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笙站起身,双手合掌,朝着突然而至的白须僧人微微屈身。
“弟子见过师父。”
原来眼前的僧人就是空禺大师,通白薇也从地上爬起来,跟在浮笙后头,学着他的动作问了一个佛门礼。
空禺面容虽然年轻,眼神却如百岁老人一样空洞宁静,仿佛容纳了世间万物。
他目光越过浮笙,淡淡地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莲妖。
“容寂,我只问你,你当真要为了这孽障,摒弃你的佛心?”
浮笙稍稍往旁边迈了一步,将通白薇严严实实的挡于身后,合掌的动作不变,语气诚然道:“原是打算待您开春归来时再向您告离,既然您提前归来,弟子明日便要带她下山了。”
话毕,他弯膝跪在地上,掌心贴地,行了一个顶礼。
“多谢师父多年的教诲,弟子无能,辜负了您的厚望。”
浮笙话音刚落,通白薇就感觉到周身一阵压迫之力,压得她跪趴在地上,可以感觉到是空禺大师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
一只玉润的手横了过来,抚上她的脑袋,周身的压迫感转瞬即逝,通白薇扬起脸。
只见浮笙一只手轻阖在她的脑门上,嗓音清冷:“弟子心意已决,请师父不要为难于她。”
空禺平静沧桑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容寂,一别数月,你的修为倒是精进了不少。你这般天赋异禀,若能虔心问佛,来日必成正果。奈何你却贪恋凡尘,阿弥陀佛,不该不该。”
“红尘万丈,唯她不弃。弟子辜负了师父多年栽培,事到如今,弟子无颜再留此地,今日便带她下山吧。”浮笙再度向白须僧人叩首。
礼毕,他牵起缩在一旁的通白薇,柔声道:“薇薇,我们走吧。”
“哦、哦!”通白薇应声道,拉着他的手,连忙跟着一道起身。
两人才走到禅院中,忽然,身后传来了空禺念经的声音。
通白薇不明所以,却见浮笙面色一变。
“大师?”她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浮笙突然回过头,掌心蓄力,将她用力一推,通白薇被他推得退离了数丈,愕然地看着他。
下一刻,她便看到一道金芒从天而降,是一个由佛光凝聚而成的金罩,金罩落地,罩住了他们方才所站之地,不过她被浮笙推开了,眼下金罩罩住的仅是浮笙一人。
“大师!!!”通白薇急忙朝他奔去。
“切勿靠近!”浮笙连忙遏止住她。
他的身体似乎不能动弹,屹立原地,目光焦灼。
通白薇止住了脚步,却也没离开,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浮笙顿了顿,又安抚道:“我无事,不用担心,你先下山等我,我稍后会去找你。”
空禺一边念着经文,一边从禅房内缓步走了出来,通白薇正要上前同他理论,一双手突然从身后伸来,抓住了她的双肩。
她回过头,看到了面色凝重的檎桑。
檎桑冲她摇了摇头:“白薇姐姐,别去,这位长老杀意甚重,你过去也讨不到任何好处,请姐姐先随檎桑离开吧。”
“岂有此理,他凭什么关住大师!”通白薇一双乌眸酿了火焰:“檎桑,放开我,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他还能滥杀无辜不成?”
任凭她怎么挣扎,檎桑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放手,钳着她的双肩将她往后拖去。
通白薇不禁大声吼道:“檎桑你放不放手?再不放开我连你一起打。”
“姐姐,得罪了。”檎桑突然将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轻柔的音调压得很低沉,含着笑意,像是抑制着某种兴奋的情绪。
“你......”通白薇双目圆睁,忽然感觉后颈一痛,像有根银针刺入。
很快,她就说不出话来了,眼前浮笙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她两眼一黑,往后倒去,跌进了身后少年的怀中。
檎桑双臂环抱着她,兴奋得全身颤栗。
他抬起眼,看着面前一脸阴鸷的浮笙,浅笑道:“容寂大师,姐姐......我就先带走了。”
浮笙目光狠戾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仿佛粹了毒,奈何他无法打破金罩的禁锢,身体依旧不能动弹。
挣扎无果,他的眼尾染上了一抹浅红,一字一字地咬牙道:“你若敢碰她,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那我拭目以待。”
檎桑唇角弯起了一个嘲讽至极的弧度,拦腰抱起了昏迷不醒的通白薇,转瞬之间,消失在禅院。
......
