过的零食牌子。

她们回去的时候正赶上首发队员在打训练赛，对面队伍赵卿之不认识，只能在观战屏里看秦昭的ob视角，角色脑袋上顶着秦昭的ID：CY-Artist。

赵卿之手里拿着一小把豆角择，在会议室看了一会，完全看不懂，只知道秦昭很厉害，一会一刀一会一刀，会议室里的数据分析师们时不时发出惊叹，她也看得入了神，直到杨沫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拿着摘了一半的豆角跑回厨房去。

赵卿之虽然听妈妈说过秦昭是世界冠军，但她自己对打电竞的人很有一些刻板印象，以为仗着有几分游戏天赋，就可以获得比普通人更轻松惬意的就业环境，打打游戏就能把钱挣了。

但傍晚那一把几分钟的比赛，让赵卿之敏感地窥见了秦昭的另外一面。

基地里大家的作息不一样，赵卿之作为准高中生，每天被杨沫强迫十点前必须上床睡觉，她待在房间里没事干，索性找了很多秦昭的视频来看。

短时间内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去找她播放量最高的那条视频，以及去看视频底下的评论区。

秦昭才打了两个赛季，成绩已经一骑绝尘，只要把她的ID打在搜索框里，二创题材最多的一定是“三场六把二十四杀”，是今年年初的深渊赛，金光新人崭露头角的锋芒时刻。

即使没打过这个游戏，光看剪辑视频的热血程度，和评论区泪流满面的激动程度，赵卿之都能体会到这是怎样一种盛况。决赛镜头里选定角色后，秦昭对着摄像机单眨右眼后现场观众山呼海啸尖叫的经典画面，几乎都可以载入电竞封神镜头史册了。

如果真要回想的话，仅看赵卿之住在这的短短几天，秦昭绝对是训练时长最多的那一个，她基本没什么私人爱好，每天一头扎进训练室，从早到晚，也从不主动跟人社交沟通，没什么大开销，也没什么奢侈品**。跟赵卿之认知里的一个战队中最有价值的选手不太一样。

秦昭从不管战队的事，也不过问，她不关心任何和自己训练无关的东西，既不注意队友情绪，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从来不对谁有过多的关注度。别人跟她说话她就聊两句，否则甚至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赵卿之怀疑她可能连吃的饭是自己做的都没注意过。

或许天才都是这样吧，极致又纯粹，让人讨厌，也让人敬佩。

让人敬佩，也让人讨厌。

赵卿之躺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人相处。

按照以往人际交流的经验，只要放下面子多帮忙就可以了，人都喜欢嘴甜多做事的小姑娘，这个面具赵卿之戴起来得心应手。

但相处了几天，赵卿之感觉这种程度对秦昭是不太行了。首先秦昭生活中嘴甜的人太多了，这里不是小县城，大家都是人精，知道该奉承谁，她平时听得太多了。其次秦昭根本不会在意平时谁做的事多，她眼里只有训练。

是不是…还得再明显一点？

第二天中午，秦昭拉开房间门，余光瞥见旁边蹲在地上拉野屎似的赵卿之，脚步一顿。

赵卿之这次没再敲门，苦等了半天，见秦昭出来了，猛地起身，骤然眼前一黑，有点天旋地转，伸手撑着墙，咧出一个排练好的灿烂笑容：“姐，我跟杨沫姐学着煲了排骨汤，要尝尝吗？”

她自觉够独特够讨好，在秦昭眼里就是另一种光景了。

自己这个表妹，正值叛逆期又木讷，吃饭都跟猫似的没个声，更别说那个过长的非主流刘海——秦昭想到一个特别适合赵卿之的梗：出去打个架，对面四个人，打完一甩刘海发现还有四个人。

总之阴恻恻的，对方骤然大早上在门口来这一出爱的关怀，实际上效果非常悚然。

秦昭沉默片刻，了然地点点头，掏出手机：“要多少？”

赵卿之：“……啊？”

秦昭边走边道：“说到这个我给忘了，以后提醒我每个月给你发生活费，想要什么或者缺什么就自己去买，不用给我汇报。话说现在的高中生一个月要花多少钱……三万够吗？”

手头全副身家只有五千并且能花小半年的赵卿之：“……啊？”

秦昭估摸了一下，小朋友每个月买点衣服首饰化妆品，再偶尔添点电子产品的话，三万可能差不多，也不能给太多养成对方过于奢靡的生活习惯，自觉自己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还没加你微信呢？过来。”

赵卿之掏出她那个仿佛在叙利亚待过的旧手机扫了秦昭的微信，目送对方下楼去了。

她独自站了一会，回味片刻，发现秦昭还真是什么都不在意，对于她这个故意递到眼前的小破手机和排骨汤，对方既没看一眼，也没问一句，只当是来要生活费的，给了完事。

赵卿之一张嘴，秦昭首先想到的是“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跟这个人相处是挺难的，赵卿之叹了口气。

秦昭飞速炫完一碗汤，拿着一包点心进了训练室，赵卿之本来想在饭桌上聊两句，奈何想了半天，跟秦昭之间除了做饭家务也没什么可聊的，竟然有点幻视早年苦情电视剧里结了十几年婚被家事杂物浸泡久了跟爱人之间再也没有共同话题的小黄脸婆。

糖杏在旁边看了一出小姑娘隐秘的心事，在心里对秦昭进行了人道的鄙视，然后在一碗排骨汤的贿赂下，冲赵卿之招了招手，悄悄咪咪地问：“这位同志，你想不想更了解你姐？”

赵卿之点点头。

“你想不想走进她的内心，看见她的**，明白她的追求，然后携手走上人生巅峰——”

赵卿之亮着眼睛点点头。

糖杏微笑：“会打第五人格吗？”

赵卿之迷茫地摇了摇头。

“唉，”糖杏语重心长道：“去吧，孩子，下载一个第五人格，去打开你人生的——”

糖杏双手托举太阳：“另一道门！”

糖杏的点拨很有建设性，赵卿之简直悟了：对啊，秦昭热爱这个，自己去了解一下，好歹能有个共同话题，不用吃饭的时候只聊如何让拖把变得更干净了。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赵卿之就跑到青训队去体验生活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坑人，青训的合同走得巨快，当天签字，当天入档。管青训队的经理是杨沫远房亲戚，一个大腹便便带着眼镜的还有谢顶前兆的中年男人，叫王东。

杨沫大概是跟这位王经理打过招呼了，赵卿之刚进门，王东就带着左两位右两位工作人员迎上来了，首先视线从赵卿之的头发丝开始扫描，一直到她那双穿了很久有磨损痕迹的鞋，然后露出一个官方笑容。

“赵小姐吧？我是咱们青训队这边管事的，姓王。沫姐打过招呼了，你要是想过来玩，随时欢迎，机位在一号训练室。跟咱都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赵卿之心里默默吐槽，这人看起来比杨沫大一轮，居然好意思觍着脸叫姐。面上含蓄地点了点头：“我就随便看看。”

赵卿之穿过改过装修的走廊，听见每个房间里都有训练交流的声音，走廊最头上挂着一张时间安排表，这些青训生居然要早上六点起床，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结束训练，吃饭加午休一共才一个小时。

下面还附带一大堆扣钱条款。迟到早退，上厕所过于频繁，甚至吃饭超过两碗都要扣钱。

这些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杨沫授意的，赵卿之也没立场管，只是觉得不太舒服。这一栋房子跟首发队员的一样大，却分割成几个监狱一样的小房间，住着几十号人。

赵卿之分到一部训练机，里面什么应用都没有，只有游戏，她坐在座位上往四周看了看，大家拿的全是这种统一手机壳的训练机。

旁边两个女生都没什么话，只是好奇地看了她两眼。赵卿之跟着新手教程大概了解了一下游戏，上手很快，一下午就磨在这，傍晚还观战了几把他们组织的小型训练赛。

等晚上她带着心事回去，秦昭还待在训练室，碰上杨沫在茶水间端着饮料出来。赵卿之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自己充其量就是个借住的，别人肯给秦昭面子，才对她客气。该不该掺和这些事，赵卿之其实心里明白，但她还处于心事都写在脸上的年纪，杨沫看出来了，就问了一嘴：“怎么了？不是去青训队体验了吗？”

“…哦，”赵卿之挠挠头，语焉不详道：“幸好我不是真的来打青训，那个时间安排表看着可真吓人。”

杨沫了然地点点头，不多解释，转头递给她一杯饮料：“你会了解电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