檎桑抱着通白薇,一路出了南菩山,将她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藤洞。
藤洞之中交织着细细密密的耘桑树藤,有一块形态巨大的玉白色镜石置于中央,石面光滑似镜,玲珑剔透。
檎桑将她轻轻放于这镜石之上。
周围的耘桑藤蠢蠢欲动,爬上了红衣少女的四肢,一圈一圈地缠绕着,不出一会儿,就结结实实地捆住了她的手腕脚腕。
檎桑静静地坐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看着被藤蔓紧紧缠绕的她,鸦青色的眼中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懵然。
“姐姐,我是在做梦吗?”
他手指颤抖地抚上了少女被藤蔓捆住的脚踝,脸颊浮现出了两抹兴奋的坨红,眼眸晕入微光,波光潋滟。
“姐姐是我的了......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鸦青色的眼眸又变得幽暗,他低声道:“太过于欢喜,倒是忘了一件要紧事呢......”
话毕,他俯身亲了亲通白薇的额头,略微犹豫,又红着脸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姐姐,再等檎桑一段时间,我们很快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
凌云宫中焚着皇宫新进贡的熏香,绿衫少年缓步行走在凌云殿内,如入无人之地。
绕过金丝楠木雕花架,入眼便看到了梅簪挽发的少女,少女站在美人屏风前,背对着他,看不见她的神情。
司玉今日难得的没有穿绿色,而是换上了一件火红色的衣裙。
檎桑眼中讽意渐浓,然面上仍不显山水,走到她身后。
“檎桑问殿下安。”
“你终于来了。”司玉幽幽地开口道:“那妖孽这阵子还是日日缠着浮笙吗?”
檎桑点头,神情略有些无奈:“容寂大师与她几乎形影不离,檎桑无从下手。”
司玉闻言,又气得浑身发抖,她手指捏紧衣袖,冷声道:“你要的灵植本宫已派人寻到。”
音落,她扬了扬下巴,有两个宫女立马上前,手里捧着两个托盘,托盘中两株不同的异草静静躺着。
檎桑接过灵植,小心地将它们收入囊中。
司玉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动手?”
檎桑浅笑道:“檎桑即刻炼制,定不负公主所望,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叨扰公主了,檎桑告退。”
他福了福一个告退礼,转过身不带犹豫地走向殿门。
“慢着!”身后的司玉突然喝道。
檎桑停住了脚步,未回过身。
司玉狐疑地问了一句:“本宫怎么觉得,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能为殿下效力,自然倍感荣幸。”檎桑莞尔道。
“你最好不要给本宫耍什么小心思!得手之后,你就把那贱人大卸八块,带着她的尸身来见本宫,听到没有。”司玉愤然地朝他的背影吼道。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少年秀美的脸上有顷刻间的冷凝,然而,在他回过头的瞬间,又恢复了温软乖顺的浅笑:“好。”
应声之后,他继续步履悠然地迈出了凌云殿,唇角的冷意更甚。
不过是一个满脑子愚蠢痴念的疯女人,也敢这般羞辱姐姐。
待他处理完一切之后,再来让她尝尝万劫不复的滋味。
他想炼制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克妖的剧毒,他要炼制的是一味叫“蚀心蛊”的药。
蚀心蛊是一味世间奇药,由六种稀珍灵植炼制而成,其形态似一只通晓灵性的蛊虫,食用之人会陷入混沌,受控于蛊虫,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因此,只要操控了梦境,就等于为她重塑记忆。
檎桑指尖摸到了囊中的灵植。
姐姐,檎桑定会为你造一个最完美的记忆。
檎桑回到了藤洞之中,通白薇已经醒了,正在四肢用力地挣扎着,见他进入洞穴,怒目瞪向他,乌黑的眼眸亮得仿佛可以喷出火焰。
“姐姐,别挣了,没有用的。”檎桑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
“耘桑一族,没有其他独特之能,唯独这耘桑藤,只要缠上,便可让任何外族使不出任何妖力。”
“你到底是谁?你根本不是檎桑!为何变作他的模样?!”通白薇嫌恶地躲开了他的手,怒声道。
“如此说来,姐姐确实从未认识过檎桑。”少年眉眼染上了一丝类似于悲伤的神情。
然而很快,他又低声笑了。
“没关系,姐姐很快就会只看得到我一个人了,我会给姐姐编织一个属于我们的,最美好的回忆。”
通白薇气急败坏地用力挣拉着藤蔓:“你发什么疯?快点放开我!大师还在等我,我要去找大师!放开我!!!”
听她提到浮笙,檎桑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扭曲的恨意。
他突然摇首低叹道:“不够,还不够。”
“仅仅只是让姐姐变成我的,果然还是不够呢。”他俯下身,凑近通白薇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姐姐,我们杀了他好不好。”
“我会让姐姐亲手杀了他的。”
“他染指了姐姐,死上万回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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